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立夏，今天还是来得这么早啊。”
又是无趣的一日，老板正相当无聊地磕着瓜子时，立夏便推门进来了，门上挂着的风铃也很是配合地响动起来。
“嗯。”
立夏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白伊人便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乖巧地说了声“你好”后又不说话了。
老板正磕着瓜子的手停了下来，把立夏拉到一边，用她听不到的音量问道：“女朋友？”
立夏又是苦笑，答道：“很遗憾，并不是。”
“那你要加油啊！”
“呵呵。”
说完，老板缓缓走向了有些拘谨的白伊人，笑问道：“要喝些什么吗？那个，那个……谁来着？”
未等立夏开口，白伊人便认真回复了，“白伊人，白色的白，伊人，伊人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立夏插嘴道。
“啊哈哈。”老板爽朗大笑，“完全听不懂立夏在说什么呢。”
“……”
“……”
“不过名字是知道了，伊人小姐，柠檬水可以吗？”
“嗯，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话说你跟他一样，叫我老板就行了，不用太客气。”
他指了指已经换上制服外套的立夏，笑道，然后便走回厨房弄饮料了。
立夏此时已经穿上了蓝色的外套，将黑色风衣放进工作室之后，便来到了她的身边。
“压力不用太大，至少老板不是坏人。”
“嗯？”
她很是乖巧地在柜台那边坐着，对于立夏的发言很是感兴趣，在她的印象里，立夏似乎很少对人表现出太多的善意，当然，她自己是例外。
立夏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说就有卖惨的嫌疑了，让她自己随意之后，立夏便拿起毛巾清理起桌椅来了。
“立夏在这里都做些什么呢？”
“基本什么都做，但最多还是打扫卫生。”
“为什么？”
“呵，生意好时，人员流动太快，桌椅又不算多，眼睛要时刻盯着结账走了的人，要马上清理干净，留给下一桌客人。至于生意不好时……”他耸了耸肩，指向了空荡荡的周围，“除了打扫卫生以外，什么都干不了不是吗？”
白伊人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而这时老板也出来了，手上的托盘摆放着三个杯子，一杯柠檬水，一杯牛奶，一杯红酒。
“呃，你又开了一瓶红酒？”
“不是不是，这是前几天喝剩下的。”
“那牛奶什么意思？”
“帮立夏长大！”
“……”
立夏扶额，接过了一口饮尽之后，又打扫起来了。
“来，这是伊人小姐的柠檬水。”
“谢谢。”
白伊人点了点头，双手接了过来，于是老板便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磕着瓜子。
奇怪的人。她默默想道。但是并不讨厌。
不一会儿，立夏打扫完后，才坐到了他们中间，但面对的不是白伊人，而是老板。
“先前跟你提过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已经在做了。”老板饮了一口红酒，说道，“很多没必要的设施都租出去了，业务范围也大幅度缩减了，就连那些孩子的工资，也都降了不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需要的人就不多，离开的人大抵上是不怎么需要帮助的。”
立夏心里也很纠结，他当初因为老板的帮助才度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日子，如今却要回头来拒绝帮助别人，实在是一件相当嘲讽的事情。
虽说离开的人员不少，但对那些人而言，这点工资只不过是零花钱而已，实在是不痛不痒，留下的人固然是因为生活所迫，但给他们的工资也足以对应得上他们说工作强度了，立夏对他们虽然有些愧疚，但还不至于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以前是因为老板太好心，但现在自身都有些难保的时候，便不得不放弃兼济，选择独善其身了。
就连立夏自己也已经没领工资很久了，虽说老板一直想给他，但他都拒绝了，只接受了每天的午餐，于是老板便不让他晚上来了，说是怕影响他的学习时间。
立夏答应了。
白伊人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只感觉他们不像是普通的员工和老板的关系，倒像是平等的合伙人一样。
“说起来，如风没来吗？”
说着说着，立夏突然提到了这个问题，按往常的日子来讲这个时候他应该到了才对。而老板诡异地笑了笑，说道：“好像是陪女朋友过生日去了。”
“呃……”
总感觉老板意有所指，但是女朋友指的是曲燕吗？倒也不算意外就是了。
“你要去陪一下女朋友吗？反正今天也没多少客人，等下让另外的两个孩子帮一下就行了。”
老板说完时，白伊人脸便红了起来，但意外的她居然没反驳，兴许原因连她自己也不了解吧。
而立夏叹了口气，透过玻璃窗望向海面，顾左右而言他：“再等等吧，看客人多不多。”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白伊人本来就习惯了一个人，即便不说话也没什么，而立夏本身就耐得住寂寞，两人沉默着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附近中学的两个学生和正式员工里的一个厨师也到了，但陆陆续续的十几个客人实在不至于手忙脚乱，倒是没客人时，停下来玩手机的时间多了不少。
老板也颇有些无聊，瓜子磕了一包又一包，最后还是到饭点时，客人稍微多了一点时，这才和厨师一起下厨。
等到客人走得差不多时，老板才让厨师和员工下了班，让他们傍晚再来，然后自己又亲手给立夏和白伊人做了午餐。
“大冬天的，吃凉面……”
看着面前摆放着的一大盘面，立夏感到头皮发麻，但老板却是说道。
“毕竟这可是我最拿手的啊，不在伊人小姐面前露一手实在说不过去，立夏你要是觉得太凉了，就多加几勺辣椒吧。”
“啊哈哈，除非我疯了……话说，伊人同学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倒掉的。”
“喂，说尽量节省一点的是谁啊？而且倒掉什么的也太浪费食物了吧！”
“嗯，我先试试看吧。”白伊人苦笑了一下，接过了立夏递过来的筷子，吃了一口，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怎么样？”老板小心翼翼地问道，连立夏也好奇地望向她，停下了筷子。
“太好吃了！这个到底是怎么做的啊！？”
“对吧对吧，我就说立夏这小子不识货，果然很好吃对吧！”
难得的，她露出了欢呼雀跃的表情，虽然被老板好好诋毁了一番，但立夏还是决定原谅他了。
“这个面啊，要多加点辣椒面才好吃，你试试。”
“那我先放两勺——唔，这种感觉，好吃。”白伊人相当孩子气地竖起了大拇指，又与老板击了个掌。
只剩立夏一个人边摇头边吃着面，嘟囔道：“异端，太异端了！”
整个下午，两人都在饭馆里面度过了，结果老板原先说好的让立夏带着她出去走一走也都没能实现，吃过晚餐后，两人就要回去了。
“不急的，以后还有机会。”望着阴暗的天空，立夏如此笑道。
老板也点了点头，说道：“嗯，说得也是，明天伊人小姐也要过来吗？我最近刚好有一个凉面的新配方，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开发一下。”
白伊人笑着点了点头。
已经是傍晚了，虽然今天一整天太阳都没有出来，但白伊人依然很开心，自从父亲逝世后，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两人步行到公交车站等车时，白伊人问道：“立夏在那里很开心吗？”
“嗯？是指海之家吗？”
“嗯。”
立夏沉思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说道：“嗯，很开心，虽然日子平淡了一点，但还是很开心。”
“我今天也很开心。”
“……”
“怎么了吗？”
看到立夏紧盯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白伊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车来了，我们上车吧。”
在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上，立夏想道：原先觉得她是个有些孤高固执的孩子，现在看来不是挺正常挺可爱的吗？过去悲伤的事情没发生之前，想必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吧，应该也有着同龄的好朋友，对待陌生人也充满着善意。
然而意外到来时，太多东西容易被改变了，他和她，都一样。
待两人回到出租屋时，却发现楼下堆满着好几个大箱子，一对年轻的夫妇正有些艰难地准备将其一个个搬到里面去，旁边一个小孩子正给他们加油打气。
“那个，请问一下，两位需要帮忙吗？”
在白伊人愣神之际，立夏早已走上前去，对他们问道。
年轻夫妇将箱子放到地上后，抹了一把冬天里的热汗，然后年轻男人说道：“是这栋楼的住户吗？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就拜托了。”
“不麻烦……是要搬到几楼呢？”
“3楼，3楼303。”
“啊，那就是邻居了呢，我是304的立夏。”
立夏向他伸出了手，而他也紧紧地握了好几下，笑道：“我是陈天，这是我老婆陈婉，还有孩子，叫陈铭。”
“嗯，那么我和陈哥两人搬东西，陈嫂和孩子先上去吧，顺便也可以布置一下。”
“实在是太感谢了！”
“呵，不用客气。”
白伊人凝视着与他人交谈着的立夏，仿佛要从中看出他的灵魂来，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走到立夏的身后，说道：“我也来帮忙。”
“真是不好意思，那么伊人同学帮陈嫂布置一下房……间……”
“……”
两个大男人看着她轻轻松松地抬起一个箱子走上楼去后，顿时无语了。立夏可能不大清楚箱子有多重，但陈天还是很清楚的，这里的每一个箱子，没有两个人基本上是搬不动的，否则他也不至于让老婆也跟着自己吃苦。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少女，却做到了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两人相视干笑了一下。
“那么，我们也动手吧。”
“嗯，好，麻烦了。”
今夜，因为白伊人，他们的工作量缩减了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