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文学课上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几天的立夏还是没看出来风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不如说太过对劲反而不对劲了。
“那么今天就上到这里了？”
“嗯，姑且将莎士比亚的悲剧都讲完了。”
“下一次讲讲喜剧怎么样？我喜欢喜剧！”她眼睛里闪起了希翼的光，立夏自然不好拒绝，便笑着答应了。
于是她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看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失信就是了。”他有心开了个玩笑，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没了笑容，沉默不语。
“那我先走了。”
“嗯，慢走。”
总是开不了口，让他知道。
…………
世界处于矛盾之中，对一方的温柔即是对另一方的残忍，于是教室中立夏并没有对露希亚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
而对于露希亚而言，恋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此时此刻，她十分安分地抱着一本杂志看着。
杂志封面用十分夸张的字体写着：“留住男朋友心的十一种方法”、“恋爱成功小秘诀”、“来占卜吧（恋爱心理测试）”等等。
遗憾的是，这是三年前的杂志了，而且出版社也已经倒闭了。
立夏沉默着，并不对此多加纠正，他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给她的，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抱着什么想法看待他们。
班里依旧乱糟糟地吵闹着，阔别数日的伊人再度来到了学校，不过立夏并不敢向她搭话，倒也不是她身边散发着一种似乎要择人而噬的可怖气息，而是他怕他一开口，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眼睛红肿着，究竟是哭了多久呢？
就在立夏沉思着的时候，后背突然感受到了一份温柔的触动，回头一看，便看见露希亚微笑地看着他，轻声道：“立夏，明天早上你有没有空？”
“姑且算是有。”
不会是从那本杂志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立夏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但露希亚的笑容却是更灿烂了，“那明天早上一起上学好吗？”
意外的挺正常的。
于是立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而他的心里却是盘算着怎么跟风铃说，毕竟还有早课，但毕竟是有女朋友。
女朋友高于一切？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想笑，但嘴角扯了扯，还是没笑出来，表情怪异得很。
晚上向风铃请过假之后，闲来无事的他做起了习题，他的成绩固然很好，但那也是建立在努力的基础上的。
不过今晚倒是可以熬一下夜，明天早上只是普通的上学的话，倒是不用早起。立夏此时依旧天真地想着，他忘了露希亚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也就不可能普通的上学。
于是，第二天的凌晨五点钟，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露希亚的一通电话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这么早的吗？”立夏抓狂地抓了几下头发，甩给电话那边一句“等我五分钟”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下了楼。
楼下，露希亚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腰间斜挎一个女式小包，脚下则是一双凉高跟，温柔地微笑着。
“早上好，立夏。”
“早上好。”
“那么我们出发吧。”她激情四射地喊道，便要迈开大步往前走去，但却被立夏拦住了。
“那个，冒昧问一句，我们要去哪儿？”
“当然是学校啊。”
“那为什么你要往反方向走呢，露希亚同学？”
是的，露希亚同学在喊完话之后便大步向学校的反方向走去，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而她此时依旧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反而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立夏，说道：“为什么不往反方向走呢？”
“……”立夏扶额。
“我们要先去市区吃早餐，然后沿着天湖走一圈，绕过世纪花坛，看过喷泉，之后再从一条偏僻的小山路走到学校哦。”
好家伙，围着学校绕了一个大圈。立夏已经无力吐槽了，问道：“难道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不是哦。”露希亚笑道。
“那就……”
“好”字还没说出口，露希亚就狠狠地打了一下立夏的脸。
“平常要走得更远。”
“倒还算是迁就我了？”
“不是哦。”她突然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他，逐字逐句地说道，“不是迁就，而是有想让你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
“很多很多。”
“……”
立夏无语，但还是舍命陪君子去了。
两人顺利吃过早餐后，依照着露希亚的计划，在湖边吹过了凉风，又看过了姹紫嫣红，听过了泉声清脆，这才沿着山路向林川前进着。
一路上，两人的对话实在少得可怜，他倒也想说点什么话题，但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对她还是不甚了解，平常女性的爱好也不足以冠在她头上，而她却始终走在他前面，认真地看着一路上的风景。
在路过一片农家的黄花地时，露希亚突然开口问道：“漂亮吗？”
“嗯？确实挺漂亮的，对城里人来说。”
在乡下，黄花地四处可见，小时候他还常一边走一边折断它们呢，现在想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可是农民伯伯的心血。
但这些花又有多少出奇呢？对他而言，实在是提不起多大兴趣。
露希亚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一直认为世界很小，除了那几个常驻的地方以外，一片空白。即便是从书上，电视上看过它们以后，却也只是感到不真实。会不会其实世界只有这么小呢？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也有要触碰到才能去相信的人存在呢。”语气也谈不上是讽刺，倒像是一种感慨。
“是啊，我就在这里，实实在在地存在着。”露希亚突然回过身来，对着他笑道，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存在感一样，“再后来呢，我发现人也没什么不同，在遇到立夏以前，立夏于我也只是一张白纸而已，我于立夏也是。但是现在能一起说话，一起行走，是不是说我们也开始相互触碰了呢？白纸终有填满的一天，我们也可以更加地靠近，更加地让彼此的世界重叠起来。”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上也微微泛红起来，说道：“其实不该和你说这些的，毕竟只是我自己小小的想法而已。但是，但是呢，之前在操场，我拒绝了你，没过多久又死皮赖脸地回来向你表白，会不会让你看不起我呢？偶尔的时候也会这么想，所以今天才想让你陪我上学，走一遍我走过的路，这样也许你就能明白了吧，我的心情，我的世界，还有我喜欢你这件事……”
似乎是到了极限，她突然闭口不谈了。立夏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白痴，怎么会觉得她喜欢自己只是出于一种朋友的占有欲呢？
于是他咧嘴一笑，问道：“这是从杂志看来的吗？”
“啊，那个，那个……有一半是？”她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但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后，才放弃似的承认了，“大概有十分之七是……杂志上说，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只要说出心里的想法就好了，所以，所以我才想试着说一说这些从没有跟别人说过的话。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立夏突然抱住了她，感受到她僵硬到不行的身体，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呢？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已。若是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心境遇到该有多好啊，那么他无法奢求的长相厮守也可以做到的吧。
但万事既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所以只能一步步地走向他不想要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