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一只麻雀飞向了窗台,“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叫些什么,它黑色的圆溜溜的眼睛凝视着窗台边的那一个人,但以它那小小的脑袋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吗?
显然是不大行的。
广播音箱里那个少年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换成了一个颇有些官僚主义谈话风格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原先泡好的咖啡已经凉了,淡淡的黑色水面倒映着整个世界。他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只麻雀,但它却很快飞走了,一路唱着歌谣。
“兴许一开始就当不成朋友的……”
言语中似乎有些失落。
窗外的麻雀又飞向了枝头,叫得很是欢畅,也不知是不是原先的那只,但即便是原先那只又如何,能伸出手去触摸它的人已经不在了。
多情总被无情恼。
…………
与林红音道过别之后,立夏漫无目的地散步着,明明在下台之后,作为一名学生,他也该留下来聆听校长的发言,但显然他是没有多少心情的。
今天太阳并没有出来,天阴沉沉的,是他很喜欢的天气,但今天开心不起来。
“立夏。”
“立夏。”
两种不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又戛然而止。立夏回头看时,那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原先走到一起便有些尴尬了,异口同声说出那人的名字,更是让人不好意思了。
“希尔……还有风铃学姐,早上好。”
姑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立夏便不大想说话了。而那两人跟上他的步伐后,也纠结着等下开口会不会又异口同声的问题,而迟迟不敢开口。
其实今天风铃是打算来道谢的,因为她清楚得很,那个真正该来道谢的人,是绝对开不了口的,要她低头实在是一件太难的事了。
但风铃没想到的是,继她们两个逃了会议之后,那人居然也逃了,更令风铃没想到的是那人逃就逃了,但却没回她平日里逃课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吗?原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风铃低下头,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话语中说不出的苦涩。但就在她准备抬头去用微笑迎接那人时,却看到白伊人一拳打在了立夏脸上。
用力之猛,令他不禁跌倒在地,脸上的苦笑也僵住了,左侧高高肿起一大块。而另外两人似乎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原本打算把舞台让给他们三个的露希亚微一愣神,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急忙将立夏从地上扶坐起来,微微泛着泪喊道:“立夏……”
“没事的,没事。”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没事就是了。
“骗子!”
那人的身体颤抖着,脸上是许久未见的冰冷,但眼角隐隐约约的泪光实在让立夏笑不出来,原先想好的话语终究还是吞了回去。
事到如今,再说又有何益呢?言语愈合不了伤口,同情也只是在侮辱他人的自尊,那么,究竟该怎么做呢?
伊人,你可以告诉我吗?
“你以为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多大的勇气才选择离开的。”
“难道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个予求予取的备胎吗?”
“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为什么事到如今又来撩拨我的心绪?”
“立夏,我喜欢你,但我也恨你。如果有一天,你能去死就好了……就像那个人一样。”
汹涌的话语,沉重的感情。
立夏突然想起那个冬天没能带她去看的漆黑的深沉的海潮,每一次拍打都让沙滩感受到疼痛,那是它的爱吗?可惜沙滩是不太懂的,或者说懂了也就那样。
自己只是一处死地而已,如何比得上深沉的表面下充满无限生机、无限可能的她。
是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吗?还是仅仅只是自卑?毕竟,已经错过一次了。
旧痛与新伤重叠在一起,疼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他没话说,露希亚是有话要说的。
“啪”的一声,白伊人脸上红了一片,露希亚的手掌心也泛红起来。
向来温润如玉、总是笑着的她此时却面如寒霜,与她的银发交相映辉着,说道:“死不死,不是你说了算,立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请你道歉!”
“……”白伊人自然没有道歉,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那一巴掌不是打在她的脸上一般。
她轻启朱唇,如蚊蚋一般喃喃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样啊,嗯,也好。”
立夏低头笑了,谈不上有多大的悲哀,只是很寂寞罢了。像是于冬季看到一场银白雪景而找不到人分享,最后只能伸出手去接住那片渐渐融化的雪花一般。
真是,令人寂寞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从头到尾,看着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场景衍现,风铃早已不成器地哭泣起来了。
喜欢的人,新交的朋友,原本三个人不是玩得好好的吗?哪怕多是没有结局的故事,她也想接着演下去。
但一个太过于凉薄,一个又太过于坚决,最后只能留下她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拉上故事终章的幕布。
即便是在最后,她也无法像他一般可以用“这样啊”来结束,也无法像她一般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于是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沉沦着,以拙劣的文笔续写着故事,哪怕她早知道是狗尾续貂,但她仍想试一试。
“立夏……伊人……”风铃泣不成声。
“立夏,还疼不疼?”
在白伊人未能道歉而离去后,露希亚颇有些气恼,但也没有多少强求的心思,而是半跪在地上,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回去吧,等下还要上课不是吗?”立夏云淡风轻地笑着,任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内心波动,随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往教室走去了。
“那我先走了……”
“嗯,好。”
一人与两人背离着远去了。
…………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电脑冰冷的屏幕正播放着上个世纪的电影,但她显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电影,只是任由黑白分明的瞳孔倒映着。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或许是要的。
因为他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因为他在那时接纳了被所有人抛弃的她,因为与之相伴度过的这一年。
很多很多的理由,她完全可以每隔五秒钟就想出来一个。
那么,如果爱一个人需要理由,恨一个人也需要理由吗?
因为他总是在温暖的笑容背后藏着一个永恒的冬夜,因为他当初说好要铭记着过去而活下去,她相信了他,但他没能做到。
而最最重要的理由,便是——她喜欢他,而他不喜欢她。
“立夏……”她不自觉地低声轻唤着这个名字,但很快又把脸埋在双膝之间了,“讨厌你!”
人这一生,似乎总要经历一段无望的爱情,一如诗人但丁所说的,“爱在心里,死在心里”。
昏暗的房间里,少女低语。
“很讨厌很讨厌你……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