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拿着纸条,立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难道是听错了某一个数字?但从理论上来讲,应该是不会的……大概。
电话那边还是没有人接,立秋的心也沉了下去。
也是,只是说有可能是这个号码而已,毕竟也只是道听途说,记错了也不一定,换了号码也不一定。
就在立秋渐渐失望之际,那边的人突然接通了电话,是一个听起来就很温柔的女性声音。她是不会听错的,哪怕过了将近三年,他们三个也不会忘记彼此的点滴。
她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问道:“清明……姐姐?”
那边突然沉默了,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那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
“立秋……”
之后的事,立秋也不大记得了,好像自己说了立夏的事,好像自己忘了说某些事,又好像……
在门前呆坐了许久之后,立秋突然醒悟,喃喃道:“不行,立夏,我要去找立夏。”
说着,她便冲进了房里,拿起先前的旅行包塞了几件衣服之后就要去找他。但就在她准备出门时,却撞上了刚刚从田里劳作回来的父亲。
“你这是要去哪?”
“我,我要去找立夏,我要去帮他,我要……去保护他。”
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而中年男人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长叹一声,说道:“回来吧,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可是,那是立夏啊!那可是我,我……”
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立秋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来,失落地转身走回了房间。
房间内,立秋抱着小熊布偶,啜泣着喃喃道:“立夏,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不要……”
…………
狭窄的小屋里,立夏、露希亚以及陆清明三人对峙着,沉闷而诡异的气氛,除却窗外偶尔阵风吹过叶子的声音,便再也没有一丝声响了。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桌子上的茶凉了又温,温了又凉,最终还是陆清明先开了口。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最近还好吗?”
“嗯。”
之后又是无言。立夏似乎忘了自己也该回问她一句“还好吗”,而只是呆滞迷惘地坐在那里。
“长高了许多呢。”
“毕竟也过了三年了。”
“伯父伯母身体怎样?”
“……不,不知道。”
“……”
他难得地做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小学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却什么都答不出来,只能呆呆站在那里一般。
“一直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呢,如果早知道的话……”仿佛想起这话实在不该提起一般,陆清明饱含歉意地低下了头,换了一个话题,“立夏是在读哪一个高中呢?”
显然又从事情的重点转移到了不痛不痒的话题上,但这一次立夏却幡然醒悟,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接近了对面的陆清明,颇有些问讯的意思。
“对,对,为什么清明你会在这里?啊,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为什么清明你找到这里来了……不对,也不是这个。”他连连摇头,一次次说完话之后又推翻了,停下来冷静了一会儿后,才说道,“呼,清明,你不是搭上去往北方的火车了吗?为什么会来到到这里?高铁吗?火车吗?还有就是……当初不是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吗,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仿佛要将三年的话都诉说殆尽一般,立夏连珠炮似的提出了问题。是啊,当初自己费尽心思地从家中逃跑出来,一路追着火车,但却只能目送着它远去。
他只知道这趟火车是北上的,但却不知道它有几个站,也不知道陆清明会在那个站下车,在哪里定居下去。因此,他才心灰意冷地躲到了南方,不愿再去想,也没有脸再去见陆家的任何一个人了。
只是一昧地漂泊着,像是被放逐的罪犯一般。
虽然立夏的话语说得很是杂乱,但陆清明还是理清了思路,而在理清思路之后,她脸上的表情便变得相当复杂起来了,话语断断续续着:“火车?不是火车来着的,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坐火车走的。”
“但,但是,如果要搬家的话,那么多东西,除了小镇上的火车以外,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可以运载的了吧?”
陆清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不是的,爸爸在外面有认识人,我们是将行李寄托给那人的大卡车运走的,之后我们坐车……”
立夏的呼吸急促起来了。
“我们坐车,来到了花城。”
“……”
与林川相差不到几十里的,邻近的花城市。
多么可笑啊,犹如魔幻现实主义一般的可笑的事实。所以自己的放逐,三年来的浑噩度日,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原以为她就此离去,在火车上飞驰过原野,跨过了山丘,到达了自己所到不了的银装素裹着的遥远北方,可不曾想她居然一直在自己的附近徘徊,仅仅只是邻近的街市,二十公里,半个小时的车程。
“这算什么啊……”他的身体沉重地坐回了沙发,惨笑着,“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不是的。”陆清明正想解释,但话语在喉咙处却发不出声来,最终只能模糊不清地说上一句,“最近,突然很想念那段日子。”
他看着她,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弱下来,隐隐约约地带着一点悲哀,喃喃道,“这样啊。”
随后两人沉默不言,静谧的气氛萦绕着。
而从头到尾,只是看着的露希亚很多余,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她有心压低了呼吸声,生怕打扰到他们的谈话一般。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也许在他们见面的那一瞬间,自己就该识相地离开,为什么还要跟上来呢?
露希亚望向了那个女孩,黑色的长发似乎跟那位风铃学姐有些相似,但风铃学姐更多的是秀气,是充满活力的向上的气息,而陆清明却是犹如晦暗的墨水一般,仿佛要将人都吸引进去的深不可测的黑渊;她的脸上似乎总是带着愁绪,如同温婉的被封建礼教所束缚着的闺中少女一般。
她突然察觉到露希亚的目光时,也只是略显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一副任君欣赏的模样。
露希亚突然有些嫉妒起来了,这样的人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一般,永远地在高处俯视着他人,令人无力地羡慕着。
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大好,于是她便低头,不让情绪流露出来,掩饰性地低头喝了一口茶。
“呃,好冷!”
不觉的小声喊叫打破了这份沉默,当那两人同时看向她的时候,露希亚突然紧张起来了,紧张的同时还带着一点小小的委屈。
终于想起我来了吗,立夏?
颇有些幽怨的目光望向了立夏,而他却有若视而不见一般,想了许久,才说出了一句,“三点半了,好像下课了呢。”
“嗯。”
“是呢。”
这时林川中学下午的第一堂课也算是结束了,他与露希亚又逃了一次课,而如果陆清明现在也还是学生的话,估摸着也是逃了。
看着陆清明,他缓缓开口,说道:“花城市的哪里呢?联系电话?还有……”
他一下子噎住了。
是啊,彼此慕恋着的两人久别重逢之后是该再度建立起联系来了,可问题是,自己还有这个资格吗?
陆清明没说话,露希亚也没说话。他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去教室的话,说不准还能赶上二三节课,立夏,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顾立夏的反应,拿起原先放在这里的背包便落荒而逃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立夏斟酌许久之后,便打算再次开口,不曾想陆清明却是抢在他之前,说道:“天色不早了,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不回去的话,爸爸妈妈那边可能要着急了,毕竟没跟学校联系就逃了课,实在是糟糕得很……真的糟糕得很。”
“那手机,手机号码是多少?”
倘若又再次人间蒸发的话……
一想到这,立夏的心脏处便不觉一疼。
而那个人似乎看出什么来似的,莞尔一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没有哦,那种东西,一开始就没有。但是呢,没关系的,这一次不会再走了,再也不走了。”
言语中所能承载的感情实在有限,她平静的面容之下,内心早已兵荒马乱了,千余日的想念,千余日的悲伤,又岂是短短几句话便能说得完的。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去了。
于楼梯口处深呼吸了好几次,陆清明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而后果不其然地在大门处看到了那个人。
宛若从雪国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带着一身银白,美颜不可方物,只是脸上颇有些懊恼的神色却使她跌落凡间,多了丝烟火气。
“陆清明。”
“露希亚·伊芙琳娜。”
平淡无奇的交锋。
“前女友。”
“现女友。”
情势一下子尖锐起来了,若是有旁观者在的话,说不准可以看出她们的刀光剑影。
但很快刀剑便又归鞘,两人相视一笑。
“以后我会多来的。”
“那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一个带着重逢的欣喜与物是人非后的悲凉;
一个带着过往的甜蜜与对已知未来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