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级暑假,我告别了整天忙于工作的妈妈独自回到家乡看望年迈的外婆。离开喧闹的都市,避开热闹的人群。我的家乡在一个很偏远的山村,那里民风淳朴,风景优美,无论时代如何随着科技发展变迁,那里也似乎永远都是宁静的乡宇,不受丝毫的干扰。
我乘坐着锈迹斑斑的老旧公交,踏上了崎岖的山路,偌大的车厢中哪怕是加上我和司机,也就只有那么区区的几名乘客,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出了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去造访那个深山中的村庄。破旧的公交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好像是一头即将断气的老马,正在进行着它最后的呻吟。这让人不得不担心起有关于这条山路以及这辆公交的安全性。
狭窄又崎岖的山路蜿蜒着向深山之中延伸,就像一条落在山间奇长无比的丝带,永远也望不到尽头。并没有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也没有什么美丽的花卉,有的只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树木,除了偶尔飞过的鸟类之外,这么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下来,车窗外的景色几乎就没怎么变过。无聊的路程很快就会让你产生困意,但是如此颠簸崎岖的道路根本就无法让你安心入睡。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舟车劳顿吧……
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痛苦煎熬之后,我终于踏上了那片熟悉的土地,村子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点也没变……木质结构的瞭望塔高高的耸立在村子的正中央,在眺望台的下方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而在小溪的对岸,则是那一望无际的莲藕池……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那……那以前的村子……
我沿着熟悉的乡间小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有不少村民刻意回过头来看我两眼,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已经漂亮到了非要每个人都停下来驻足观望的程度,而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觉得我很眼熟。毕竟我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直到上了初中之后才跟着母亲去了大城市,这一去就是五六年没再回来。或许是因为女大十八变的关系吧,我的相貌的确和我离开时变了很多,所以这也就导致了许多村民在看到我的时候,既觉得眼熟又很陌生。
其实我现在很想和这些曾经的邻里打招呼,但是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就在我纠结的时候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是海咲姐姐吗?”。听到这声音,我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扎着一个小辫子的丫头朝着我兴奋地跑了过来,可爱的小嘴中还一边用乡下的方言说道:“原来真的是海咲姐姐呀!我就说哩……怎么会看得那么眼熟哩!”,说着这丫头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我怀里。
“你是……?千铃?!”,我惊讶的看着扎进怀里的小丫头,这孩子的名字叫做羽生千铃,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村子,也是我曾经的好伙伴,记得小时候她就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一直缠着我,看来现在也是一点没变呢。不过话又要说回来,在我离开的这几年中,这小丫头真的变了很多,竟让我一时没能认出她来,回想起她小时候那把鼻涕捂到一脸的样子。
额……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嘻嘻~已经五六年没见了哩,海咲姐姐还记得我哩~咦?海咲姐姐带着的行李箱好大哩,一定很沉吧?让我来帮忙吧……”,千铃笑着望向我,那笑容依旧是那样的天真无邪,说着还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便已经自顾自的帮我去拽行李箱了,可是他那小身板根本就无法推动我的行李箱哪怕半步。看到这里我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下意识的蹲下身子,将她抱进怀里:“抱歉……当年走的太匆忙了……连一句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是的,这孩子和我从小就认识,当时她还只有七八岁那么大,就每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满村子的乱跑,但是后来妈妈执意将我接到了城里去上学,认为那样我才有好的发展前景,至少不会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由于当时妈妈还有工作在身,所以我走得非常仓促,连和曾经的朋友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没事的哩,我一点也没有怪姐姐哩,其实……我早就听巫女婆婆说了,姐姐也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的哩……所以……真的没有关系。”,千铃也搂住了我的肩膀,听她这语气似乎是在安慰我,这真的让我很惊讶,我本以为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正是任性的时候才对,可是这孩子却如此的通情达理,我本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是当我抬起头看到这孩子的表情时,我却又沉默了,她……真的一点也不怨我吗?虽然这孩子在尽力隐藏着,但是从她那显得有些别扭的表情中我依旧看出了些什么……
我下意识的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只希望能够尽可能的表达我的歉意,如果这样的拥抱有用的话……
“对了,海咲姐姐,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一定也很想巫女婆婆吧?快走吧,我们去给巫女婆婆一个惊喜哩!”,千铃似乎是察觉出了我的异样,于是立刻将话题调到了我外婆的身上。
没错……千铃口中的巫女婆婆说的就是我的外婆,她独自一人居住在村子的神社之中,在节日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日子中,她会主持一些重要的祭祀活动,以保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所以说这听起来有些迷信,不过在这封闭的小山村之中类似巫女以及神官之类的人物的确会受到不少人的尊重,不过除此之外,外婆还是村中绝无仅有的医者,在平时的日子中,外婆也会尽自己的所能的去帮村民们解决一些疑难杂症已让他们摆脱病痛之苦,这也是外婆受人爱戴的另一个原因……
在回神社的过程中,我们经过了一栋老旧的建筑,虽算不上破败吧,但是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不过这并不是我因此驻足的真正原因,我之所以会如此在意这栋已经有些年头的老房子,是因为这里是我曾经的学校……
“真是怀念了,也不知道老师还在不在这里……”,我望着这种熟悉的建筑喃喃自语,“这里……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废弃了哩……”,千铃接过了我的话茬说道,“诶?”,对于千铃的话,我很是不解,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学校明明的还好好的呀,为什么才这么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被废弃了呢?“这所学校被废弃之后,村里的孩子就转去镇上读书了哩,但至于这里为什么会被废弃,我也不知道哩。”,千铃继续说到。
“等等……这个是!”,就在这时,我猛的注意到了学校门口的异状,在那紧锁的生锈大铁门之上正绑着一条用秸秆编织的粗壮的麻绳,而在麻绳上还有规律地绑着几条由白纸制成的“之”字形的御币,“海咲姐姐……这不就是一根普通的绳子吗?”,千铃歪着脑袋不解地看向我,也许这绳子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对于我这个跟着外婆从小在神社之中长大的人来说,这绳子就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了。
外婆曾经告诉过我这种秸秆编成的绳索,再加上白纸编织成的“之”字型纸,就被叫做注连绳,通常这种注入了灵力的绳子会被挂在神社的鸟居上,以此来起到一种类似于结界的作用,用来保证神社不被邪灵所入侵。但是如果这种绳子挂在其他的地方比如墓地,或者某些被废弃的建筑物前,那么这就将成为一种封印邪灵所用的结界,是用来困住其中的邪灵的……那么现在,这所被遗弃的学校的大门前出现了注连绳,也就意味着……
“海咲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哩?这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千铃看我半天没有反应脸上不解的神情就更重了,但是被她这么一喊,我也从深思雨及震惊之中回过了神来,我本来是想和她解释一通的,但是一想到我接下来的解释可能会吓到这个天真的小丫头,所以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最后不得不找个理由搪塞道:“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绳子的造型很奇特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绳子还真是奇怪哩,为什么就这么绑在学校的大门上哩?嘛……不管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找巫女婆婆吧……”,千铃似乎也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果然……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想问题还是过于简单直白了吗?又或者……只是我没看出她的想法而已……
在即将离开之际,我下意识的回头又看了一眼那被废弃的学校,这一次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怀念,剩下的只是一种莫名的害怕以及恐惧,总感觉在那废弃的3层建筑之中总有一双眼睛在默默的注视着我们……
再步行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之后,我们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由十多座大红色的鸟居排列而成的参道,穿过冗长的参道之后,便是我外婆所在的神社了。
踏上缓缓升高的台阶,穿过连续不断的鸟居。看着鸟居上挂着的注连绳,我不禁猜想着学校铁门上的那一根,不会是外婆挂上去的吧?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加快了步伐,一方面是想快些见到许久不见的外婆,而另一方面也是想向外婆问清楚学校门前的注连绳究竟是怎么回事?外婆是村中唯一的巫女,这方面的事,要是请教她老人家的话准没错。
还没等我们踏进神社的前院,耳畔就已经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祈祷咒文,声音很是苍老,甚至已经显得有些无力,但是那奇妙的咒文却依旧能让人内心通达,而在听到这咒文的一刹那,我的脚步却又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仿佛外婆念诵的咒文可以让我那有些浮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我不自觉的静下心去聆听外婆念诵的咒文,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是大致的意思还是能了解的,毕竟在我离开村子之前,外婆有意想将我培养成村子的下一任巫女,直到母亲将我接走,外婆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根据外婆曾经对我的讲述,这咒文和那些祈祷风调雨顺的咒文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咒文其实是用来净化内心留有怨念的恶灵的,以此让他们放下心中的执念,顺利地前往隐世 。换言之……如果外婆念诵起这一段咒文的话……也就说明村子里真的有恶灵了。在联想起那被废弃的学校,难道说……
内心不断涌现出更多的疑问,我迫切的想要冲进去将一切问的水落石出,但是我知道此时我必须等待,因为我知道当巫女念诵咒文的时候,是绝对不可以被打扰的,如果只是祈求丰收一类的咒文那倒还好,可如果是像这样净化恶灵用的咒文,在念诵的时候如果稍有差池,就有可能遭受到恶灵怨念的反噬,从而引发相当恐怖的后果。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那长长的咒文才被祷告完成,而在此期间,我和千铃就老老实实的守在神社的门口,愣是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不过令我好奇的一点是我之所以不敢发声正因为我知道这其中的禁忌,但是千铃却也如此安静,这让我很是意外,作为普通人的她,难道也知道巫女的禁忌吗?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候,神色中突然传出了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回来了吗?既然都已经来了,就不要在门口傻站着了,快点进来吧,海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