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江流的睡眠质量其实都不怎么样,躺在这里的沙发上,他的眼睛渐渐地张不开了,思绪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最为原始的,存在于他脑海最深处的暗示。
就像他以往梦到过的一样,那里只有混沌。
只是这次不一样,无尽的混沌之中,一道光芒像风一样,轻柔的抚摸着一切,就连这沉重无比的混沌也被吹散而去。
梦中的他明白,这光芒绝不是来自于这片混沌之中,而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从未触碰到的世界。
他久违的好好睡了一觉。
再度醒来的时候,江流只觉得大脑似乎干净了很多,这几天的各种事情就像是堵塞在他脑海里的垃圾一样,得益于此,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
不过清醒之后,坐起来四处看了看,岳韶华已经不见了踪影。
倒是在面前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字条,秀气的笔触所记录下的文字,让江流感觉自己似乎是要被吸进去一样。
“往往最为骇人的地狱是由善念引发的。”
他看着这张字条,自言自语道:“地狱是由善念引发的吗?”
忽然之间无数的信息在一瞬间从字符中喷涌而出,冲进了江流的脑海中,一阵剧痛似乎要把他撕裂一般,不过时间并不长。
信息量十分的庞大,来自于过去与未来的所有种种皆被他所感知。
就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来自于万千时空的所有思绪全部汇集到了一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他甚至有些站不住,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只有无尽的哀伤在其中。
无尽的。
无尽的。
无尽的。
哀伤。
哀伤。
哀伤。
哀伤。
检测到执行人。
重新受理中。
重启中。
重启成功。
江流睁开眼,似乎刚才梦到了一个十分不得了的梦,不过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有泪水还在脸上。
这样的感觉以往也没少遇到过,只能把泪拭去,缓缓的把头一转,看到旁边有着微微呼吸声的岳韶华,江流不由得笑出了声。
自言自语道:“你还真是容易让人感到放松啊!”
他缓缓站了起来,因为不忍心打扰到如此惬意的女孩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但是流泪的不止江流一人,江流走后,岳韶华把身子蜷缩了起来,深深地把头埋起。她想要放声,却又不敢放声,只把自己越抱越紧。
江流此时已经在卫生间洗过脸了,出来后,江流没有再回岳韶华那里。他打开了通讯器,联系到了秋露涵。
“长官,我休息好了。”
“我看你状态似乎不错,应该不会再闹别扭了吧。”
“这个可能得看情况,眼下该干的事还是要干的。”
“那就快来吧,正好有一场好戏看。”
在二团的要塞前,已经只留下最后一道防线了,这还是在方乾的部队几近瘫痪的情况之下,才勉强维持一道防线。
本来方乾的部队瘫痪以后,红方的进攻会变的弱势一些。但是不成想,进攻反而更加强烈了。
实际上方乾本人是没想到自己的后方会崩溃的那么快,他是想极限一换一,在自己后方被攻破之前率领大部队提前攻破要塞。
实际要不是那个庞卫的问题,好歹一个军事基地,其实可以挡江流一行人挺长一段时间的。无奈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谁又能想到江流正好克制庞卫呢?
眼下方乾只好调整方案,既然基地没了,那就只能让自己的队友们加把劲,把要塞攻下来当做自己的基地。
为此方乾甚至不惜把史御荣借出去,反正自己这里都瘫痪了,只有让他们转去其他团,使用他们的物资与援助。
不过物资什么的都是有限的,其他团也不会平白加重自己的负担,他们只会接受其中一些优秀人才。
史御荣当然是优秀人才,这样战士没人会嫌弃。
在史御荣被借出去的时候,方乾专门见了一面史御荣。
被叫到方乾面前的时候,史御荣还是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的,他以为长官会给他下达一些命令的。所以史御荣表现的极为严肃。
但是方乾却不是他想象中一般严肃,对方看到自己仿佛是看到了心心念念想见的大明星一般,那激动的眼神都让史御荣感到有些错愕。
这是什么情况?方中校是这样的人吗?这和自己印象中的方中校完全不一样啊!
方乾却是不顾及这件事,亲切地走上前去,抓住史御荣的手,说道:“不错!不错!这才是一名战斗者该有的样子。你的格斗术很厉害,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你的战斗意识上的。”
史御荣听到上级的赞美,自然也是要谦虚一番的,说道:“哪里,只是我的老师教的好而已。”
“哦?我对能教出你这样优秀战士的老师很感兴趣,这样的老师应该请来咱们学校。”
史御荣笑了笑,说道:“那位老师其实有点奇怪,她可能不会愿意来的。”
“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不太喜欢军队吧。不过如果能够讨好她,想来也是有机会吧。”
“怎么讨好?”
“嘿嘿,那位老师的弟弟也在这个学校。”
针对此事又详细谈了很多,方乾又谈回了史御荣本身。
“此次我要把你借出去,咱们的情况你也知道,把你浪费在这里不是我想看到的,在这次演习中,你还能发挥更多,所以我要把你借给一团的任青团长。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史御荣端正身姿,敬了个礼,说道:“长官的命令我绝对服从!”
方乾点了点头,从自己的作战服上扣下了一个棱形的机器,然后交给了史御荣。
“这是我曾经在战场上用过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这是?”
“你上了战场就知道了,这个以后就是你的了,就当做是你代替我上了战场吧。”
史御荣不知道该怎么说,久久地保持着敬礼的手势,方乾示意了一下,说道:“感谢的话不需要你说,毕竟我是把你当做了我的精神寄托,去吧,去你的舞台上去吧。”
史御荣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有一往无前,走向厮杀的前方。
史御荣再次踏上了战场,他心里对于某些事情是极为清楚的。他十分明白方乾对于自己的态度是为什么,史御荣并不是自傲的人,但是他可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实力。
从方乾的指挥室出来的时候,他的神情是相当坚毅的。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方乾对于他的倚重,更不是因为有什么责任感在其中。
史御荣只对自己负责。
他明白,自己与江流是一样的人。但是他们两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截然不同。
他知道江流的想法,有可能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江流的人可能就是他。
反之,可能也会是如此。
自己与江流都是极度的个人主义者,但自己要比江流做的更好。
江流的所有想法都会直接表露出来,不论是喜悦还是厌恶,哀伤还是痛苦,江流是一个纯粹的人。而自己与之相似,却截然不同。
作为一个人,对待事物肯定会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自然也会有着好恶。史御荣也如此,但是他会将自己的情绪全部藏起来,若不是对他极为了解的人,是一定不会洞悉到史御荣的想法的。
方乾刚才的样子让史御荣觉得可笑,对方以为自己是一名纯粹的战士,甚至强行把他的想象加到自己的身上。方乾自以为自己了解史御荣。
事实上就算是他所认同的江流,他也不会说自己与对方是完全理解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能够完全理解别人的人。
就连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父母有时候都不能相互理解,所以史御荣从来不会妄想有人能完全理解自己,也不会傲慢到想要完全理解别人。
而总有人会觉得自己对于别人是了解的,而且总是会拿一些在大众之间形成的标签化的词汇随意加到别人身上。他们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即便连这些标签化的词汇本身是什么意思都没弄明白,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卖弄自己浅薄的知识。
这样子自负傲慢的家伙自己见多了。
史御荣从来都是好学生,不论在哪里,自己总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不论是谁,都会称赞这样的自己。他十分冷静,并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赞扬而自鸣得意,亦不会因为别人的批评而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面对学校的老师,那些奉承自己的所谓朋友们,史御荣都会很好的去回应。一个既优秀,又愿意与别人和善相处的人,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而这些肆意评价自己的家伙们,史御荣其实是相当蔑视的,他不认为这些家伙有什么资格来评价自己。
总是有人会宣传什么标语化的东西,以一种模糊的口号来煽动别人的情绪,即便是一些广受好评的所谓文艺作品,看似其中充斥着什么世人所普遍认可的道理。但若是仔细去推敲,其中的空洞与贫乏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史御荣蔑视这一切,他有着自己所认可的事情。不论世界怎么变,总有一些不会变的东西。
他认为看待世事起码要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史御荣绝不会人云亦云。他会带着自己的脑子去看这个世界。
他会战斗,与自己认为不好的东西战斗。他也会守护,守护自己值得守护的东西。
只要决定了,就一无反顾地向前。
这似乎有些狂傲,但是他觉得没什么不妥。
人生在世,活的舒服才是要事。
史御荣只为自己做事,自己心中的那份残暴此时似乎是在嗷叫着。他参军也只是为了这件事,唯有战斗才会让自己愉悦,只有遵循自己的本性才会让自己高兴,让自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值得的。
史御荣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是最为重要的,唯有自己实际体会到的东西是真的。
眼下的史御荣是在享受着一切,那种充斥在战场上的,来自于最原始的杀戮的恐惧,经过某种变化,居然转化为了一种愉悦,这是一种能够震颤人心的,回到生命最本源的一种神奇的力量。
这种来自于生命本身的力量,在人类面对恐惧时会爆发出一种强有力的震撼,最后达到一种崇高境地。这正是人类对于生命有限性所展开的认知,因为生命有限,所以人类才会为此而感知到这些。
面对有限生命所感到的哀伤与苦痛,最后会化为对于无限生命的憧憬,反而在迎来毁灭与终结的时候,会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于毁灭的愉悦感。
也只有在这毁灭的一瞬间,才能让有限的生命去感知到无限的,来自于最高处的生命力量,从而让自己在此一瞬间体会到类似于神一般的崇高。
世界本身并没有意义,意义都是靠人自己来创造的。史御荣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意义。
曾经他陷入过对于人生意义的思考,因为世界没有意义,所以开始怀疑自己的意义又在何方?
没有意义的世界里诞生的生命,其本质大概也是毫无意义的吧。
没有意义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但是反过来去思考,既然出现了“没有意义”这样的概念,那么一定是有与之相对的概念,那就是“意义”的概念的存在。
所以为了找到这个概念,史御荣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最后,史御荣发现了战斗这件事。
此时,史御荣明白,自己的好友,江流也在这件事中徘徊着,但是江流还没有找到对于他自己真正重要的事情,江流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
此时的人是很容易陷入一种自我毁灭的境地的,这是自己亲自经历过的事情。
在那之前,史御荣会待在江流的身旁,在江流误入歧途的时候,把他拉回来。这件事对于史御荣自身也是有着意义,自己与江流的关系本身也是有着史御荣自己所认可的意义。
眼下只有去观望,冷静的看待事情本身,最后在重要的时刻做出关键的一步。
现在呢?
史御荣抓紧了自己的武器,脸上先是露出了一种畏惧,继而畏惧渐渐消失,一种爆发与内心的强烈情感充斥在史御荣的身体中。
他的眼神越来越热切,脚下用力一跺,史御荣高速冲向了人群。
在光与影,枪与炮世界中穿梭。
在这里虚拟的战斗中,体会着类似于真实的毁灭般的冲动。
“我诞生于毁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