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马车离开了商业区,洛恨在这个城市里最贫穷而混乱的贫民区的弄堂口下了车。在没有一个人,两边的窗户里却都在冒着呛人油烟的小巷里一阵左拐右拐之后,他又从满是泥水巷子的另一头蹿了出来。
在巷子出口的河堤边看着风景,嚼了好一会儿口香糖,确认没有在盯梢他后,洛恨又回到了巷子里,走进了最靠近河堤的一间已经被遗弃、破烂不堪的土砖房里。它破得没有门和窗户,楼顶都塌了一半,所以在靠墙放着的木板后面,露出一角、锈蚀得和饱经风吹雨打的墙壁一个颜色的壁灯根本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好奇。
不过说句实话,即使这里在贫民区的范围里,那些穷人也不会到这个最肮脏的地方来。洛恨小心地跨过了门口的一大快黄泥,走到破烂的屋子里,拔出了壁灯上的插销,左摇两下,右摇一下开关,脚下那脏得人不舍得穿新鞋来踩的地砖“呵啦呵啦”地划开了,露出了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
正当他准备下去的时候,楼梯下方传来了“叮叮”的响声。洛恨看着一位露出了与这个破败场景严重不符的白皙肌肤少女从通道里缓缓地走了出来,在这个大热天的早上,她却还穿着长袖长裤,而且她的脸上还挂着口罩。虽然挡住了半张脸,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翼可以明显看出,这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运动服,然后轻轻地掂量了一下洛恨递给她的纸袋,然后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把剩下的还给了洛恨,用非常轻快的语调对他说:“我中午买点鱼来,做点鱼汤给你喝吧?怎么样?”
洛恨接了过来,用非常恶劣的语气抱怨道:“你别再忘记刮鱼鳞了,上次那么好两条鱼都给你浪费了。真是,你们家老头子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少女跺了跺脚,顺便拨了拨在眼前的刘海,半分生气半分撒娇地拍了他一把:“你怎么说话呢!”
唉,要是一直像以前一样,那该多好。洛恨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空无一人,黑洞洞的通道,翻了个白眼,直接跳进了坑道里,顺手关上了石板。
昏暗狭窄的通道里没有装哪怕一个灯具,实际上也不需要。无数个日夜从这里进出的经验让他闭着眼睛都能跳过脚下的大坑和暗沟,轻松地躲开所有的陷阱之后,摸到自己那张没有叠被子的床上。拉开床头两只手掌大小的窗帘,拨开拦在那里的石块,河边的新鲜空气以及阳光便透进了这个只能放得下一张床的房间。
洛恨大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翻倒在床上,昨天晚上去铁匠那里打磨了一晚上的飞镖,早上又在拍卖会外面等了一上午。就这种生活方式,即便是最顶的人也顶不住。他把自己那个指针已经歪掉了的发条闹钟放在了枕头下,眼睛一闭,很快地便进入了梦乡。
直到自己的床开始疯狂震动了起来。
难道是地震了?迷迷糊糊的洛恨还躺着,想了两三秒,才反应了过来。他赶紧跳了起来,披上了衣服疯狂地往外面跑。
走道里的石头不停地掉落,洛恨纵身一跃跳过大坑,按下了出口的开关。
而当他掀开地砖的时候,一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鞋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抬头,一个面容冷冽的光头中年人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就是今天那个文件的拍卖者,对吧?”
脚下的震动停止了,洛恨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地震,而是自己窗外的河堤上,有个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撞他床头那堵墙。意识到这个人是冲着他来的之后,他立刻就去摸自己任何时候都不离腰间的飞刀。而大汉虽然比他动作慢不少,但他手里早就瞄准着出口的黑洞洞枪口毫无疑问更加有威慑力:“不要乱来,跟我们走吧。”
没有更多的解释,脑门上顶着一把枪的洛恨被铐上了手铐,头上也被按上了一个头套之后,走了一小段路,然后被推到了一个开始逐渐震动平台上面躺着。
脑海里正在飞速回忆着这个光头是不是自己在那里见过的洛恨手腕上突然传来刺痛的感觉,这群家伙给自己注射了什么东西。他还来不及反抗,大脑里就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睡意,让他迅速昏迷了过去。
但这群人没有料到的是,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洛恨在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前就醒了过来。不过洛恨也没有想到,这群来抓他的家伙也谨慎得出奇,给他注射的明显不是给人用剂量的麻醉剂,不然他不可能恢复不了全部力气以及感知能力。,
他没完全失灵的鼻子还是能闻到,那股属于马身上的刺鼻味道,而且,他滚了一滚,周围挺宽敞的。这么一来,他就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是被关在了一辆运货马车的货箱里。
这么说来,这群人应该就不是巡捕了。洛恨的心情一点也没放松,反而更沉重了。这些明显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混蛋要是把他带到那些拍卖会上大出血的家伙们那里去的话,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他得赶紧溜掉。
而且,除了自己旁边的一个咳着嗽的家伙之外,坐在另外一个货箱里,隔着玻璃看到了这边动静的人全都跑了过来。包括那个咳嗽的家伙在内,这十几个男的个个满身都是肌肉疙瘩,看上去都跟石头人一样。
感受到了这群家伙的眼神从讶异变成了嘲弄,洛恨嘴角抽了抽,摸着脑袋在原地尬笑:“啊啊啊,各位,呃,中午好?”
那个在他旁边咳着嗽,被他踢翻的家伙正准备站起来说点什么,讪笑着的洛恨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将这个可怜的男人愣生生打晕了过去。
既然想要跑,那就肯定要把拦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个混蛋放倒。他将指关节按得啪啪作响,不就是打架么,谁怕谁啊?现在的情况是打不赢就得去死,他可不相信这群只是讨生活的打手,有这么自己这么强的决心。
脸上鼻青脸肿的洛恨捂着自己已经脱臼了的胳膊,嘲弄用脚地将把横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大汉挪开,最后他还是取得了胜利,虽然有点惨就是了。这十几个家伙真不是吃素的,不说是什么天赋异禀吧,肯定也是军队退役下来的,打起来真都是一股痞子气,什么条件都会利用。他恨恨地吐了口血痰,从其中一个家伙的腰上拿下了一把手枪,准备打开门从车上跳下去。结果用力推了推门,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哈,也对...洛恨靠着箱子的墙壁坐了下来,这群家伙不可能一点脑子都不动,肯定会防止万一,留一个人在外面把门锁着,好让自己赢了也跑不掉。他艰难地活动着脱臼的右手,看来,先得把这个碍事的情况解决了,才能让这些家伙来看看,他可不仅仅只是能偷东西而已。
偷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偷生。
车停了下来,穿着西装的大汉从外面打开了箱子,然后非常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裤子全被扒开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那个要抓的家伙却不知所踪。而在他身后,右手用四根警棍和数根皮带固定的洛恨正敏捷地从一个树丛翻到了另一个树丛,一边嘲笑着这个笨蛋死光头,打算在他的眼皮底下轻松逃走。
一道篱笆横在了自己的面前,全神贯注地关注光头动作的洛恨想也不想,手直接一撑,翻了过去。却不提防手上掌心上传来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眼前一黑,一个狗啃泥,一头栽在了地上。
我去,有电...这是他意识远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同时,那个快活的少女声音再次出现了某个阴暗的房间里:“目标在院子里,已经昏迷了,把他带过来吧。”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脸上吹来了凉爽的风,洛恨看了看旁边,一扇离床很近的窗户半开着,窗帘几乎吹到了他的脸上。
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除了自己正睡着,放在偌大的房间中央的床以外,什么都没有的空屋里。他将脸转了回来,看见天花板上的壁画画着一个天使,颜色异常鲜艳,栩栩如生,毫无疑问,这个房屋的拥有者肯定是不差钱。
右手传来微微的疼痛感,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上已经被裹上了厚厚的石膏,动弹不得。
除此之外呢...他的左手和双腿,全都在手腕和脚踝的地方,被一个铁盒卡紧、锁住了里面。不仅如此,铁盒上还缠了好几道铁链子,绑在了床的支架上。这么一来,他就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床上。怎么看,洛恨是插翅难飞。
不过不试一下的话,谁知道呢?他试图将手从铁盒子里抽出来,但没想到,这玩意上面还装了感应式的魔晶石报警器,他一动,这个天杀的玩意儿便跟娃娃车一样聒噪地叫了起来:“他醒了!他醒了!”
要不是右手上裹着石膏,洛恨真的想一拳打爆这个坏他事儿的鬼东西。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这玩意才响了两声,那个一脸煞气的光头便走了进来,跟洛恨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真可谓是相顾无言啊。
恶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光头突然掉头走掉了。这让洛恨有些纳闷,什么意思啊,是想把自己留在这里活活饿死吗?
转念一想,那这个家伙想这么做的话,就不可能把自己的手还给包扎好了。更何况,他也并不排斥这种假设——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恢复精力,他完全能够摆脱当下的困境。看看这座宽大,除了这张床之外空无一人的豪华房间,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拦得住他的东西——当然,这次他肯定会吸取教训,不会轻易用手去摸房间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了。
“小姐,他醒了。”光头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侧过头一看,一开始没注意,这个时候洛恨才发现,那扇门居然是一道做工精细的机械门,玻璃下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数十个齿轮构成的复杂机关。
看来这个房间就是用来关押犯人的,不然这么一个大空房装一个这样的门岂不是毫无意义。
“辛苦了,我单独和她谈谈吧。”看来这个柔和声音的主人便是这次绑架行动的主使了,洛恨既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又有点害怕这个奔着自己来的家伙,会用什么手段折磨自己,从而套出她想要的东西。
穿着一身在这种季节看着就很热的黑色蓬松长裙女子轻轻推开了这扇沉重的大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直到她那双深邃的大眼睛看得洛恨后颈都发凉的时候,这个长相文静姣好的女生终于露出了一个比较正常的笑容:“你好,终于见到你了。”
态度看上去很友好,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虞了。洛恨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的乐观态度仅仅维持了几秒钟,接下来,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生一句话,让他的瞬间变得铁青。
“第八流,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