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
八匹黑色骏马拉着一辆黑色厢车,身穿高领镶银边斗篷的俊美银发男子在马匹旁边,他身后的建筑物阴影里站着一个白色礼服男子,银发男子回头对阴影里的男子微微一笑,用闪烁而捉摸不透的语气优雅地说:
“那么,就再见了,塞巴斯帝安。”
“……”
另一男子不作声,半晌后才说:“随便你。但是——大哥要是知道了呢——”
正准备上马车的银发男子轻轻笑了,然后回过头来,用无庸质疑的危险口气温柔地说:
“我,不会允许,安谢尔,知道。”
他又轻轻的笑了几声,撩起帘子,坐入车中。而白礼服男子则悄无声息的站在暗处,等前面的黑色马车绝尘而去后,才缓缓的、轻轻的说了一句——“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会有好结果的——”
战事协调使伍德先生在维埃克斯公爵的城堡里悠闲地逛着,不时有妙曼美丽的女子从他身边穿过,城堡里所有的楼梯都是螺旋形的,走廊和厅堂里都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巨大的鲜红天鹅窗帘拖在地上,高得让人窒息的天花板上坠着晶莹璀璨的水晶吊灯,呼啸的山风穿堂而过。站在窗边往外看,能看见卡蒙利欧那山谷连绵的群青色山脉;往下看,是被忧伤雾气笼罩着的悬崖下蓝色眼泪般的雪伦湖,一些零星如花火般的小村子在湖的对面散落着;抬头看,天空是亘古不变的苍蓝色,有如偶然划过的候鸟遗落的白羽般的薄云浮在天上。窗外的景色能让人无尽无止地寂寥凄神。
城堡里点着加了玫瑰精油的安息香,温暖颓靡的香味在各处低徊不去,只有站在窗口时才会感到高山上的寒冷,朔风扑面而来,哈出的气息都凝成淡淡的白汽。所以,城堡里的窗子都几乎从不曾打开,鲜艳的红色窗帘遮盖住窗外的一切,只留猩红的温暖给人看。
伍德先生背着手慢慢的踱向城堡的塔楼,就快走到通向塔楼顶的螺旋形楼梯下时,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先生——那里是禁止入内的——”
伍德转过头来,一个黑发美人站在他身后,笑着对他说。“为什么?”伍德很奇怪的问“因为——就是这么规定的。”女子笑着说到。“那你是谁?”伍德盯着面前眼熟的黑发女子问。“我吗?我叫琳娜,先生。”女子笑着回答,向伍德鞠了一躬后便自行走开。
维克多·伍德仍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幽暗蜿蜒通向塔楼顶的阶梯。他用其它人跟本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在这里吗?……”然后笑了笑,走开了。
林恩坐在蓓姬和雪伦的对面,今天他穿的礼服庄重贵气,手里握着手杖,然后对她们说:
“姑娘们,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嗯。”黑发的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而红褐色头发的少女只是抿着苍白的嘴唇,点了一下头。棕色头发的谦和年轻男子站起身来,笑着说:“那么,跟着我来。”
乡绅劳伦斯先生的马车已经回亚玛去了,林恩就租了一辆马车前往维埃克斯公爵的城堡。两匹灰色的小马在前面跑着,林恩坐在马车夫身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简朴的马车奔驰在前往城堡的山路上。蓓姬精神很差地靠着雪伦的肩膀,滚烫的手握住雪伦的手,雪伦只是忧伤而无措地看着她,然后又一遍的轻声问:“真的不要紧么?”“嗯,没事的。”蓓姬笑着回答。自从知道了朵丽丝的事后,蓓姬的生命里就像失去了一大块什么东西似的,虽然并不是因为惊恐和害怕,但那件事还是像一支无形的手般夺去了蓓姬的魂魄。她凝视着雪伦美丽的脸,雪伦的美丽总让蓓姬想到教堂里宗教壁画上白衣赤足的圣女,美得虔诚。那种容颜总有蓬勃的生命力,仿佛壁画上混有松香的清淡油彩,纯粹而天然,它们上千年都不会损坏,只会败落。
蓓姬看着雪伦的脸,看着她时内心就会生出小小的火种,在短暂的时间里剧烈地温暖,随即消失,熄灭,融入黑暗。雪伦忧郁而无措,蓓姬的生命正在超速流失,她看得分明,但她只能假装看不见,她不愿接受,她无能为力。就算雪伦明白——有些人的生命中若发生了某些事,便有一部分灵魂永远地崩碎离去。
这就是伤害。
背着巨大琴箱的长下摆黑礼服男子停了下来,停在路上。没有了候鸟的下午,这条路上铺着的是厚厚的青石板,路上行过一两个人,男子稍稍抬了抬头,轻轻唤着:“SAYA”。血色双眸的少女的身影浮现在他的眼前,少女像被血迹撕碎在照片上的笑脸,有着大家永远无法鼓足勇气去修复的美丽。男子只是比大家进了一步,这一步让他看清那张脸上深邃的孤独。
他看见少女的眉尖藏匿着人世的苦,血红的瞳孔凝聚着永生的哀。
“没有蔷薇,来养活誓约。但有鲜血,可使我凄厉。”
少女的话在他耳边萦绕,回响,如同徘徊在无人的寂静谷。“但是SAYA,请别忘了——血是流动的蔷薇,蔷薇是凝结的血。”男子自言自语到。
然后他的身形微微一晃,杳然消失在下午四点的日影里。
“咔嗞”“咔嗞”“咔——嗞!”
华美的庭院里溅满鲜血,有残破的胳膊,大腿,肝脏,头颅……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黑色长发少女抓住一个已被撕碎的人的上半身,一把掏出他的心脏,捏在手里,然后忽然握碎,她转过身去,继续撕扯着满地的尸体。
庭院阴影处站着一个白礼服男子,他用右手食指点着眉心,左手抱住右手时弯,冷眼看着前方暴戾的少女。

“DIVA还在发脾气吗?”
白礼服男子身后传来平淡的询问声,男子转过头去,一瞬间前还空无一人的地方现在站着一个绅士般的中年男子,他望着惨不忍睹的庭院平静地问,那种口气就像在问“你吃了饭吗?”一样。
年轻的白礼服男子点了点头,他好像说话能省一句就省一句。
“呵,看来她还真舍不得放伊恩走啊。”中年绅士略带戏谑的说。
“……”
年轻男子并不接话,半天后才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我想该招新的仆人了,这些都被DIVA撕坏了。”然后转身就走,中年绅士望着他的身影问了一句:“塞巴斯帝安,你知道伊恩这么着急回去的原因吗?”
白礼服男子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他沉沉吐出一句:
“……我不是伊恩,大哥。”
中年绅士微微皱眉,看着白礼服男子的身影在风中蓦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