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里亚游记。
星尘的魔女,与她的仆从的旅行札记。
“这一天,被称之为繁星的陨落。”
“代表神明的星辰从天空中消失,传说中的邪龙们在异界之门中显现。”
“那一晚,生灵涂炭。人类不得不动用古老的禁术,牺牲了三百万人的生命,以他们的灵魂为媒介,将人类最后的城邦,阿斯塔利亚,与布尔福利亚大陆的空间分隔开来。”
“从此,人类失去了神灵的庇护,失去了向神灵祈祷的权利,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力量。”
“神佑的奇迹——星导术从此便永远失传。”
斯黛拉关上了手中的绘本,“今天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你们该回家了哦。”
“唉?”一不注意,外面早已夜幕降临,灰蓝色的天穹上点缀着三三两两的星星,一轮弦月斜挂在云层,月色如绢,直到这时,伏在斯黛拉膝头的小孩子们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间。
“没有听到魔女大人说吗?”帕尔西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挠骚着那一蓬红色的乱发,“快回去吧,你们的妈妈又要担心了。”
一阵失望的叹息后,孩子们陆续离开了魔女的小屋。
“怎么样,帕尔西,今天有收获吗?”
“这就是收获。”帕尔西将一篮子蔬菜放在桌子上,“看到了吗,这就是黑心工会对我一天辛勤工作的奖赏。”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毕竟我们现在是‘旅行者’,工会只会把我们当做无业流民来看待。”
“这可不是他们可以安心压榨我们的原因……你呢,魔女大人,你有什么收获吗?”
“不要用那种恶心的方式叫我!收获倒是有,你对那个叫艾克的孩子有印象吗?”
“艾克,就是那个有些叛逆的男孩子?”
“对,就是他。”斯黛拉看着在案板旁做饭的帕尔西,“那孩子的母亲似乎是被‘魔女’治好的。”
“果然这座城市里有魔女吗?”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大概八九不离十,那孩子的母亲患上了严重的疫病,城里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就在这时一个吟游诗人出现了。”
“吟游诗人?”
“披着灰白色的斗篷,一头柔顺的亮绿色长发的盲人诗人。她告诉艾克,只要艾克前往妖精之森找到一种药材,她就能救活他的母亲。”
“怎么听都像是在诈骗啊。”
“总之,艾克去了,却在森林尽头的悬崖前陷入了迷茫,因为那里并没有吟游诗人说的那种药材。”
“艾克失落的回到了家中,却惊讶的发现母亲正面带笑容的展开双臂迎接他。”
帕尔西将锅中的炖菜盛进盘子里,端到斯黛拉面前:“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斯黛拉迫不及待地抓起勺子和叉子,“艾克向吟游诗人道了谢,吟游诗人没有收取什么报酬,然后艾克就跑到我这儿来和我讲了那位‘大人’的事迹——唔,青椒!”
“魔女也不能挑食,斯黛拉,我们现在可是处于物资极为贫乏的状态。”
“知道了啦!”斯黛拉鼓起勇气将勺子中的青椒塞进口中,“唔……你怎么看,帕尔西,那个吟游诗人有可能是魔女吗?”
“可能性的确很大,不过目前还不知道她血液中的传承是什么。”
“明早她似乎会在中心广场的柳树下歌唱,明天我们去会会她如何?”
“我想也是,明早就出发吧。——魔女大人,不准偷偷把青椒吐出来。”
“唔……”
“不准挑食。”
“知道了啦!”
在极东的大地上,生活着一对年幼的兄妹。
他们的父母消失在了风雪的迷踪中,留下孤苦的二人在小木屋中相依为命。
即便如此,命运却依然嘲讽的将不幸降临在他们头上,将二人所熟知的日常撕裂。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妹妹发起了高烧。
勇敢的哥哥不顾妹妹的劝阻,决意只身前往冰封的雪山之巅,采下峭壁上的仙芝。
他果敢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留下一串脚印,却再也没有归来。
雪一直下
一直下啊下啊下
雪一直下
不幸中的万幸,妹妹的病症并未加重。
她最终痊愈,从此始终盼望着他的归来,即使冥冥之中,她对他的遭遇早已了然于心。
两人的日常,成为了一人的煎熬。
她日复一日地想神明祈祷着,渴求着神圣的奇迹。
渴盼神明能将点滴的幸福悉数送还。
雪一直下
一直下啊下啊下
雪一直下
在一个月圆的夜晚,披着银纱的神在风雪中现世。
成全你的愿望并不困难。
神询问少女的意愿。
只是,你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
她有些许犹豫,却还是点点头,握住了神明伸出的手。
她从此失去了视觉。
但因此,却换来了兄长的归来。
即便世界对她再无光明,但她的世界却因他的存在而色彩斑斓。
与哥哥一起,妹妹过上了翘首以盼的生活。
虽说如此,也不过是重获了曾经的幸福而已。
直到那一天,恶魔拜访了他们的木屋。
雪一直下
一直下啊下啊下
雪一直下
我来把光明还给你
恶魔“嗤嗤”的笑着
因为我是恶魔
恶魔不由分说的治好了她的失明,随后便消失在了飞雪中。
仿佛她从未来过。
妹妹转过身,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哥哥。
那个空洞的,没有灵魂的枯燥躯壳。
琉璃的梦,终究还是破碎了。
她想起了神明所说的代价。
一双眼睛,怎么可能换来一个人的生命?
只是,因为失明而安于逃避的她,失去了逃避的权利。
她颤抖着将木桩刺进它的胸膛,将其埋在了白橡树下。
她走进风雪之中,柔弱的背影逐渐与雪花融为一体。
雪一直下
一直下啊下啊下
雪一直下
她最终倒在了雪床上,紧握着灵魂的尾巴,喃喃地注视着漫天飞舞的白羽。
我来了。
弥留之际,她望着前来迎接她的天使。
我回来了
雪一直下
一直下啊下啊下
雪一直下
一曲唱罢,盲眼的吟游诗人收起最后一节音符,向眼前的众人行礼。
霎时掌声雷动,吟游诗人频频点头示意。
“真是美妙动人的歌曲。”
吟游诗人停下正在收拾乐器的双手,将脸庞对准魔女的方向:“感谢您的夸奖,小女不才,还望曲子和您心意,魔女大人。”
“我们在这儿之前应该没有见过面吧,你是怎么直到我就是那个魔女的?”
“人呐,可不止有眼睛,”她指了指自己的双耳,“我还可以靠这里。”
“你可真是一个奇妙的人。”
“所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有您旁边那个男人,他是您的同伴?”
“他是我的侍从,你不用在意他。”斯黛拉走上前去,靠着吟游诗人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莉莎-埃斯法里尔。请问魔女大人尊名……”
“斯黛拉,斯黛拉-阿斯特里亚。”
“阿斯特里亚……您就是那个传说中圣城的后裔?”
“不要用这么让人难堪的称呼了啦,还有,不要用敬语!我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吧。”
“但出于礼节,您可是宫廷魔女,小女子不过是一介漂泊诗人,若不用敬语,则不合礼节。”
“唉,但是……”
“斯黛拉,”一直站在一旁旁观的帕尔西突然插话,“不要为难别人。”
“唔……”
“所以魔女大人,您找我有何事?”
“关于这个……”
斯黛拉将艾克的故事告诉了莉莎。
“原来如此,是那个孩子的事吗……”莉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错,的确是我完成了他的心愿。”
“果然你也是魔女吗!”斯黛拉突然兴奋起来,“自从上个月在花语之海碰到爱丽丝那孩子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见魔女了……”
“冷静点,斯黛拉。”
“总……总之……”斯黛拉从挎包中掏出一个牛皮纸的笔记本,双手一摊,书本便自己在空中展开,翻到尚且空白的那一页,“请你将自己的姓名和信息填在上面。”
“斯黛拉,笔。”
“对对对,笔。”斯黛拉尴尬的挥了挥右手食指,一支羽毛笔从包中窜了出来,蹭了蹭莉莎的手背。
莉莎无奈的看着眼前有些傻乎乎的魔女,叹了口气,将一旁的羽毛笔握在手中:“在这里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吗?”
“还有自己的星导术能力。”
莉莎飞快的在牛皮纸上“唰唰唰”的书写着,一时间竟让斯黛拉忘记了她是个盲人的事实。
“莉莎,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看不见却能够如此准确的在纸上写东西……”
“斯黛拉,你这样的提问方式很失礼。”
“啊!”斯黛拉捂住自己的嘴,“对……对不起……”
“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别人问这样的问题了。”莉莎一面继续写着,一面解答斯黛拉的疑惑,“我可以感知事物的大概位置,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类似于一种直觉,至于写字,我是通过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来判断字迹的位置。——给,这样就可以了吗?”
“真……真厉害……”斯黛拉对眼前这位有着翠绿色长发的少女感到由衷敬佩,一面接过她递来的笔记,“我看看……你的能力是‘DreamCast’(铸梦),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不过是一个吟游诗人罢了,最适合我的,就是这个‘铸梦’了吧。”
“还是不懂。”
“你们去看过艾克的妈妈了吗?等你们见到了她,你们就明白了。”莉莎收拾好自己的乐器,起身行礼,“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魔女大人。”
看着莉莎渐行渐远的背影,斯黛拉疑惑的问一旁的帕尔西:“‘铸梦’……你知道这是怎样的能力吗?”
“大概能够猜到一些。”
“唉?是什么,快告诉我!”
“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我们先去艾克的家里看看吧,按照莉莎说的,去了艾克那里应该就明白了。”
“呿,小气鬼。”莉莎站起身来,拍了拍连衣裙上的灰,“那么我们这就出发吧,去艾克那里!”
真不知道这位魔女大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元气。
看着斯黛拉充满活力的身影,帕尔西心想。
真希望能永远见到这样元气满满的魔女大人。
“艾克,你在吗?”斯黛拉与帕尔西站在艾克家的门前,斯黛拉轻轻敲了敲房门,同时呼唤艾克的名字,“艾克?”
“来了!”
屋子里传来少年富有活力的应和,随之而来的则是缓缓打开的房门:“魔女姐姐,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望一下你的母亲。”
“母亲?”艾克有些迟疑,“先进来再说吧。”
“嗯。”
二人跟随艾克进入了内屋,环视四周,这所小房子里可谓是家徒四壁,除了生活最基本的床和炉灶之外,空旷的地板上只单单伫立着几根椅子,甚至于连灯台都没有瞧见。
“坐吧。”
“……”斯黛拉坐在其中一根椅子上,四处张望,“你的母亲呢?”
“妈妈?”艾克一边准备着待客用的热水,一边笑着回答,“我的妈妈早就去世了,我没有告诉过你吗,魔女姐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艾克家出来后,斯黛拉走在路上喃喃自语,“艾克的母亲在被莉莎治好后没有过多久就离世了,可是我的确是在前几天才听到艾克讲述他和莉莎的事,按理来说那时候的艾克母亲应该还活着才对。——帕尔西,你有什么想到了的吗?”
“‘DreamCast’铸梦,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大概艾克的母亲从来就没有被治好过吧。”
“哈?”
“莉莎的能力是‘为他人创造出不存在的记忆’,也就是说,能够让人沉浸在睡梦中。”
“如果只是单纯的篡改记忆,那么艾克在前几天时就应该知道她的母亲死了才对,按照这种说法,他的母亲应该在他告诉我那件事之前就死去了,单纯的篡改记忆怎么可能可以左右一个人对现实的认知?如果他母亲的生死与他现实所认知的不符,他早就应该陷入混乱了才对。”
“所以才说她的能力不是单纯的篡改记忆,而是让人沉浸在‘梦中’。”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别再打哑谜了。”
“莉莎的能力应该是类似于精神控制之类的能力,她能够妨碍人的现实认知,将特定的那几日的现实转变为梦境。”
“艾克所经历那几天事实上全是幻想,从他出去冒险到她母亲痊愈,再到她母亲病亡,对于他来说可能过了几年,不过在我们眼里只有几天而已。”
“他在那几日的状态一直都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对于他来说,这段回忆不是被篡改的,而是切实发生过的——虽然是因为处于类似于幻术的星导术影响下的梦境就是了。”
“所以莉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原因大概只有莉莎和艾克才知道吧,我猜在艾克前去向莉莎求助时,他的母亲就已经死了。”
“而他求助的恐怕也不是‘让自己的母亲痊愈’,而是类似于‘让我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解脱’这样的话吧。”
“解脱……”斯黛拉突然有些毛骨悚然,“那孩子……”
“总之莉莎由于看不下去就用她的能力为这孩子创造了一个更加美好离别吧,虽然不知道现实当中艾克的母亲最后是怎么逝世的,不过看现在艾克活蹦乱跳的样子,在‘梦中’的离别,应该不会太过伤感。
“不过莉莎是怎么消去艾克现实的记忆的?按照这么说,那艾克应该有两种记忆才对。”
“关于这个嘛,”说到这儿,帕尔西轻声笑了笑,“他大概把那份记忆当成梦了吧。”
“什么?”
“忍是一种喜欢逃避的动物,只要有逃避的机会,就一定会逃避,当两份截然不同的记忆摆在面前,人一定会选择美好的那一份回忆,而漠视掉悲伤的那一份。”
“这样啊……”斯黛拉注视着缓缓从地平线落下的夕阳,若有所思的说,“总之,在这座城市的任务完成了,下一步我们去哪?”
“按照原定计划,去不远处的港口城市布拉加达吧。”
“港口城市,也就是说有海?”
“当然。”
“好耶!”
星尘的魔女大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呼小叫,与她的仆从一起,踏上了另一段寻找魔女的旅行。
魔女的札记
第253天:
今天真是奇迹的一天,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又找到了一位魔女!
这样的话,答应陛下的魔女登记手册又离完成更近了一步。
这一次的魔女是个名叫莉莎的吟游诗人,表面上看是一个拥有翠绿长发楚楚可怜的少女,但谈吐之间却显得世故与成熟,明明年纪与我相仿,气质却毫不相同,给人一种类似大姐姐的可靠感觉,莉莎小姐明明是个盲人,却写字弹琴样样精通,简直就和魔法一样神奇。
莉莎的能力名为“DreamCast(铸梦)”,虽然具体的能力我还是没弄懂,不过听帕尔西的讲解感觉应该不是邪恶的能力,再说莉莎小姐怎么看也不是一个邪恶的坏魔女,因此登记时我就写上了“无害判定”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
在我们登记完莉莎小姐后的第二天,我们去和莉莎小姐道了别。
莉莎小姐似乎也不会在这座城市呆太长时间,她告诉我们,她准备在秋穗节过后就继续她的旅行,毕竟秋穗节正是吟游诗人最应该活跃的时节,像莉莎小姐这样优秀的诗人,大概届时能够大赚一笔。
总之,在这座城市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下一步我和帕尔西会前往临海的港口城市,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真正的大海了,比起奇遇,还是大海更能够吸引我。
就写到这里吧,希望今后的旅行,能永远持续下去。
愿繁星守护我们的旅程。
斯黛拉 阿斯特里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