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7}
白礼服男子从他坐了一整夜的沙发上站起身来,他用冰冷而淡漠的贵族腔说:
“你迷上了人类?”
他的问题直白干脆,不浪费一个多余的字词。
“是又怎样?塞巴斯帝安。”银发男子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的声音柔软圆润,光滑的尾音轻轻带过。“是,还是不是?”白礼服男子目光机械,没有语调地问。伊恩保持着一贯的微笑,说:
“不,不是迷恋。我爱她。”
白礼服男子从鼻子里哼出淡淡的气流,却并没有出声。他简洁地总结为一句:
“愚蠢。”
银发男子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你一定无法理解……塞巴斯帝安,你有思维力和行动力,但你没有感情,就像一个工作机器一样。So DIVA said there is nothing in the world as important as youth.(DIVA曾说世界上没有比年轻更重要的了。)你的确年轻,并会永远年轻,再说你的相貌跟我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你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你吗?”伊恩顿了顿,继而用浑圆端正的吐字方式说:
“Because your face without a heart.”(因为你的脸没有心。)

城堡塔楼顶端的房间里彻夜传来钢琴声,金发的小女孩不知疲倦地弹奏着《少女的祈祷》。有人敲门,小女孩说:“琳娜(Lela)是吗?进来吧。”一个黑发的女仆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说:“吃药的时间到了,小姐。”“哦。”
擦干净嘴角,小女孩问:“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睡不着觉,不想吃饭,还要喝好多好多药……”女仆低着头,说:“这个问题,请去问伊恩大人。”“可是哥哥他不说实话嘛!他说是我身体不好,可我觉得自己精力挺充沛的!”“……请相信伊恩大人。”“唉,算了,反正还有哥哥在。只是,很想见小格瑞斯弟弟……”
窗外一片灰蒙蒙,东方正逐渐泛起鱼肚白,太阳就要出来了。
十指相扣,磨擦出剧烈的温度,凌乱的衣角散发着安息香的气味,洁白的蕾丝边长裙绊得急促的脚步跌跌撞撞。雪伦被前面英俊的棕发男子牵着疾速往前走,林恩的发梢被风吹起,浅绿色的眸子毅然决然,他紧紧握住雪伦的手,牵着她急促地向前走。“怎么了?林恩先生?您要带我去哪儿啊?”
“不是‘这里’的地方,哪都行。”
“为什么啊?”雪伦一边被他牵着向前走一边望着他的背影问。“等上了马车,我就告诉你。哦!要加快速度,天快亮了。”林恩牵着她,开始小跑起来。夜露沾湿他的裤筒和她的裙角,城外一片白雾蒙蒙,他们像一对私奔的恋人,逃离城堡,坐上马车。顺着潮湿黑暗的隧道往前赶路,马车奔向远处的微光。林恩握着缰绳,雪伦半跪半坐的撩起帘子,扶住门框,望着驾驶着马车的紧迫而有条不紊的英俊男子,她说:
“您该告诉我出走的原因了吧。”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为什么这样说?有谁要伤害我吗?”“现在没时间讲太详细的了,总这个城堡里有吸人血的怪物,非常危险!”“你怎么知道?!”雪伦眼里溢满了惊愕。“因为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棕发男子的表情阴郁哀伤,眼神中有暗影一样的怅惘。
“我的家族是维埃克斯家的分支,我从小就待在城堡里。城堡主维埃克斯公爵,也就是现在的老公爵,有一个小女儿,她比我大五岁,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可是她十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老公爵想尽了办法还是没能挽救她。可是就在我十六岁的那年,居然看见她活蹦乱跳的跟着她哥哥,也就是现在的小公爵,一起回到城堡,而且还是十岁的模样!之后就听说仆人们被抽血用以‘治疗’她的‘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容貌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于是她被藏了起来,城堡里开始封锁她的消息。我就在那时离开了城堡,独自到亚玛去当牧师。”林恩没有停断地一口气说完,仿佛吐出来反而痛快些。
雪伦半天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一时难以相信,林恩刚才说的句子在风中被扯得支离破碎,黑色的马车沿着山路疾驰……
“这里,两个音之间的停顿时间要稍微长一点。”
银发男子站在金发小女孩旁边,柔和的指导她弹琴。小女孩展颜一笑,照他说的又弹了一遍,银发男子坐在扶手椅上轻呷了一小口右手杯中的威士忌,微笑着聆听。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麦色的皮肤的少女闯了进来,慌张地说:
“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爱莲。”银发男子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不高兴在这个时候被打扰。
“啊……”被叫**莲的少女望了小女孩一眼,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银发男子迅速反应过来了,他端着银质高脚杯站起身来,跟着那个少女走出塔楼顶的房间。在就要跨出门框的前一秒,男子回过头来,温柔的笑着对小女孩说:
“蕾妮,哥哥出去一下,你接着弹,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关上厚重牢固的镶金橡木门。“公爵大人,雪伦小姐被人带走了!”少女压低声音对男子说,男子的双眉立刻挑起,他问:“是谁?!”“Lynn Greens.”(林恩·格瑞斯)男子右手端着的银质酒杯被捏成一团,冰冷的威士忌沾满手掌。银发男子柔软的声音如毒蛇般“嘶嘶”作响,他从牙缝间挤出光滑危险的喉音:
“I will find that man,and kill him like a dog.”(我要找到那个男人,像杀死一条狗那样杀死他。)
夜幕正在离去,群山沉寂,西尔维斯特山脚的小镇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月亮的颜色变得很淡,即将溶入苍穹,旷野中有淡淡的光泽。马车奔驰在山路上,周围绵延起伏的山谷轮廊,在幽蓝天幕的画布里,显出醒目的黑影,而西尔维斯特山就是其间挺立的一座险峻高峰,线条简洁,在天空之下巍峨耸立。
一个身穿黑色镶边银扣斗篷的高挑男子冷冷地站在通往山下的大路中央,他银白的发丝在风中乱舞,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勾住埋没下巴的高立领,他的目光冷若妖魅,寒气迸发,就这样不吐露半点气息地站着。
“啊!”
林恩惊叫起来,前面是一个拐弯,马却笔直向前跑,而那前面是——深渊。他赶忙勒住缰绳,可刹车却不知为什么失灵了,马车直直向前冲,眼看整个马车就要坠入深渊。这时,一道白光闪过,林恩所在的前座和雪伦所在的车厢就生生被不知哪来的力量切开了,马拉着前座嘶鸣着下坠,发出巨大的磨擦跌落的声音,林恩坠入深渊,掉下去之前他撕心裂肺地叫道:
“Sharon(雪伦)——”
在车厢中昏昏欲睡的雪伦听到这呼喊蓦然清醒,同时感到身体随着车厢往前猛冲,并几欲下坠,整个车厢即将因为惯性而跌入深渊。深渊边缘忽然出现一个身影,他轻轻抬起右手,抵住急速前冲的车厢。车厢,就停了。
雪伦掀起门帘,首先看到的就是伊恩温柔的笑脸,他那美丽的渐变蓝眼睛里是温暖纯粹的担心与挂念,他轻柔地询问:“没事吧?”那声音柔软得像是怕惊吓到弱小的少女。“嗯……”雪伦脸色有些苍白,她看见伊恩身后就是薄雾中的深渊。她想到林恩,不禁身子一颤,冰凉的感觉从脚底开始向上漫,雪伦就这样僵硬的瘫坐在门框旁。一支光滑的手握住雪伦的手,伊恩轻轻一拉,雪伦便被他抱入怀中,他说:“你受惊了,我带你回去。”
“那个……”雪伦嘴唇抖颤着问,“林恩先生他…真的已经…”伊恩看着怀里的少女,轻而肯定的点了点头,说:“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就…啊,真为他感到遗憾。”雪伦愣了愣,嘴唇微微张开,有透明的悲伤液体流过脸颊,她抓着伊恩黑色的斗篷,把头埋入他的怀抱,小声抽泣起来。伊恩把她搂紧,喃喃地说:
“不要哭了…我看不得你有半点难过…”
雾渐渐散去,太阳升起来了,清晨的阳光把稀薄的光芒镀在伊恩深刻绝美的脸上,他望着怀中由于疲劳与惊吓而沉沉睡去的黑发少女时,那迷幻的蓝眼睛就温暖得让人想落泪。“睡着了吗…那做个好梦吧…”他轻轻低语,声音有如暗夜里盛开的迷迭香,带着对阳光绝望的希翼。雪伦和伊恩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芒中,雪伦脸上残留的泪珠折散出耀眼的光芒,伊恩的斗篷飘摇无声,他一步一步走向山顶那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维埃克斯公爵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