再次上山就没有首次那般困难了，但他总会站在几个特殊的台阶上，默默等待片刻，期待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可最后，他的小小愿望还是落空了。
『姐姐会保佑我的，对吗？』
一番自我心理安慰后，何稻絮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不急不躁，步伐坚实，最终来到山巅，遥望金鎏大殿，目光茫然。
即便有圣者的冥冥庇佑保护了这里，但他仍能感知到曾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发生，许是打得日月无光、空间崩碎，就算没能毁灭一丝一毫的场地和建筑，残留的气息如刺如刀，拂在肌肤生疼不已。
天色正好，盛大的阳光犹如倾撒的瀑布，淋得山巅愈发朦胧似仙境宫阙，但一片异美景象之下，溃败颓废的韵息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小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拄着拐杖的老人出现，笑容和蔼可亲，混浊的双眼还保留着几分看穿俗世的清明。
“前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老人看着一无所知的导火索，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缓慢说道：
“你被传送走后，云将和受到诅咒的炎将大战一场而胜，木将反叛炎将，炎将勾结赤冥，放走了后者，但赤冥给予了炎将秘力，三人继续斗战……”
“然后呢？”
“木将舍身而死，云将遍体鳞伤，但祭出一道惊天刀气重创炎将，炎将从通道逃亡了，云将去追击他，就这样。”
“赤冥那边不是有天之将领看守吗？”
“昔日炎将手下留情，赤冥留有余力，破困后一指点伤天将，潇洒离去？”
“天将呢？”
“没有音信，赤冥曾说或许是陨落了。”
何稻絮蓦地脑海空白，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望着老人的面容，难过到差点掉眼泪。
“天将把信物给你，想来你们关系匪浅，但修炼道路变化无常，生死之事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
“……我……”
稚童红了眼眶，娇小身躯微微颤抖，接受不了这个宛如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他陡然想起那张冰冷而死沉的容颜，自然也不会忘记那颗热忱且鲜活的心……他想哭，哭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活过来的人，哭一朵凛然娇艳的寒梅，没有熬过漫长守望的冬天……
“节哀顺变。”
他听不进老人的叹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脑袋埋在臂弯里。
“云将临走前，交代老夫把这道符纸送给你，它会指引你顺利前往天外世界。”
老人将一张云团状的符纸放在他的身边，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
他哭了很久。
情绪崩溃时，他竟然生出了奇怪的迷幻错觉，他好像看见了晴屿被无边黑暗鬼魅中的一指击成粉碎，神形俱灭前，她的眼中满是不甘之色，却又无可奈何。
当她化为轻烟时，她似乎释然了许多，无比轻盈的身体，给予了她无限的自由……是的，她自由了，她不必为了忠诚和信仰苦苦坚守在封印之地，年年岁岁，与黑暗为伴，长饮阴冷寒凉，拥抱死寂合眠。
她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即使已经来不及了……
何稻絮抬起小脑袋，打算下山去封印之地一探究竟，猛地低头，看见地上的符纸，愣在了原地。
他记得，他们都不曾为了对方而一直迁就，他要走，她要留，且皆有决然的理由，于是乎，水到渠成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根本不知道她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眸光留恋含情，还有深深不舍。
另一边，云将说事成之后会亲自带他去中天，虽然他人提前走了，但专门留下符纸进行指引，可以说是提前把行路都安排好了。
该怎么办？是去是留？
取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仅仅是二选一，让小家伙呼吸短促而无力。他从头到尾都有一种时间紧迫感，可佳人逝去，他又想回路追挽……他开始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了。
『我该怎么办？谁能帮帮我，做出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迟疑中，他还是选择捡起了符纸，符纸顿时化为一团气息，钻入他的体内，同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小家伙，通道开启时间有限，现在你跟着我的指引走，不然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何稻絮分辨出是云将的声音，不免着急问道：『晴屿姐姐是真的彻底消无了吗？』
『你现在去通道位置……』
小人儿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回应都是同样的一句话，他无语了，才发现符纸中的意念只是僵硬机械的指令罢了。
“逝者已矣，把握现在的一切吧，别让未来的自己懊悔不已了。”
何稻絮回头，发现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青年，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唏嘘感慨。
“你是谁？”
他不免有些害怕，因为这人的身体是虚影，保不准是某位大能强者的残魂意志。
“我？我是……”
青年迷惘，双手抱头，魔怔似的喃喃道：“……我是谁……我是谁……”
“小朋友，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飘了过来，双手持住小家伙的肩膀，目光诚恳道：“求求你，告诉我是谁？”
“……我不知道啊……”
沉湎在难过中的何稻絮，胆怯不已，畏畏缩缩的，完全不知道这疯子抱有什么意图。
“不知道？那你是谁呢？”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稚童莫名回了一嘴。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青年就地坐下，开始思考人生哲理。
何稻絮见他又在发疯，趁机迈开脚步要跑，结果还没走两步，青年一把抓住他的脚腕，说道：“你身上有我同伴的气息，你不是一般人。”
“你放了我吧，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不，你告诉我，我的同伴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何稻絮福至心灵，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
青年松开了他的脚腕，再次陷入了思考中。
危机解除，何稻絮立马离开了原地，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颓然而坐，面色惆怅而失落。他像一个被遗弃的宠物，进退维谷，没有目的，没有存在感。
同样地，发问青年的问题也适用于他自己，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问道：
“……我是谁……”
仿佛解开了这个简单的问题，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我是谁呢……”
『……何稻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