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着月色归来时,已经是夜间九点钟了。立夏一路上提着大包小包倒也不嫌重,随意地将其放置在卧室的床上后,先给立秋倒了杯水,这才笑道:“今天也累了吧?逛街逛了一晚上。”
立秋一口喝尽杯里的水,把杯子递给了立夏后,摇了摇头,说道:“不累,倒是立夏拿着那么多东西,应该挺累的吧。”
路上她也曾提出她也来帮忙拿一点的建议,但立夏却说他还不累,等再走一段路,再换她拿。结果到了立秋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立夏又说也快到家了,就没必要搞这么麻烦,于是除了到家时的开门关门,她什么也没有做。
“九点钟,唔,现在睡觉是不是还有点早,你要先洗一下澡吗?”
“嗯。”
立秋点了点头,虽说身上并没有出多少汗,但习惯终究是习惯,这个点数也该到了她洗澡的时间了。
从卧室里自己的行李处拿了换洗衣物,她便进了浴室,洗起澡来了。
但就在她穿着睡衣,一手拿着干毛巾抹着头发时,却发现立夏不在原来的沙发上坐着了。
此时的他,正倚在窗口处,右手拿着手机,目光远投向夜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甚至都没察觉到她的到来。
“怎么了吗,立夏?”
“啊,是立秋啊,嗯,倒也没什么事。”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刚刚接了个电话,老师那边好像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
“诶,这么晚吗?”
“嗯,估计我会晚一点回来,你要是累了的话就早点睡吧,不用等我。”
“嗯,好,立夏慢走。”
立秋轻轻地挥手,而他也对她歉意地笑了笑,之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走在晚风中,立夏酝酿着接下来所需要的说辞,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到了先前的那家咖啡厅中。
一如既往的悠扬琴声,一如既往的座位,还有一如既往的人。
“……晚上好,露希亚。”
“啊,晚上好,立夏。”
她似乎有些出神的样子,直到他入座了,也迟迟未能发现他,还是他先开口打了招呼,她才作出了回应,之后,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一杯焦糖咖啡,谢谢。”
直到服务员远去,露希亚才再度开口,说道:“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谈。”
“这句话,你好像在电话里说过了,那么具体是什么事呢?”
立夏心底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愿意说,不愿意先主动开口,先开口的话,主动权就不在他手上了,那么事情的发展说不准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我……一开始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一看到你的脸,就什么也想不出来了。”露希亚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眼里是他所不懂的感情。
“……”他沉默片刻,在喝了一口服务员所端上来的焦糖咖啡后,才缓缓说道,“那么,你想听听陆清明的故事吗?”
听到他说出那个名字来,露希亚的呼吸为之一滞,似乎想掩饰自己的慌张一般,她拿起了自己面前的咖啡,但又忘了自己先前便已经将它喝完这个事实。
于是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将空杯子放下,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立夏喝了第二口咖啡。
“陆姓,是小镇里唯一的一家异姓,据说是在外边惹了什么仇敌,不得已才躲进小镇里的。一开始,自然会受到小镇居民的歧视,但久而久之,他们家变得令人尊敬起来,因为他们家的两夫妇都是老师,小镇里仅有的拥有教师资格证,水平较高的老师,那时,我在陆先生手下读书,姑且算个班长。”
之所以是姑且,是因为那些小兔崽子不认,但他又是陆先生所钦定的,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能压得住所有人的学生,所以勉勉强强算个班长。
说到这,他停了停,又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道:
“因为是班长,所以难免的总要和陆家的人打交道,陆清明就是那会儿认识的。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脸上一直以来都挂着笑容,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使她生气一般,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与你截然相反。我对她……一见钟情。”
她也一样。
立夏低下头,故意不去看露希亚,而是看着杯中自己那模糊的倒影,再说道:
“或许是还太小的关系,并没有说是结成男女朋友,只是单纯的玩伴而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都以为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很遗憾的是,意外比明天更快到达。”
他陷入了回忆之中。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意外,只是一个又一个的错误堆叠在一起的必然结果罢了。若是没有变成唯一的知己,若是没有七年的相知相伴,若是一开始就不认识,那么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后来,她搬了家,搬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也永远地失去了她。你看,现在不是有手机吗?有什么事情,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就像你把我叫出来一样,但是两年前的小镇,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啊,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既是因为现代科技还未发达到今天的地步,也是因为小镇太过偏僻,与世隔绝一般。
要是不是两年前,而是现在就好了,那么好歹也有个电话可以联系,哪怕天各一方,彼此的心也能紧紧地靠在一起的吧。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现实不会因为两个人共同的愿望而被改写,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话已说完,咖啡也已经喝尽,立夏便打算起身结账走人了。
但一直沉默着的露希亚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双手捧着杯子,低着头说道:“那么,立夏是要和我分手吗?”
“难道不应该吗?是我先骗了你,所以契约便不成立了。”
“但是,明明说好一年的,不是还有半年吗,立夏?”她的表情变得苦涩起来,但立夏却依旧没变,保持着那份清冷的面容。
“露希亚,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现在可不是你被甩了,而是你眼前的这个人骗了你,你准备甩了他才对吗?”
她拼命摇头,辩解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有些害怕,害怕立夏因为别人……”
说到这里,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立夏回过头时,见她无声地流着眼泪,将身上所穿的裙子浸湿了一大片。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哭呢?立夏握紧了拳头,仿佛要将指甲刺入肉中一般。
眼前的人与某个身影重叠起来,那时她似乎也是泣不成声地辩解着,但是似乎自己并没有听,只是很生气很生气,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一般。
但是,错的不是自己吗?为什么你们要哭呢?他想不通,想了两年了,还是什么也想不通。
“别哭了。”他默默地将随身携带的纸巾递过去,说道,“一开始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是那些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我也已经不在乎了。”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接下来的半年也希望你能多多指教。”
立夏的话刚说完,露希亚便扑到他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但即便是失态的哭泣,在她身上也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那时,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心中莫名的悲哀使他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那时,他以为,自己真的不在乎了,也许要到某天,他才明白,明白自己的天真。
天真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