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开心呢，呃，或许该说是昨天？”
山脚下，两人手牵着手，露希亚笑着说道，完全没了夜间时的脆弱与悲伤。
“我也很开心。”
虽然语气听起来不大开心就是了。
再走到校门口时，已经可以看到陆陆续续来校的学生了，在这里两个人也将分别。
“那么，今天我先回去了，一晚上没睡，干脆请个假补觉算了？”露希亚吐着舌，半开玩笑地说道。倘若是先前的立夏，必然会在她的脑袋上轻轻一敲，以告诫她作为学生的身份吧。
但她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望向他时，却发现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想必近来的睡眠质量好不到哪去吧。
话语心中斟酌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只能笑着佯怒道：“真过分呢，立夏，不听我的话。”
“抱歉，只是状态有点差。”他连连道歉。
昨晚骑了好几个小时的自行车，果然对他这种宅男负担太大了。
“那么立夏也早些回去睡吧，今天就不要上课了吧？”
“我先送你回去吧。”
“先好好照顾自己吧，傻瓜。”
露希亚轻轻将他往前推了一把，笑道，而他在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微凉的春风中，她驻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轻轻呢喃着说道：“再见。”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迈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走到市区后，露希亚拦下了一辆的士，说道：“师傅，去林川机场。”
与早先不同，如今的她已经可以一个人做到这些事了，坐在车里时，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城市，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
兴许不是喜欢城市，而是喜欢这里的人。所以才爱屋及乌喜欢上这个城市吧。
呆呆地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间笑容便浮现了出来。终究还是快乐的回忆不是吗？与他在一起的每天，都能体会到那种充实感。
付过钱之后，露希亚走下了车，在人来人往地走道上行走着，一辆辆飞机凌空飞起，带着无数人的梦和眼泪。
父亲与母亲已经准备好行李在里边等着她了，原本就是这样的打算，在今天回去北国接受治疗。昨晚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就此消失的话，他也能少受一些伤害吧。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想流泪呢？
“早上好。”
“诶？”
看到父母之后，露希亚便径直走向了他们，但在门口处，却从身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看，生怕只是幻觉，直到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时，她才忍不住泪水，转身抱住了他。
“立夏！”
“嗯，我在。”
与不远处的那两位点头表示歉意后，立夏静静地回抱住了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银发。
直至她的哭声渐渐停歇了下去，她才仰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问道：“为什么会知道？我明明拜托过老师不告诉你的了。”
“不是从她那里得知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说不下去了，但奈何她一脸好奇地凝视着他，于是他也只好全盘托出。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这里等着，直到班里的某位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你到学校了，我才会搭车回去学校。”
真是太过愚蠢的做法了，丝毫不像那个“白狐”能做出来的事，也难怪那个人答应他的要求时一直在笑，最后笑出了眼泪。
“已经不会再错第二次了。”他努力做出一个笑容，说道，“哪怕会很难过，但终究是需要见一次面，亲口说一声‘再见’的。”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又快掉下来了，但很快便又低头深埋在了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
“立夏。”
“嗯。”
“答应我，以后把我忘了吧。”
“我会尽力的。”
“唔，还真是认真地说着无情的话呢。”露希亚在他腰间轻轻一掐，鼓着脸不满地说道，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立夏，没关系的，离别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要经历的事，所以你不是一个人在行走，有很多的人都在与你同行着，所以……不要哭了。”
“才没有。”抹去泪水之后，立夏依旧强撑着，她轻轻一笑后，再度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立夏，答应我，在我离开之后，不要想我，把我忘了吧。我也会忍住，不去想你的，我怕我一想你，我就要因思念而死了。”她一脸平静地说着寂寞的话语，终于再抬起头来，轻轻离开了他的怀抱，“倘若能再回来的话，那么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哪怕你躲藏到世界的尽头，我也会把你找出来的，让你履行诺言的。”
但如果回不来的话，就按照约定，把我忘了吧。
露希亚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露出了一个温柔得如同冬日的笑容，说道：“那么，再见了，立夏。”
“再见，希尔。”
他也笑着向她摆了摆手，像是送别好友去一段旅行一般，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而露希亚一路背对着他，走到了父母的身边。纪兰轻轻地说道：“真的不再多说几句了吗？离登机还有好一段时间。”
她摇了摇头，仰起了满是泪水的小脸：“我怕再说下去，我就不想走了。”
“爸爸妈妈，我们走吧。”
绝不回头地带着悔恨走下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三人的身影，立夏整个身体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他才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离开了林川机场。
…………
“喂，年轻人，拿着吧。”
脸上突然传来的冰冷触感让立夏回过神来了，往旁边看时，发现是隔壁报刊亭的老大爷给他拿了瓶矿泉水，冰冷彻骨。
“呃，那个……谢谢。”他接了过来，双手紧握着瓶子，仿佛能从那里得到一丝温暖一般。
“你傻坐在这里很久了。”
“我在等公交车。”
似乎很是合理的回答。
老大爷很是无语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可你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公交车都来了十几辆了。你是搭要去哪儿的车？”
“不，不知道……可能是回家的车，也可能是……”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是啊，究竟是要去哪儿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那他的归宿究竟是哪儿呢？是那个曾经从那里逃出来的小镇？还是极北的银装素裹的国度？又亦或者是从没有想过，也从没有到达过的更高更远的天空？
老大爷叹了一口气，说道：“小伙子，刚从机场走过来的吧？”
“嗯。”
“又是送走了自己喜欢的人？”
“嗯。”
“真是的，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是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非得到了离别才流上几滴眼泪，早干嘛去了。”
看起来老大爷也是见惯了分离的人了，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客气，但立夏只是苦笑，说道：“不是的，不是这个原因。”
“那不然，你坐这哭什么呢？失魂落魄的。”
“我……没能告诉她。”
他站在所有人的角度上去劝解露希亚回去抓住那渺茫的一丝希望，但他始终没能告诉她，他自己的想法。
人这一生，不只是为自己活的，但更多的还是为自己活的。
既然已经是命运共同体的恋人，那么两人就应当是一体，可最后两个人都没能说出自己最深处的最自私的想法。
“我，我希望……”
立夏低下头，看着泪水一点一滴润湿了灰色的地板，好让自己这狼狈的样子不至于太过丢人，喃喃着。
“年轻人，以后路还很长。”老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可以后的路……我只想跟她一起走啊。”
或许只是年少轻狂的无知之语，但至少在这一秒，那份感情却是不会骗人的。
明白了什么是爱之后，能爱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