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渴啊……”
梅休检查着手里的头盔,有气无力地呻吟道。
“忍着呗,不能忍就挨宰呗。看看,强盗赚的都没他们多。”查理把羡慕嫉妒的眼神投向营地入口的木屋。
木屋门上挂了个牌子,以梅休的视力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字:
“出售清水、白面包及腌肉,价格‘面议’。”
时不时有几个穿戴整齐的佣兵,带着满脸肉痛的表情,拿着沉甸甸的钱袋,走到木屋门口和里面的士兵说上几句话,用两三枚银币或几十个铜子换来水、腌肉和面包,再走回自己的营地分发给同伴——或者孤独地开吃。
顺便一提,几个去木屋闹事的愣头青,现在被倒吊在哨塔上,正在迎风摇摆着。
梅休看看自己这边的同伴们。查理浑若无事地把玩着匕首、阿瑞曼低下头去装作数瓶子、卡尔背对着所有人打盹……等等。
“嘿,杰佛里呢?杰佛里哪去了?”梅休问其他人。
“他痢疾犯了……你说他还能去哪。”卡尔懒洋洋地答道,同时伸手一指,“茅厕在那边,你要找他自己去。”
梅休耸耸肩,走向哨塔下的茅草棚子。
理论上来说,梅休是这几个人的头儿——不过他打架不如卡尔、口才不如查理、人脉也比不上药剂师阿瑞曼——所以,除了收钱和开打的时候,队伍里根本没人鸟他……就连杰佛里这小屁孩也喜欢跟着起哄。
当然,以梅休逆来顺受的性格,这种事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这几个人的关系基本都靠他来协调——如果他也是个坏脾气的,那这只队伍还不如早点解散比较好。
隔着茅草棚还有好远,梅休就闻到那一股能让胃萎缩的恶臭。他捂着鼻子走进去,杰佛里果然像蛤蟆一样蹲在坑上。
“喂,你的笔带了没?”梅休问。
“什……什么来着?”杰佛里迷惑地抬头,看见是梅休,又说道:“哦,带了啊,现在在查理那放着。”
“我去买点儿吃的,呆会记得找个能写字的东西记账。”梅休扔下这句话,忙跑出了茅厕。
梅休绕着哨塔走向木屋,在门边站定,翻出自己的钱袋。嗯……金币三个、银币二十九个、铜子没有……梅休大步走到木屋窗边,敲敲窗框的木板。
“给我三袋水、三块腌肉、十只面包,有布口袋的话也给一个。多少钱?”
“不行。”趴在窗内桌子上睡着的士兵抬起头来,对梅休翻了个白眼。“一人限买一袋水、一块腌肉、三只面包。口袋什么的没有。”
“那刚才那些家伙怎么就买了呢?”
“给养的购买分两种,自己买和队伍买。自己买的话,先交登记费、工本费和回收材料补贴,一共是……嗯……十个铜子。”士兵直起身子,扒着手指头算数,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嘛,一袋水……五个铜子,牛皮袋另收五个铜子;一块腌肉二十个铜子,半个银币可以再加根腊肠,用油纸包起来;黑面包一个俩铜子,白面包也有,一个要一块银币。”
“如果是队伍买……登记费按人头算,一人两个铜子,每五个人另算作四分之一银币;工本费另收,每五袋水加十个铜子,五块腌肉加半个银币,十五块面包加二十个铜子。另外提醒一下,自己买的东西自己吃,队伍买的东西队伍吃。一人浪费罚款一银币,每十人浪费,罚款三银币;自己买了给别人吃的,出钱的人罚款三银币,没钱?你们佣兵不是喜欢舞刀弄剑么,剑卖了不就有钱了。最后一点,买的东西被别人抢去吃的,查实之后,抢劫犯枭首示众,财富六成充公,两成按协议返还受益人,两成归被抢的怂货。”
“呵呵。”梅休干笑两声,决定剑走偏锋,“要不我先算自己买的,吃完再叫其他人过来买?”
“你这人真是……”士兵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后面的人吼,“要是见到有哪只队伍每次只过来一个人,按自己买少交了钱的,查出来罚款五银币!”
“好嘞,没问题!”木屋里的人应道。
我呸!你他妈怎么不去抢!梅休在心里大骂——但他也不敢在大营里对士兵动手,他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就算真有那么蠢的人,看到闹事的家伙挂在哨塔上的残躯,再不动脑子的也变聪明了——开玩笑,咱是来发战争财的,不是来受死的。
梅休回到自己队伍所占的位置坐下,拿起自己的头盔,一脸不忿地继续检查着。
“怎么,没买到?”查理和梅休私交最好,看到他的表情,把头凑过来问道。
“没错……那个杂种要收小费。干他娘的,他们怎么不去抢!”梅休垂下眼皮骂着。
“他们本来就不用抢,我都说了,强盗赚的都没他们多……”查理无奈地摇摇头,把手伸到梅休面前,“钱给我,我去买吧。”
“哦?”梅休倒也光棍,摸出五个银币放到查理手中,说道,“看着买吧,少花一点是一点。”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谁?”查理站起身来,边走边说。
梅休闲着无事,就凑到阿瑞曼旁边观察那些装了药剂的瓶子。
没几分钟,杰佛里走了回来。
“纸我没找到,茅厕里的莎草纸一用力就破……借我你那张厚皮革一用。”杰佛里使劲搓着手对着梅休说。
几人很有默契地装作没看到搓下来的可疑黄绿色纤维。
杰佛里又问道:“对了,查理呢?”
“刚才我去的时候没买成,查理亲自去买了……”梅休满不在乎地耸肩。
“好吧,我在这儿等他回来。”杰佛里摇摇头,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查理回来了……他左手提着三个油纸包、右手拎着三个袋子,左右手交叉环抱着一大堆黑面包,几乎把头都遮掉了。
“不……不会吧……”梅休的嘴几乎合不拢了。
查理这个前小混混是怎么做到的……那个士兵看起来不是什么好骗的人吧?
“我猜你刚才说的是一人买一份对吧?”面包一股脑地掉在阿瑞曼铺开的毯子上,发出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查理把水袋递给梅休。
“咕嘟咕嘟咕嘟……”喝了好些水,梅休终于缓过气来,“是啊,难道你也是那么说的?”
“不,我说的是‘我一个人能不能按队伍买?’,他想了想就答应了。”
“……不会吧?!那他能让你占这么大便宜?”
“这就是你的失误啦。”查理把腌肉抱在怀里,放下水袋,盘腿坐下,对着梅休竖起食指摇了摇。“那个兵即使是收了所谓的‘工本费’,也要交给上级,他自己是得不到好处的;所以我只是在登记名字的时候顺便放了一枚银币在纸下面,总共花掉的钱还不满四个银币。”查理松开手,一大堆黄澄澄的铜子掉在毯子上……直到阿瑞曼转过身来作势欲打。
梅休还保持着被震撼到的表情,开始默默地捡铜子。
几个人纷纷取了东西开吃。
杰佛里问查理:“为什么那个兵敢于违令不遵,私受贿赂呢?他不怕被惩罚吗?”
“你说军队里识字的人有多少,能看懂那牌子上的字有什么意思的,能有几个人?我看这一整个营地的士兵里面,真正识字的恐怕就只有他了……其他人顶多背得步兵操典里的几句话。至于那些军官嘛,啧啧,”查理嘲笑地道,“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梅休知道,杰佛里的钱又得长翅膀飞了……他不禁为此感到默哀。
“赌这一整只军队里,十夫长级的官,识字的不超过十个。敢不敢?”
“怎么不敢了?你先说赌什么、赌多少。”
“你出那只人面鸟妖羽毛做的笔,我就出……两个金币,怎么样?”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立誓。
梅休默默摇头。
时间就在这喧闹的沉闷中过去了。不时有单独的佣兵或佣兵队伍来到营地里,找上一个位置,或者跟其他队伍的人挤着坐在一起。
争端时有发生,但已经从刀剑相加变成了拳来掌去——在两个敢于亮剑的壮士被削了脑袋跟之前闹事的傻蛋一起挂上哨塔之后,就没人再对其他人动刀子了。
“啊,下雨了。”短发的阿瑞曼仰起头说,“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
梅休拿起地上铺着的毯子,翻开缝了油布的另一面,抖掉灰递给阿瑞曼。
药剂师接过毯子,把匣子裹了几圈放进自己的背包。
大家都戴了头盔,把东西归类装好,背到自己身上。
雨一会儿就大起来了。
不时有佣兵“砰”地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有士兵进来拖走半死的人或者尸体。独行佣兵尸体上的财物会在士兵到来之前被人扒光,而队伍里的佣兵总会有人帮他做个临终祈祷,以及帮他带上托付给亲人的信物。
“这就是人生啊。”阿瑞曼发出感叹,转头问抬头看雨的众人,“我给的药你们喝了没有?”
“没有。”查理。
“……”卡尔。
“喝了,苦得要死。”杰佛里。
“你知道的……”梅休。
“不喝就算……反正我们没人受伤。”阿瑞曼耸耸肩,“但是如果得了破伤风,那就只能等死了。”
“我不是有意……”梅休想解释,但被阿瑞曼伸出手指堵住了嘴。
“没有关系,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唉……好吧。”阿瑞曼的手指移开,梅休无力地道。
雨水汇成水洼,干涸的土地有些松动了。前几晚搭过帐篷的人手忙脚乱——抑或有条不紊地把帐篷从地上收起来。
“你们说,那个队伍的帐篷该是他们最贵重的财产了吧?”杰佛里动作很小地指了几个来自南方的异教徒。他们全身着甲,罩袍上装饰着鲜艳的花纹,头盔的形状十分奇特。杰佛里所指的帐篷非常之大——十二个人的队伍,帐篷看起来可以容纳二十个人,而且其上还镶嵌着不知是铜还是黄金的金属——不过,就算是铜,那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不……我觉得那个人背着的斧头才是最贵重的。”查理所说的是一把双刃大斧,闪烁着慑人的寒光,有背负者身高的三分之二长——而背负者身高至少七英尺。
“嗯……你们没有发现那个瘦高个腰间的黑色弯刀吗?刀身一点反光也没有,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卡尔双手枕着后脑勺,懒洋洋地说道。
“梅休,你怎么了?”阿瑞曼转头问道。
梅休此时的状况任何人看去都不能说是正常——瞳孔放大、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脸颊的咬肌都扭曲了。
梅休答道:“没……没什么,有点冷。”
“要不要喝药?”阿瑞曼关心地问。
“不……不需要。药物很珍贵,应该留到重要的时候再用。”
“现在就是重要的时候……”阿瑞曼说着,就要把背上装着药物的包拿下来
“真的真的真的不用。”梅休把阿瑞曼的脑袋扭转回正确的位置,对着其他几个人道,“偶尔不舒服而已……”
“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你要是也这么不舒服一下……”查理。
“……”卡尔。
“女人每个月总有的那么几天……?”杰佛里。
“你们怎么都误会我……”梅休。
“梅休你为什么要放弃治疗呢。”阿瑞曼。
“算了算了,不要再在意这些细节——看那边,士兵开始叫人了。”卡尔解围成功。
果不其然。
“那边的五个,过来!对,就是你们,手指着自己的小矮个,还有你后面的几个人!”
五人动作整齐划一地耸了耸肩。
“你们是唯一一只从亡灵之雾里逃出来的佣兵队伍吧。队长是谁?”士兵大声道。
“是我。”梅休举起左手。
“好,你们跟我走。”士兵转身向营地外走去,坐着的佣兵发出不满的嘘声,声音响成一片。梅休眼角瞟到几个拿着斧头和绳索维持秩序的士兵走进营地,不由加快了脚步。没过几分钟,营地里就响起一声惨叫——然后,所有佣兵都安静了。
六人出了营地,走向另一方向临时搭建起来的正规军营寨。
营寨里和佣兵营地完全是不同的气氛——就算是在雨中,也有人不懈地训练着,校场上不时传来整齐而威武的呼喝声。几个人高马大、打着赤膊的壮汉来回推着用松木搭成的矛车和弩炮模型,旁边一个着甲的军官不时暴躁地叱骂,把手中的铁条舞得虎虎生风。
经过步兵宿舍和校场,六人来到一座较高的木楼门前。
明明是在下雨,屋门却大大地敞开。正对门的桌子上,蜡烛的火焰摇曳着。
“报告千夫长,人我带到了。”士兵在门前行了个复古的军礼——双腿并拢,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击胸口。据说,这一动作出自古人类的罗斯王朝,但精灵们对此肯定很有意见——不过再有意见也没用就是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你可以下去了。”屋内传来人声。
“是!”步兵再行一礼,迈步走开。
梅休一行人走进屋子。
房间里已经坐了三个人。
坐在隔门口最近位置的是个中年人,穿着制式的军服,正在借着壁炉和蜡烛的光看书。此人下巴上蓄了短须,面庞白暂,五官端正,不过鼻梁却是断的——一道刀痕从左眼拉到右眼,中间的鼻梁凹了进去。
另一个人坐在房间最里面,斜倚着椅子的靠背,翘着二郎腿,以手支撑着头,打量着进门的几人。这人穿着线条流畅的黑色甲胄,身形窈窕,明显是个女人。虽说头盔上的面甲遮住了脸,但身材十分劲爆,一头秀发好似午夜墨洒,令人浮想联翩。
最后一个人的存在感过于强大,使得刚进屋的梅休本能地不把注意最先放在她身上——那是一个女术士。
她精致得让人联想到瓷娃娃或是雕像的白暂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端正秀丽,说是“吸引人的美貌”,倒不如说成是“极具侵略性,让人难以忘怀”。火红色的眸子凌厉地从五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梅休脸上。仿佛有生命的同色长发流泻而下,闪耀着明晃晃的金红光芒。她穿着淡灰色荷叶边的长裙,上身是镶银线的对襟短衫,两件衣服都是让人联想到血迹和灰烬的暗红色。暗得几近于黑。
这个女人——不如说是小女孩——身高只有四英尺半。
“梅休·史密斯,本名‘胡纳因·伊本·穆萨’,西南地的新月之狼?”中年人站起来,向梅休伸出手。
“没错。阁下是……”梅休和中年人握了握手,迷茫地道。
“啊,我只是一介凡人,名字什么的不用在意。”身为千夫长的男人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着,“现在请你们来,是要你们帮忙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也就是说,几位不用参与之后的攻城战了。”
“听起来是很困难的任务。”梅休摊开手,“我们五人只是可有可无的佣兵,有什么资格去做这样重要的事呢?”
“因为各位都是佣兵中杰出的人才,如果你们都做不到的话,正规军也不一定做得到……这不是简单的战斗任务。”千夫长摇了摇头说,“各位想必对‘战略转进’了解颇深吧?”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几乎就在羞辱的边缘了。
梅休阻止了想要反驳的杰佛里,问道:“你的意思是‘形势不妙,立刻转进,保存有生力量’?”
“没错,大家都是聪明人。”千夫长笑道。
坐在窗边的女术士冷哼了一声。
梅休定了定神,说:“请具体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任务吧。”
“我们会使用传送法术,将你们送到亡灵之雾另一端的登罗廷,列维坦河的下游港口。各位将伪装成受雇的敌方佣兵,到前沿阵地进行细致的侦察……特别是要查清农民反叛军的兵力构成和驻扎位置。当然,最重要的是‘保存有生力量’,不要留下痕迹授人以柄。再说,我想各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至于因为这种程度的任务就丢掉性命,对吧?”、
“我们要如何回来报告情况呢?”
“不需要回来……我们会给你们提供便捷的通讯方式,你们等到亡灵之雾散掉,攻城开始之后,再想办法转进就是。”
“等我们考虑一下。”五人转身面朝屋外开始讨论。
(讨论过程略过。←懒得写)
“报酬如何计算?”这次发话的是查理。
“保底二十金币,每一项有价值的情报,按照作用大小,一个银币、五个银币、一个金币来算。”
“我们不知道你判断情报有价值与否的标准是什么——如果你现在满口答应,当我们到对面取得情报之后又说它们只值一银币,那怎么办?”
“和人口动向、物资价格有关的情报值一银币;和军队的阵地细节、兵力构成有关的情报值五银币;获得军队高级官僚的名称、其住宅的确切位置、身体状况等,价值一金币。这个价格,几位能接受吗?”
“没问题,这活儿我们接了。”五人一齐道。
“事不宜迟,趁安度儿殿下还在这里,赶紧展开行动吧。”千夫长向窗边的方向伸手示意,“需要补给的话请尽量完善地提出来,你们将在半个小时后出发。”
“补给方面,请给我们每人足够的干粮和清水。武器的话,请给我们每人一把轻弩、十只箭,和一张松木方盾。另外,我们希望这些东西上没有军方标记之类的东西。”梅休熟练地报出需求——这样的任务几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没问题,魔法阵已经准备好,只等补给到位就开始行动。”千夫长站起身,推开椅子——几人这才发现,地上已经用焦黑的痕迹勾画出一个圆形法术阵图。
“接下来由安度儿殿下向各位介绍传送与通讯法术的细节,我去为各位准备补给。”千夫长说完话,快步走了出去。
坐在窗边的术士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说道:“凡人。推开桌子。站到法阵中央去。”
这小女孩般软糯的声音似乎带了奇妙的魅惑效果,属于法术中封闭与延伸序列的混合使用——屏蔽感官的部分感受,再借用法师本身思想的延伸来塑造幻象,意即“想让你看到什么,你就看到什么”。
四人动作整齐地走向桌边,但眼神呆滞,动作僵硬,虽然整齐,但毫无配合与默契可言。
梅休没有动。
他没有受到魅惑的影响。
他朗声道:“何谓凡人?吾乃神之手,新月君王*之侍。汝又是何人?”
“侍奉神者又如何?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既非不朽,不过一介凡人而已。”小女孩振振有词,用手指卷起散落胸前的头发,又说道,“人皆有一死,非神所能移也!”
“如何不能移?至信则诚,至诚则净,至净则死后三日灵体不散,环生死阴阳之三周,看破三界而后入神国,化为圣灵而永不灭矣!”梅休双手环于胸前,闭目垂头诵道。
“泱泱万民,其中信者几何,诚者几何,净者几何,投机者又几何?灵体未死而受驱魔之胁,灵力未尽而有失魂之厄,所谓圣灵道果,又有几人得证?”小女孩双手叉腰,上身前倾问道。
“汝非信者,自然不知,不知者,自然不信。”梅休摇头,一语双关。
“唉唉两位,稍微停一下吧,还有事情要做。”墙边的着甲女子拍了拍手说道。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房里还有其他人清醒着。
小女孩步伐一转,坐回椅子。
四人也清醒过来了。
除了阿瑞曼表现出一瞬间的迷茫之外,其他三人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着甲女子继续说道:“除了千夫长阁下发布的任务,我还有件事情要麻烦各位。”她拿起腿上放着的黑色卷轴,松开木柄,布幔垂下,原来是一幅画。
画中有两人,面对面站在一座石桥上,像是在谈话。一个是女人,枣红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身上穿着修身猎装;另一个是瘦高的男子,穿着像是医生或修士的黑袍。图画下方还有一幅炭笔速写,画的是两人容貌的细节。
“杀死这两个人,报酬三十金币;头颅带来,再加十个金币。”着甲女子的声音适时响起,“两人之中,女人是个失去法力的术士,男人是个不会用剑的巫师。至于他们的名字,按这一行的规矩,各位没有必要知道吧?”
“没错。”拥有工具师头衔的查理点头道,“还有没有什么要求?比如说特别的死法之类的。”
“没有要求。另外,按照这一行的规矩,先付几位一半定金。”女子手一扬,半个手掌大小的物件凌空飞过,查理伸手接住——原来是个金块。
“唔……我们能否知道,这两人在对面是什么身份?”梅休抢在查理答应之前问道——他不想太过冒险,或是接下没有能力完成的活计。
“和你们的身份一样,只是佣兵而已。”女子语气平缓道,“要说的就是这些,各位接不接这个活?”
“当然接,哪有不接的道理?赚钱这种事,自然是多多益善。”查理露齿而笑,却惹得小女孩嫌恶地皱起眉头,身子往窗边又靠了几分。这一切全落在梅休眼里。
“东西全部带到了。几位是否清点一下?”千夫长带着几个肩扛手提的士兵走进屋子,指挥他们将干粮袋、水袋、盾牌和弩放在地上,小心不要刮蹭到法阵的黑色仪轨。
五人将填了小米、面粉和腊肉的军用粮袋——自然是抹去了标记的——斜挎在胸前上,又将水袋挂在腰间。阿瑞曼背着背包,身上无处可放弩,几人一商议,索性把本来配给药剂师的轻弩留下,将所有人的弩箭捆成一捆,置于背包,等到需用时再取出来。
千夫长稍作交待,将五个黑漆漆的圆球递给梅休,并告诉他在月光之下,能量浓郁之地击碎此球,可维持五分钟的声音与图像往来,然后带人走了出去。
此时五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法阵中央,仪轨线条的交汇之处。小女孩没有逞口舌之快,而是认真地进行着施法准备。
冗长复杂的咒语从她红唇白齿间翻飞而出,梅休看着小女孩白暂脱俗的容貌,心中居然一阵恍惚。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法阵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黑色仪轨离开地面,悬浮在空中发出红色光芒,开始不断地旋转。
在视野与意识的最后一个空缺被红光覆盖之前,梅休十分确认,自己听到了女人的窃笑声。
(七千字,补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