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晚上好～”
入秋的夜晚，秋风多了些许凉意，立夏披着一件黑色风衣倚靠在林川中学的大门上。此时已经接近七点了，学校的不锈钢大门早已关上，出入都只能从一旁设有门禁系统的小门进入。
晚修啊。他往里面瞥了一眼，突然想到风铃也是不上晚修的。
“立夏，晚上好～”
露希亚以为他没听到，小跑到了他面前后，又笑着说了一遍。
立夏点点头，算是回应，并用冷漠的表情表示自己还在生气当中。但露希亚可不管，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仿佛在空中漂浮着，轻飘飘地，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很开心，很开心。
“那么，我们走吧，立夏。”
林川中学依山傍水，也难怪当初立夏会以为林川中学的名字是由这山水来的。除了离市区较远，其他的倒也都还好。
绕过学校，沿着旁边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去，不一会儿就感到陡峭起来了。而这时，山间溪水的潺潺流水声便犹如在耳边响起，凉风将她的银发吹起，立夏突然觉得答应她来后山看星星好像也不是坏事。
“立夏有爬过这里的山吗？”
在越发陡峭的山腰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为了缓解一下气氛，露希亚开口问道。
“没有……因为总是很忙。”
“有多忙？”
“忙到没时间想其他事。”
“诶～”露希亚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但他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而露希亚在发觉自己想不通之后也就不再想了，这是她最大的优点——她常常感激上帝赐予了她这个优点。
“立夏喘气喘得好严重呢。”
“你也好不到哪去不是吗？”
还真是不服输的男人，只是和女孩子比较，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虽然她觉得有些可爱就是了。
天色渐晚，立夏抬头望去，发现前方越发陡峭了，原本斜着的山坡，仿佛要立起来了。
他咬了咬牙，心中一发狠，便决心要一口气爬上顶峰，却忽闻露希亚清脆的声音：
“前面有个山庙，我们去哪儿休息一会儿吧。”
立夏这才发现在那山腰之处，安落着一座有了年日的山庙，刚刚一心念着这山的苦，竟是没发现还有这东西的存在。
两人缓步走到庙前，露希亚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小包面巾纸，在清凉的台阶上铺了小小一块的方寸之地，又帮立夏也铺了一块地。
“立夏不坐吗？”
“啊，没事，你自己休息就好。”
此时的立夏倒也顾不上休息，他的全部注意力全到了这庙上：红漆漆成的墙壁，铺满着绿色的砖瓦的三角屋顶，以及黄木制成的大门，庙的里面三座神像端坐着，像是正接受着世人的朝拜。
这里居然还会有这种东西。立夏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有些凶神恶煞的神像早已沾满了灰尘，甚至在边角上都挂上了几个蜘蛛网，想来也是好久没有人来了。
“立夏认识这些神吗？”
一旁的露希亚看到立夏并不休息，而是在里面走来走去，时不时用手摩挲着神像前的香火台，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立夏摇了摇头，走到庙外，在那纸巾铺着的地方坐下，这才慢慢说道：“不，不认识，只是有些印象罢了。”
“诶，也就是说立夏见过很多这样子的神像吗？”
“……毕竟乡下人，乡下，这种东西总归是很多的。”
“这样啊，那……”
“你要看的话，可以多看几眼，毕竟城市里头这些东西还是少见。”
露希亚正想问话时，他却有些粗暴地打断了。
不，或许不是故意的也说不定。露希亚看着他正神游着的脸庞，暗自想道。
“那我祭拜一下吧。”
说着，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双手合十，细细祷告起来了。
这祭拜方式……好歹入乡随俗一下吧。立夏看得好笑，却也没有出声。
待她“祭拜”完毕后，两人又重新启程。而这次，却是一口气登顶了，中间没有再停过。
眼见地上的人与物逐渐变得渺小，立夏突然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虽说从肉眼看来这山也不过几百米高而已。
“当真是空荡荡无一物呢。”
随便在一块黑石坐下，立夏叹道。这山顶也有近百的平方米，但除了肆意生长的杂草以外，便只有满地都是的黑灰色岩石了。
露希亚在他旁边坐下，晃着双腿说道：“是啊，还真是荒凉呢——不过远方的景色却很漂亮呢。”
露希亚说的远方，大概是指天边那微亮的边际线吧，太阳已然沉下，但仍旧从地平线的另一边，竭尽全力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与这边耀眼的明月交相呼应着。
但立夏看到的却是远方呈块状分布的景象，林川中学里各个教室散发着的白炽的光芒，再远一点，就是市区各种各样的光芒了，连那高高耸起的酒店大楼的LOGO都看得到。
于是他应道：“是啊，真漂亮。”
“明明说的不一样。”
“可漂亮总是一样的。”
“扑哧。”露希亚忍不住笑出声，忽而身体向后倒去，就那么躺在了石头上，毫无顾忌，“立夏真的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只要不是好人就好。”立夏也倒了下去，但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间又正坐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立夏不是好人吗？”
“呃。”他也不好向她解释太多，不然容易让人误会，于是在沉吟片刻后，他认真地答道，“从各种意义上，都不是好人。”
“可是我觉得从各种意义上，立夏都是个好人啊。”
“呃！”立夏闷哼一声，心口处仿佛中了一枪一样。
我这是被发了好人卡吗？看着她天真无邪的面容，立夏不禁想道。
“星星，还是好少。”
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黄灿灿的样子仿佛在诉说着，自己已经到了十五了，是最亮的日子。
也就是有这轮圆月，他们刚刚在爬山的时候，才不至于看不清曲折的山路。
“估计要很晚了。”立夏苦笑，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怨起自己的不周全，不过日子于他而言，早就失去了意义，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再也没记住过了。
“那，要等吗？”她还记得立夏说的十点回去，故而提起问来，有些小心翼翼的。
“要等到月亮隐去吗？”他似笑非笑，望向月明星稀的高空，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所求不可得，真是白费力。
“其实也不是，也不是不可以……”看着他，露希亚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头都低下了。
立夏看得是既好笑又无奈，想了想，解释道：“要等的话，估计都半夜了，你的父母会担心的。”
“嗯。”似是想到了家中等待的父母，她放弃似的点了点头。
“况且，也不是看不到星星，只不过它们的光芒太渺小了，被月光遮盖住了而已。”
“好像是这样，立夏同学你看，离月亮远的地方，有好几颗星星呢。”
“其中有一颗还是刚从机场起飞的呢。”
“呃……”
露希亚的脸红了起来，平常有些白净的脸庞，多了些许人气，而不似最初见到时，那不染人间烟火的样子了。
立夏在一旁笑得开心，为了不让她太窘迫，而岔开话题说道：“而且月色……月光如此明媚，不欣赏一下月下的万物，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原本想说月色这么美，但又觉得这容易让人误会，于是还是改了口，只是这个典故，她知道吗？
露希亚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柔，并无异样：“嗯，那就好好欣赏吧。”
“……昨晚的星星很多吗？”
“很多，也很漂亮哦……昨天的月光没这么亮呢。”
“因为昨晚下了雨。”
“雨？”
“半夜的时候。”他笑道，“大概你已经睡了，你昨晚来的那个时间点，想必星星周围泛着薄薄的云吧。在那场雨后，那些云尘都被打落了，月光也就明朗了。”
“是这样子吗？”
“大概？我瞎猜的。”
难得的，他今晚笑了许多，一如他口中的明月一般明朗。
两人在山上呆了一个多小时，再加上上下山的时间，也临近晚上十点了。此时林川中学晚修也结束了，拥挤的人群正涌动着。两人混入其中，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走到这里，露希亚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立夏说道：“立夏同学，你上次说‘低头也能看到星星’的那句话，我好像明白了。”
“嗯？”
“是我昨晚在学校逗留的时候看见的。”
“等等，如果你不申请晚修资格的话，在校内逗留那是违反校规的。”
“是这样吗？实在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下次不要再犯了……咦，我们刚刚是在说这件事吗？”
“……”
立夏会长今天也依旧是学生的典范。
在有些尴尬的沉默后，露希亚重新说道：“我昨天在六楼看风景的时候，也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许多的学生从教学楼走了出来，于是地上就多了很多‘星星’。”
“是啊，‘星星’。”他说道，言语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情。
鄙夷？谈不上；羡慕？那也没有。如果非得说的话，大概是一种可惜的感觉吧。
当所有人都掏出手机，低头看着那散发着刺眼白光的屏幕时，他便觉得很可惜，比那更有吸引力的东西明明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却都熟视无睹。
因为太过廉价了。
“立夏同学不喜欢这种行为吗？”露希亚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只是看他微微皱眉的表情，便有些在意地问道。
立夏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我终究不是他们。”
“……”
意义不明。
两人沉默了许久，人群中也有不少学生认识立夏的，他便笑着点了点头，结果一路下来，他都差点成了点头娃娃了。
幸好一旁的露希亚帮他分担了点压力，与她行走在一起，别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这个银发的精灵，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存在。
“我送你回家吧。”
当快走到一半的时候，立夏礼节性地问道，而露希亚也毫不意外地拒绝了他：
“我还有要去的地方，就不劳烦你了。”
“……不要太晚，也别去太危险的地方——特别是山上。”
“……好的。”
露希亚笑着点了点头，便与立夏分别了。而立夏在目送她离去之后，也转身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了。
今晚，意外的有些高兴？
感受着自己涌动的心潮，他如此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