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雨滂沱。
公交站前的路灯似乎有些坏了，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平常就算深夜时也会有行人路过的街上，此刻却显得清冷。
少年疲惫地靠在公交牌上，因为凳子被雨水打湿了没法坐，所以他只能无奈地站着等车。
他的白色衬衣也已经被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甚至可以透过其看到下面微红的肌肤。
因为大街上有雾霾的缘故，根本没法看到几十秒开外的情景，也无法判断是否有车靠近，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灯红酒绿。
他只能通过远处传来的悠长的鸣笛声，来确认自己还是在街上，而不是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
但他已经等了很久了，车一直不来，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被浸湿而导致冰冷刺骨起来，额头开始有些发烫了。
要是再这么待下去的话，感冒发烧就是必然的结局了。
少年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后果，他撩起垂在额前的那一抹银色的碎发，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依着记忆循着一个方向望去，一抹亮色出现在眼前，朦胧的雾中若隐若现一抹红光。
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果然，熟悉的招牌映入眼帘，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走进了那家便利店。
“漠哥，一瓶白桃味的RIO，车仔面不加辣。”
少年熟练地将挎包放进门边的篮子里，然后走到靠里面的桌子前坐下，轻轻地按摩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加班啊？挺久没来我这了，想我不？”
柜台前的年轻男人笑了笑，将播放着视频的手机关掉，“看你衣服那么湿，我给你一套换上吧？”
“不……不用了，”少年轻叹了口气，“反正也已经凉了半小时了，还是待会回去后再换吧。”
“那我就不管你咯，反正你也是个男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感冒吧？”
“哼……那当然。”
“嗯，那我先给你拿瓶酒暖暖身体。”男人走到冰柜前，又突然站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才对少年问道，“要冰的么？”
“嗯，要冰的吧。”
少年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着冰柜前的男人，轻声道。
便利店里确实比外面暖多了，少年感觉自己的状态也比之前好了一些，除了头依旧有些疼、心脏也有些不太舒服以外，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不过这样一直坐着也有些无聊，他便和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了起来。
“漠哥你新剪的发型挺好看的，比你以前那个刘海有品多了，贵吗？”
“哦，不贵，是你嫂子觉得这样好看，我才剪的。”男人苦笑道，“你知道我一向不是很在意这些打扮的，要不是她硬要我剪，我都懒得剪呢。”
“……”
少年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也是，打扮都是给别人看的，对我这种万年单身狗来说，就没什么打扮的必要。”
“我记得你之前有一段时间还是挺热衷穿着的啊，”男人轻笑道，“所以你现在是失恋了？”
“是啊，前不久被甩掉了，仔细想想我也真没必要，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是别想找对象了。”少年翻了翻白眼道。
“没事，谁还没失恋过一两次啊？”男人一边清洗厨具一边安慰道，“你长得这么清秀，稍微打扮一下找个女朋友还不是简简单单？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而放弃了整片森林啊。”
“漠哥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少年抬头朝他笑了笑，“失个恋而已，我不打扮只是懒得打扮了，你还真以为是为情所伤啊？”
“也是，就没见你小子哭过。”男人低头处理着未开封的袋装面条，笑着回应道。
因此，他也没有看见，少年此刻有些落寞的神情。
外面的雨持续下了几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而此时热气腾腾的车仔面也上了桌，里面还多加了两条火腿肠，用加热过的酱汁浇上一层后，看起来也颇让人感觉食欲大增。
男人将拆开的木筷子递给少年，温暖的笑道，“刚好，拆开的火腿肠还有多的两根，送你了。”
“唔……”
少年也没客气，接过筷子就扒拉起面条来。
“吃慢点，小心你呛死，这还是烫的呢。”
“窝卜怕烫……”少年含糊不清道。
“真拿你没办法……”男人无奈道，他回到柜台前，动手收拾起使用过的厨具。
毕竟一般这个时候已经不提供车仔面了，如果要做的话就必须得把东西重新收拾一遍。
少年看到这一幕，吃面的手顿了顿，开口道，“要不你先放着，待会我帮你洗吧？”
“不用，”男人摇了摇头，“你浑身都湿透了，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我反正闲的没事，多洗一遍也不要紧。”
“哦……”
少年听到这句话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面了。
这时他又觉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起来，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吧？他开始觉得有点困了。
“那，我先回去了。”
吃完面后，少年收拾好自己制造的垃圾，用一个塑料袋提在手里，拿上门口的挎包，对男人示意道。
“嗯，回去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
“不熬夜，顶多通个宵而已。”少年开了个玩笑道。
男人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你别熬着熬着穿越了，现在穿越套路的主角都没金手指了，一个比一个惨。”
“切，真要穿越了我也是龙傲天那种……”
“算了吧，现在龙傲天题材已经不火了，作为一个网络作者，这些我还是蛮懂的。”
“是是，那我走了。”
“拜拜。”
少年走出便利店，脸上前一刻还残留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代而之的是一片平静。
他走到站台前，看向依然没有要来车的迹象的马路，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是走回去吧。”
……
少年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与父母围在桌前，其乐融融地享受着美味的晚餐，母亲关心地问自己，最近有没有找到对象，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辛不辛苦，工作累不累……
而父亲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微笑说，这些年辛苦你了，装作与其他人相同的生活一定很累吧，以后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没有人管束你了。
都是些很让人暖心的话语。
但他自始至终都看着父母的那张脸，是模糊的。
再看看桌旁镜子中的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少年，而是一个银色长发，额前垂下一缕黑发的女孩，脸色平静地与自己对视着。
这也使他明白，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
直到母亲的身影逐渐模糊、远去，父亲的身影则逐渐扭曲、狰狞，化作让人恐惧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来时，他才笑了。
这才是他的人生啊，温馨的亲情什么的，不可能是属于他的。
少年看着化作怪物的父亲，当巨大的阴影朝他笼罩而来时，他忽然闭上了眼睛。
随后，意识如沉大海。
……
当少年再回过神来时，他出现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中。
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女，背对着他，一头银发仿佛与世界融为了一体。
他走上前去，在少女的身边坐下了，刚好感觉有些口渴，少女便默契地将一瓶饮料递给了他。
他没有说谢谢，而是拧开盖子直接喝了起来。
而少女也没有计较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眺望远方，与少年一同沉默着。
直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少年才忽然开口道：
“你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吧？”
“嗯。”少女的回复很简洁。
“后悔吗？”
少年不依不饶地问道，“如果当年你握住了他的手，也许现在和他在一起的就不是那个人了。”
“不后悔。”少女轻声道，“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好感总是有的吧？”少年颇不在意道，“现在的人们不都是这样么？只要另一半能够和自己相处的来，不会让自己感觉到不舒服，也就可以凑合着过了吧？你也不用像现在一样独自一人。”
“你是这样想的吗？”少女看向少年，那双红色的眼眸里平静如水。
“也许是，也许不是。”
少年笑了笑，但很快又收起了笑容，眼睛垂落下去，“我想不是。”
“是啊，这种事还需要问自己吗？”
少女也坐了下来，她依着少年，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呢喃道：“也许我当时不应该赌气的，那样你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可是就结果而言，也不会改变吧？”少年轻声道，再次闭上了眼睛。
软玉温香靠在身旁，少年的心底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因为，对方正是他自己。
他有些厌倦这个接二连三的梦了。
……
……
“出来了！！”
“夫人，是个很健康的男……咦？不是男孩吗，怎么又变成女孩了？”
“是你眼花了吧？”
“不对啊？她怎么又变成男孩了？”
“天哪，每隔十几秒性别就会变换一次，这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又变成女孩了？！”
“噢～神明在上，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真是一眨眼之间便变换了，这真的太可怕了，这是魔法吗？”
“夫人，您先镇定一点，虽然我也吓得够呛……”
“……”
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使少女有些不悦地睁开了眼睛。
看见眼前陌生的一切，少女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依旧是梦境，而他则似乎还要在这个梦境之中无限重复下去。
而且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身体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四肢活动起来像是被附上了枷锁，沉重无比。
而且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一个躺在床上，脸色还带着几分潮红的女人有些惊恐的眼神。
这个眼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了，在她小的时候，很多大人便经常对着她露出这种眼神。
这种惊恐、怀疑，以及……嫌弃的眼神。
根据之前所听到的话语的内容判断，对方似乎是因为自己性别不稳定才露出那种眼神的。
而且照这戏码来看……眼前这个似乎差点被自己吓晕过去的女人，似乎还是自己的母亲。
呵……虽然她已经忘记了生母的样子，但是对方所做的事情，她却是永远也无法忘记。
就因为生下了自己这样怪异的孩子，感到恐慌和无法接受，所以便毫不犹豫地和那个人渣离婚，将自己抛弃给了那个只好喝酒赌博的人渣。
要说对生母没有半分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要说有多怨恨，实际上也就那样。
因为说到底她对生母的印象，也就只有偶然看到的一张照片而已，而那照片里的女人的样貌她也早就忘了。
可她没想到，这个梦境竟然还会以这样的形式来给她展现出当时生母的态度。
她已经不想再经历这该死的破梦了，这里是盗梦空间吗？她要醒过来！为什么她醒不过来？！
可是现实并不会如偿所愿，即使她再迫切地想要醒来，可这个梦境却依旧没有丝毫要结束的迹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的表情趋于平静下来了。
女人的声音十分具有感染力，她特有的温柔的声线，如同一滴清水点在了少女的心头，使她躁动不安的内心顿时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她听到那个女人这样说：
“没事的，无论怎样，她也是我的孩子，把她抱过来，让我仔细看看她的样子吧……”
一旁地护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女人，随后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道，“好吧，不过我还是觉得这孩子诡异得很，出生时连哭都不会哭喊一句，眼睛还一会儿红一会儿银的，您最好还是找教会看一下吧。”
闻言，女人顿时蹙起了眉头，“的确，出生时不哭也太不正常了，如果是身体问题的话得注意一些……”
“夫人啊，我说的是这孩子太邪门，您最好还是交给神父驱一下邪吧。”护士无奈道，“至于健康方面的问题，以目前的魔法水平还有什么病症是治不好的，根本不是重点好吧。”
“我认为孩子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女人看着她，认真道。
“行吧……拗不过您，”护士将少女抱起来，有些紧张地看了眼怀中小孩的动态，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连忙将少女塞给了女人，“那我出去叫您丈夫进来，您先小心点带着孩子，我还是觉得她有些邪门。”
女人仿佛没听到护士的后半句话一般，她从护士手里接过少女，然后如视珍宝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忽然轻笑了一声。
“什么嘛，这不是挺可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