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 往昔

作者:千年石 更新时间:2020/3/28 21:24:33 字数:3106

早恋的问题很大。

在姑且算作城市的林川里的高中,被抓到了尚且要被通报批评,并且问题严重者还要被开除;而在那遥远的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的小镇里,在那思想仿佛还停滞在数百年前的小镇里,早恋实在是犹如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倘若要去憎恨某样东西才能活下去的话,也许立夏会去选择憎恨这些旧时代的礼教吧。但很遗憾的是,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所犯的错,足以让他从林川中学的顶楼上跳下去。

在七楼上驻足时,他常常这样想道。

到了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毁掉一个人的人生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一时的好奇心足以杀死两个对世事还一无所知的孩童。

也是那个时候,他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到底有多渺小,有多无力,即便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无法去改变它一丝一毫。

寒冷的冬天,当刺猬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彼此的尖刺去拥抱时,小镇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家唯一的女儿怀孕了。而始作俑者不言而喻。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突破了这条底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越过了多少次雷池了,只知道有个尚且还在读着初中的,十余岁的少女怀孕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窃笑。在这渺如尘沙的小镇里,即便是从附近的湖里钓起一条大鱼都能津津乐道大半个月的小镇里,这无疑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据说陆家夫妇请了很长的假期,他们的女儿也不再去学校了,之后便沉默着,不发一言,这让很多想看热闹的人都大失所望。

而立家的那小子据说被自家父亲打得浑身青肿,却愣是一颗眼泪没掉,只是默默地承受着,随后也暂时性休学,被父亲禁足了。

之后的交涉,立夏与陆清明都没有参与,只知道大人有大人的想法,他们是阻止不了的。或者说,他们有脸去阻止吗?

立夏偷偷地跑出去过一次,来到了陆家却没能见到陆清明,而是在门前看到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笑容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失望的悲伤的表情。

他不自觉地在那个男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陆先生……”立夏很明显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都在打着颤,明明陆先生一句话也没说,但自己却抑制不住眼泪了。

“对不起。”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望;对不起,不该早早越过了这个年龄不该越过的境界线;对不起,明明知道她对自己的要求从不会拒绝,不该陷于作死般的好奇心当中,不该如此伤害一个喜欢自己超过她自己的女孩子。

然而恶果已经酿成,话语只能增添人的无力,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废话。

立夏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我会负责的。”

“你怎么负责?”陆先生开了口,语气如平常一般冷静从容,但谁又知道他的心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呢?

“我,我喜欢,喜欢清明。以后,也想要,想要在一起!”立夏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要将他的整颗心都挖出来给他看一般,但却被他打断了。

“够了。”陆先生难得地带上一点怒气,训斥道,“你真的明白吗?在一起与爱情是毫无关系的。”

“我……”立夏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也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地叫着,支支吾吾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也许你是觉得和清明在一起感到很惬意才能说出这种话,但你未免太小瞧爱情了吧!你今年才几岁?你看过了多少外面的风景?你究竟得要多么自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啊!”他哭着喊出了句话。

但陆先生怒气始终不减,振袖怒斥道:“退一万步讲,即便你们两个真能在一起,那么生活呢?两个初中生要如何一起携手在这艰难的世道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更何况还有……感情终究只是感情,它既不能代替面包,也不能变成房子。”

说到后面,陆先生的声音也渐渐从满载怒火变成了悲哀的劝诫,兴许是觉得已经无须再讲了,陆先生转身便要进屋关门。

“先生!”立夏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渗出了血液了,“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也知道以后的路会很艰难,这些我都知道的,我在书上看过许多许多,但是我会努力,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我一定能够照顾好清明,照顾好……照顾好那孩子的。所以,求求你,求求你。”

说罢,又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不再抬起头来了。

陆先生显然也有些呆住了,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没有见他如此低声下气过。有时陆先生也劝他多低一下头,日子会好过一下,但他仍旧我行我素,依旧是那个眼高于顶的高傲自负的立夏,但在今天他却抛弃了那视之甚高的自尊,跪了下来。

然而……

“唉!”陆先生叹了口气,转过了身,“知道是无济于事的,知道与明白也并非是一回事,你明白了吗,立夏?”

随后,是一声门关的声音。

待到夜色降临时,满脸血泪的立夏才跌跌撞撞地打开了自家的门。门内是紧张到不能自已,早就想出去找他的母女二人,以及沉默不言阴沉着脸,阻止了那两人的中年男人。

“你明白了吗?”

他没回答,昏沉如深潭的眼睛似乎只看到了自己的房间门,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地上,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随后,也是一声门关的声音。

他自己禁足了自己。

…………

犹如溺水之人在海中的无助,他静静地沉没在昏暗的房间中,即使有人愿意向他伸出手,大概他也只会用那双冷漠无神的眼睛看着而不会握住那只手吧。

整个人犹如将要腐朽的树苗一般,向往着窗外的阳光,但却无法移动一丝一毫,而只能在远远地看着。

不知是过了多久,立夏不停地思考着的时候,立秋面露愁容地打开了房门,但他依然只顾看着窗外,不敢看她。

“立夏……”她先是轻轻呼唤了一句,而后又沉默下来了。倘若立夏愿意回头看她一眼的话,他便能看到她因纠结而变得复杂万分的神色。

不说,也许对他们而言都好,也许在未来某一天能忘却这段无望的感情;但有些时候,哪怕说出来会让人感到痛苦,当事人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其实上面的话都是骗人的,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说,凭什么次次都要她来当这个坏人?

但她还是说了,因为她不想让他后悔。

“立夏。”

他还是没回过头来。

“清明要搬家了。”

他的脑子突然卡了壳,原先的思路乱作一团,同时也没能理解她的话语。

搬家?除了小镇以外,还能到哪里去呢?况且搬家这种大事,对于小镇的交通环境来说,实在是一件大难事。应该不可能吧……他如此劝着自己。

远方突然传来火车的汽笛声,立夏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便夺门而出,奔跑在沙地上。

立夏的家离那仅有一班的火车站很远,但倘若穿过那段常在那里摘树果的小森林,再越过那片常在那里躺卧聊天的原野,那么……就能看到绿色铁皮火车“哐当哐当”离开的身影。

“不要……”他不觉溢出了眼泪,悬在空中的右手也不禁颤抖了起来,“不要,请停一停!”

仿佛要抓住那个离去的影子一般,他再度徒劳地跑了起来,但很快却被一块石头给绊倒了。

在小坡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才惨然地停了下来,浑身沾满了尘土,立夏抬起头,泪如雨下,看着最后一节车厢也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了。

无力的,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挣扎着抓住了一根稻草,但遗憾的是,稻草是不能救命的,只能让人沉得越快,之后淹没在无尽的无力当中。

他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带着自出生以来从没有过的难过,在原野中,孤身一人哭着。

立秋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回来。她一下子眼泪就冒了出来,急忙跑到他身前,替他拍打掉尘土,忽的又看到他的右手,泪水更是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立夏。”她也哭了起来。

立夏迟钝而无神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赤红的鲜血与粉嫩的肉与灰污的尘土混在了一起。

然而他却没有一丝痛觉。

房间里,看着她蹲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包扎着右手,他的眼泪差点再一次流了下来。但他仰起了头,仿佛以前的那个不可战胜的立夏一般,遏制住了脆弱的泪水。

“之后的一年,似乎都只是在那个房间里呆着,学校也好,镇上也好,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后来想走得远一点,许久没看的书也捡了起来。”

“中考之后,似乎再没回去过了……原来,已经快两年了吗?”

咖啡厅里,立夏无力地倚靠在窗边,面前咖啡的热气早已消散,小蛋糕也是一口没动,也许今天就要与这些告别了吧。

与过去一起,作一次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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