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去什么地方？”
在育空港口的售票窗口前，我向身边将大衣披在身上，表面看起来是个美少女与冷酷军人的结合，内心却能让人瞠目结舌的黑塔委员艾达妮可发问。
在苏贝提星域的豪华邮轮港中辛苦工作两个月后的我们，终于凑够了回育空的机票，加上一点去外环星系的路费。
没了工作的这俩人一没学历二没技术，到了外环星系说不定生存下去会简单一点吧？
她双手抱肩，嘴里裹着棒棒糖，似乎对前景胸有成竹
——不愧是当上了舰长的人。
我听着她说：
“问我吗……这么大个国家我怎么知道上哪去？”
“什么！？”
“二位做好决定了吗？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随着售票员的一声催促，身后人群的窃窃私语都变得刺耳起来。
“……来买票都没想好去哪……对啊对啊……根本不可能是真的……Cosplay而已……”
艾达妮可狠狠地瞪了说闲话的人一眼，戳戳我说：
“那个……你看，在黑塔里，一般都是由下级军官先来提些意见，然后我再做出决定的，你看看去哪合适？”
我用难以相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怎么感觉跟她去外环星系闯荡还不如在苏贝提擦玻璃。
“意思是我们其实什么计划都没有，就先花光了大部分的积蓄回来了一趟育空？”
“我……我从小只离开过两次育空，走之前想回来再看一眼还不行嘛！所以倒是想想去哪啊，大家都等着呢！”
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和大家混为一谈！
不过抬头看看蓝白相间的美丽育空，说不定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回这了。
我想了一小会儿，发现自己作为情报官员认识的宜居星球竟然不算很多……
“让我想想，无路可走的话，还真有个地方值得一逛。”
“说说说！什么地方？”
我靠近窗口，故意提高声音对售票员说：
“朋贝尔星！”
“朋贝尔？”柜台后的女人扶扶眼镜，意味深长地扬起一边嘴角，“确定吗？”
“本小姐决定了，就去朋贝尔星！”艾达妮可双手撑着柜台，双脚离开地面来回摆荡。
“好的二位。”售票员十指“噼噼啪啪”地在键盘上打字，趁着打字的时候，艾达妮可转过身悄悄问我：
“话说这个朋贝尔是什么破星球啊?从来没听说过。”
这家伙的记性是有多差？
“我们两个第一次见到的地方就叫朋贝尔来着……”
“欸…………？”
艾达妮可揉揉脑袋。
“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来着，进黑塔之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
“我当时在街上买……买东西……”
回忆起来，现在超不希望她重新想起来——
“哦哦！想起来了……一个七岁小孩在卡扎亚大街上买工口漫画的震撼不管洗脑多少遍我都不会忘的！”
“求你说的小声一点……”
身后人群的眼神很快变得刺疼起来。
具体说到朋贝尔的情况……
——太阳帝国境内最混乱，最远离秩序、皇权和第一原则的角落。藏污纳垢的绝佳场合，帝国军官的梦魇之地。
这是旧共和国反抗军的集聚星，海军舰队多次围攻而拔之不去的眼中钉。
我默不作答，人群的变化足矣说明一切。
“……朋贝尔星……”
“……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去那种地方……”
“……人家是军人……不一样的……”
“……嘘——看过来了……小声点”
艾达妮可向后看了一圈，裹了裹嘴里的棒棒糖。
“过了这么久没想到朋贝尔还是老样子……”
顺便一说，朋贝尔是生我养我的母星。
故乡被说成【那种地方】，被人尊敬了怎么高兴不起来啊。
售票员抬起头，冲着我们礼貌性地堆笑一下。
“二位，你们的航线还有余票，下午一点，也就是两个小时后出发，没问题吗？”
“没问题。”
“好的，那么一共是11000联（联合货币，基本与人民币等价），请问怎么支付？”
“为什么这么贵！？”艾达妮可一口将棒棒糖咬碎，大声质问那个柜员。
“这个……因为朋贝尔星的局势……你们应该懂的，所以执飞那里的只有风铃号巡洋舰一艘船，而且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要运送大量兵员和军品，能留给民航的空舱很少，价格自然会上涨……”
“黑心航空公司，黑心商家！看我不呜啊——？”
艾达妮可刚想把手从玻璃下面伸过去揍那柜员就被我抓住后领拽了回来。
“冷静点，艾达妮可！”我接着对柜员说，“我们这次的任务真的十分重要，分配的资金全部都要投入到关键的地方，拿不出现钱，能不能这样……我们用差不多价值的东西来抵当，等任务结束再回来赎。若是我们回不来，你们也不至于亏钱。”
这些话多少能让我在群众面前的形象高尚一点。当然，我肯定不准备现在而为国捐躯。
我说着摘下手表放在柜台上。
“皇家设计局的军用腕显，二手货卖个七八千绝对没问题。”
“好的，既然是军事上的需求，我们民航部门也只有接受了。”
我和柜员说完，都将眼神投到默不作声的艾达妮可身上，她摸摸自己光静的手腕，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看我一眼。
“那么，这位妹妹、哦不，指挥官小姐呢？”
“我……我又不用腕显之类的……梅洛甫……”
“叫我干嘛！？”
“那个……你就借我一点嘛……我肯定不会不还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正常人不是该说“我肯定会还你”这一类的吗？
“我一块腕显已经帮你顶掉一部分了，你只要拿两三千的东西出来就好了！这把佩刀不就挺好吗？”
“不行不行！”她捂住腰间那把雕花精致的长柄武士刀，闹了起来，“这可是我黑塔送给我的纪念品！我就是对着它宣誓说要永远忠于皇帝的！”
是谁之前说过干脆灭掉算了？
“就决定是这个了！”我一把夺过佩刀，直接放到玻璃窗口后面，“这东西也挺值钱的，这下应该够了吧！”
“喂！还给我！快点给我拿回来啊啊啊啊啊啊！”艾达妮可伸手过来掐我的脖子。
我一边按住她的脸反击，一边接过两张船票。
“拿回来有啥用，反正带不上飞船，过会还要花钱寄存，不如放这里还算是有点贡献。”
“我不管啊！那把刀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对前辈不应该恭恭敬敬地把钱交出来吗？”
在整个售票厅令人蜇疼的眼神中，我拖着目中含泪，大喊大叫的艾达妮可。
“对不起、对不起，添麻烦了，我们这就离开，对不起、对不起……”
在人民群众面前，因为野人般的同伴而没能守住帝国的军威，舰队里的大家。请原谅我们。
2
我与一个美少女同舱共寝的旅途开始了——
“什么破烂巡洋舰，票卖这么贵都不提供上门送餐服务！”
艾达妮可从餐厅买了便当回来，开始抱怨。
“还有那个大胡子舰长，和他穿同样的制服我都觉得丢脸！见到本小姐竟然不主动打招呼，说话动不动就喊出来，太没礼貌了！”
“哦”
这个听起来特别高傲的形象，好像没多久之前刚刚见过。
“还有你，不陪本小姐去餐厅，在这里忙活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此时的我正在研究朋贝尔首府卡扎亚的地图，必须为明天到达之后的行动作些准备。虽说是儿时的故乡，但最好还是保持谨慎。在反抗军的地盘，两个帝国军官只要一不小心就能身首异处。
“我在做明天的攻略。”
“哈——？攻略？梅洛甫你真是情报官员当惯了！像本小姐这种优舰队高级指挥官，从来不会去做攻略什么的！”
她一边放出这种蠢话，一边那打开便当。我看着她，吃相出乎意料地文雅，令人多少有些欣慰。虽然一直这样“本小姐本小姐”地乱吠，幸好能保持一点女孩子的仪态。
“我觉得这正是我们第一次出航就被共和国舰队吊打的原因，你也好好反省一下吧。”
“切！”
“不要【切】啊。”
艾达妮可表情不甘地撅了撅嘴。
我把视线从气哼哼的艾达妮可身上移开转向面前艾达妮可递过来的便当盒。
吃饭的时候，似乎生怕我再提起刚才的事，她开始与我聊起明天的计划：
“和我说说你都做了什么攻略？”
“啊，是这样的，之前没和你说明白，朋贝尔这个星球是帝国境内反抗军和赏金猎人出没最频繁的地方，有大量的反动窝点，集会，和黑市……”
“我明白了，所以 你是想与我冲进去，把叛贼杀个精光，然后去邀功领赏对吧！这种简单的攻略我也想的出来。我批准了，明天就这么执行！”
我捏捏鼻梁，这人是怎么混上黑塔高层的？
“不是这样的，我打算加入反抗军。”
……
艾达妮可吃到一半停了下来，痴呆地看着我，汤汁顺着嘴角流下。
“呜呜……米说什么？”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话都吞吐不清。
“没错，我要成为反抗军的一员，混入他们之中，再接手一个作战任务，等到了战场上，当着帝国人的面给反抗军来一手背后突袭！不用陷入激战还能立功，立功后回到军队，再次走向飞黄腾达的阳关道！不是很棒？”
“啊——？”
看她木然的样子，果然是没有足够的智力来理解。
“把嘴擦一下，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我递上餐巾纸，艾达妮可将食物咽了下去。
“切，这种计划……我……我早就想过了！你不要以为反抗军是说加入就加入的，别把别人当成和你一样的蠢货！”
“说谁蠢货！？”
“你啊~”
“你才蠢货呢！”
“是你蠢！”
“你蠢！”
“你蠢！”
“你蠢！”
“你蠢！”
“你蠢！”
“你蠢！”
“够了——！对于这些细节问题，特别是以你的智力水平能提出的问题，我全部都已经详尽地考虑过了。”
“哦？我还真的不相信你有解决方案呢！”
我把吃完的饭盒扔进真空管道，靠在椅背上对着艾达妮可的制服打量起来。
从用料到做工都尽显权势的风范。艾达妮可在船舱里无所事事地飘悠时，长长的披
风在身后摆动，上下翻舞的样子显得轻盈、顺滑。
要是真的穷到家了，不把她卖了也要把这身衣服卖了。
饭后在艾达妮可的拉扯下，在风铃号的外壳上一起做了消食散步。
大约太阳同步时间九点左右，充当睡衣战舰内的灯光有黄昏色的氛围灯降至影院般的暗光。
我望着出浴后将大衣裹在身上保暖的艾达妮可。
“天不早了，准备脱衣睡觉吧。”
我说着开始解衣扣，而那野人竟然扭捏起来。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们是军人，应该是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快把你脑子里污秽的想法收起来！真心仰慕本小姐的话，就应该认认真真地追求我，宠爱我才行！”
我把印有舰队标志的衬衫好好地挂在衣柜里，穿着宽松的保暖服，躺倒太空床上将自己固定好。
“对不起，唯独这些我做不到。”
“咦？梅洛甫你该不会是傲娇吧？傲娇很容易成为败犬的哦！”
艾达妮可说着飘了过来，随手甩掉大衣，穿着睡衣躺在了我身边——
“说的在理，我还没见哪个傲娇赢过，英梨梨啊炮姐啊……败犬一条！”
“作为参谋官话可不能太绝对唷，总有几个傲娇能把青梅竹马按在地上摩擦的吧。”
“有是有，但我是青梅竹马党。”
——我坚定地说
艾达妮哼哼地笑了一小下，睡眠的床位对着舱室的对面，银铃好听的笑声很快被引擎的声音淹没。
和艾达妮可一边聊着，很快睡着了……
能在无重力的客舱里，无忧无虑，没有任何压力和重力地睡上一觉，真实太美好了。
“梅洛甫————！醒醒啊梅洛甫！救命啊——快救救我！”
“怎么了！？”我气恼地睁开眼睛，灯已经关了。大幅的全景舷窗里射进星光。艾达妮可正躺在与我并排的太空床上扭来扭去，拼死拼活地轱蛹着。
“这个东西怎么解不开啊！是不是坏了？垃圾垃圾垃圾垃圾死了——！快让我出去啊！老子要上厕所！！！”
“别费力气了……这个东西……欸这里有个牌子——‘旅客您好，在太空失重环境中睡眠时需要对身体进行固定以防止飘荡造成安全隐患。风铃号巡洋舰的太空床为了防止单一士兵叛变，采取了特殊设计，安全索除由系统自动解除外，仅能由其他乘客帮助打开——您手边的解锁按钮可以为另一位乘客解开安全索。祝您旅途愉快！’”
我一字一句照着床边的说明牌读了出来。
“哇！这设计也太没人性了吧！梅洛甫快点帮我打开！”
作为海军的人，欺负黑塔委员是不是我的义务之一？
“我拒绝”
让她憋一会再解开吧。
“憋不住了啊！身为平民全心全意服侍前辈不是你应该的吗？”
“才不要啊，相当前辈就拿出点前辈的样子，在售票厅里我们丢了多少脸你不知道？”
“我……我……那还不是都怪你不仅不借我钱还抢我东西，说了你这贱民快点帮我解开啊！”
“还说我贱民，笨蛋妮可！”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呃啊————！梅洛甫————！！！”
“你是银河第一笨，别人都不好意思做第二笨。”
我看着这个彻头彻尾的低智儿童将巨大的力量施加在安全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身体不顾一切地疯狂挣扎，脸庞气得通红。她真的妄想靠身体把安全索撑开。这些绑带看起来确实有些老旧，但好歹都是能抗过载的，怎么说都不可能真的断开。
我大概等她那一身蛮力耗尽之后再把她放出去好了……
“嘣！”安全索的卡扣从我眼前飞过。
……
“嘣！”另一枚卡扣也飞了出来。
开玩笑的吧，这种事情普通人类是做不到的吧？
在星光下，艾达妮可喘着粗气从太空床上起身，一双变成红色的眼睛里反射着愤怒……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3
日珥三代风铃号重型炮击巡洋舰
起飞重量五万七千公吨，最大战斗空重六万五千吨……载员1250人，全长四百五十米……
在上一次世界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帝国旗舰，甚至接待过上一任星皇，从地位上算得上是太阳海军极具代表性的CP舰。
“这就是太阳海军的老大哥战舰嘛，简直和邮轮有的一拼了。”
旅程的第二天，一面看着风铃号的指南手册，一面和艾达妮可走在风铃号的舰上免税（？）商店中。
可能是出售商品后的利润有一部分要收进舰员的钱包，免去税务后的价格并没有便宜到那里去……
“那个……”
艾达妮可跟在身后，平常显得有些暗淡的眼睛里反射着玻璃橱窗的华丽光泽。
“还疼的话我帮你找点消肿药么，我当过护士……”
“感觉还好，没什么事了”
“嗯……那就好……”
艾达妮可像确认河边没有鳄鱼的非洲角马一样跟到我身边，鞋跟是不是蹬着舱底发出脆响。
风铃号修长的舰体中央，这同样修长的舱道里布满了各类一本万利的奢侈商品……
说实话我们似乎是误打误撞进到这里的。
艾达妮可拽拽我的衣角——
“不能买”
“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洞察人心又不是黑塔的专利。”
艾达妮可咬咬嘴唇，干脆停在橱窗边上不走了……
于是，两个人的眼神落到身边玻璃窗内，丝绒质胸像的锁骨上，挂着的一个，雕刻着涟漪状纹路的铂金项圈。
悬浮圈环中央，暗红色琥珀中太阳帝国的十角星徽静静地凝视着我们。
好帅、确实很帅……
艾达妮可眼睛一亮，伸出手指，在我看到之前遮住了橱窗一角的价格铭牌，得意洋洋地靠近我一点——
“说吧梅洛甫，本小姐和它搭配起来，是不是帝国顶级美女？”
“嗯，姑且是个美女……”
“什么叫姑且嘛？人活一张脸佛活一身衣，气质是很重要的！”
气质？
我简单打量一下面前的美少女前辈。
“这我赞同。”
——并且肯定地点点头
“就说就说，所以梅洛甫，以你作为情报参谋的眼睛，本小姐加上这个小小的装饰，值几十亿联合货币？”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唔……数字太大让我算算啊……”
“喔喔！梅洛甫果然是和我相识最久的同伴，关键时刻还是你可靠！”
“嗯…………”
艾达妮可像是蹲在潘多拉魔盒旁边等待希望飞出来的人一样望着我——
“大概一千七百亿联合货币吧。”
（一艘四代炮击巡洋舰的造价）
偶尔也夸一下她才行……
“那那，只要不到那千万分之一的价格，身为平民的梅洛甫就能看到本小姐完美气质化的一面——”
“你忘了我们上船时候的惨状了吗？”
艾达妮可将手指移开铭牌，露出一个三位数的价格，
东西很棒，很动人。
“可是……可是我…………”
又来,又是一副可怜楚楚让人想要关心的模样，黑塔的女人实在是狡猾！
不行，这不过是艾达妮可装出来用来蛊惑人心的外表，认清她内心是怎样的存在之后，更加觉得不能任由这个酸臭熏天的堕落贵族肆意挥霍金钱。
“梅洛甫、梅洛甫老大……我们买了这个，我今后一星期都这么叫你，本小姐作为帝国贵族，一生都不会有第二次叫平民老大的机会了！”
之前玩女仆游戏的时候不是还各种尊称用的欢嘛……
目前我面对的情况是，和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生一起在星舰上旅游逛街，遇到了女生心仪且以现在的财力勉强支撑的起的商品。
是可以说为约会但是约会的另一方差点意思的情况——
艾达妮可请求的神色透露出和曾经黑塔的身份截然相反的真诚。
我暗自一咬牙一跺脚，算了……
“不买了我们走！”
说着双手拽住艾达妮可的四根马尾辫准备把她拖走。
“…………！”
时间太短，甚至不等我反应过来，身后一身正装的前任舰长，“呜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呜啊！！！明明是我身边唯一值得信任的同伴……明明是这么好的关系……一千块的东西都不让我买！呜啊啊啊啊…………！咳嗽咳嗽、！尔咳、呜呜呜……！”
她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哭成这副模样的？
看得出这位黑塔委员竭尽全力哭闹着，晶莹的泪珠、断断续续的咳嗽……为了个奢华项圈真的是拼了。
“好了别哭了，你这个样子迟早要买的……”
“呜呜……你早说、早说本小姐就不用哭了！快点……吸吸（鼻子）……在你反悔之前赶快给我结账！”
生怕我真的转身就跑的艾达妮可死死拽着我的衣袖来到商品舱室内的收银台，付完为数不多的几张百元联币的时候，艾达妮可已经擦干泪水，回到了看着都让人头疼的满足表情。
“好的，帮我带上吧，【下人】——”
给我等一下。
“刚刚不是说叫我【梅洛甫大人】吗？”
“哼！那是在你惹哭本小姐之前的条件，惹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艾达妮可迫不及待地打开高阶感十足的首饰包装，把泛着波澜光纹的项圈递给了我——
“这种设定应该早点说才对……”
…………
风铃号舱外的观光区域，我和艾达妮可仰面朝上平躺在加热到适合接触温度的中子殷瓦上（Neutron Ivar），星空，因为战舰日换星移的航速尔飞速向后，划成一条条琴弦似的流星丝……
艾达妮可双手摆弄着刚刚戴上没多久，才刚热乎起来的金属项圈。
据说华丽的项圈是贵族们表达忠诚，【顺便】彰显身份的重要工具，尤其是对那些所谓的【大小姐】而言。
“冷静下来一想，我们钱好像不多了……”
我靠亏你冷静得下来！
“确实，到了朋贝尔但愿一切顺利。”
听完我简单的话，艾达妮可坐起身，在星光下俯视着我。
“放心，不管怎么说，本小姐都当上过黑塔的高层委员……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她露出了让人心静的微笑——
4
三天的航程过去，离开风铃号停泊的港口……
我背着无比简单的行李，和【黑塔高级指挥官】一同漫步在卡扎亚的大街上。
“哇！这条街跟育空星的金融商场一样啊！什么都有真热闹！”
“别喊太大声，我们低调点，走吧。”
在这个地方，帝国的巡逻队时不时从街上开过，路上密密麻麻挤着的大小摊贩店铺里则藏着反抗军的耳目，不管被二者之中的任何一个盯上，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
“梅洛甫！你看这件斗篷怎么样？”
我如她所愿地对着她仔细打量一番——艾达妮可用玛丽苏的方式一甩身上那件帅气的暗色斗篷，确实是个光彩绮丽的育空美女……我们不谈内在。
艾达妮可今天换上了线条明朗的便装，质地很好的面料泛着淡雅的微金色。和威武的舰长大衣比起来显得清纯可爱许多，而且相应地更加突出了诱人的身材。罩在暗色麻织斗篷下，还有脖子上用项圈挂着的一颗杯口大小蓝色晶球，整个人看起来极其讨宠。
“比穿黑塔军装的时候好多了，没内味儿了。”
“哼哼，本小姐穿什么都一样啦！”
心满意足地买下斗篷后，我拉着艾达妮可离开了店铺。
刚刚的一样东西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之前都没看到，那个是什么东西？”我看着她的银色项圈，晶球用一根细链吊在下面，成色蓝中透亮，一看就是某种不知名的珍贵的矿石，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这个呀？”艾达妮可用手托住晶球矿石，在接触手指的瞬间自己变成红色。
“这是家里人留给我的护身符，说是能在战场上保佑自己和身边的同伴不受伤害，挺灵的呢！”
“感觉挺值钱的，遇到困难时期就把这个也当掉换钱好了。”
听闻此言的艾达妮可立刻裹紧一副扣好领口。
“想都别想，就算我们穷死也不会去卖这个……干嘛一脸认真，你不会真的想卖吧……我说、你不是认真的吧？这个是不会卖掉换几个臭钱的吧？梅洛甫你不会这么做的吧？”
“……开个玩笑的。”
说话间，我按着地图来到了卡扎亚地下城的一个入口。
“那个……梅洛甫，这个地方看起来对我们不是很友好啊……”
艾达妮可在真正的反抗军面前也表现出了畏惧，裹紧了斗篷。
这个入口位于一个狭窄胡同的角落里，头顶高耸入云的大楼遮去阳光。黑暗就这样滋生，尽管远离主街，还是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吵架声，尖叫声，和警车呼啸而过。
门上方的帝国十角星徽章有被反复恶搞涂鸦的痕迹，几乎辨认不出来。
而艾达妮可正惶恐地看着的应该是电梯按钮旁边，用方正的红色字体写着的一句警告标语——
“请勿在公共场合绞杀帝国|军人”
“这么张扬地叛国，为什么没人来管管？”
“大概因为人家叫‘反抗军’吧，随随便便能管住的就不叫反抗军了。”
我说完按开电梯门，跨步往里走的时候感觉衣角被扯了扯。
“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吧，到街上找军队的人或者警察来这里，把反抗军消灭，我们也算立功了，对吧？就我们两个人，进去之后万一被发现，不是……出不来了吗？”
我已经走进电梯。
“嗯？原来伟大的帝国黑塔高级官员——伟大的霍芬施耐茨家族最后的子嗣，是个只会在舰桥上翘二郎腿的文员，真是没用！”
她马上红着脸反驳。
“不许说我没用！只是根据敌我势力做出的逻辑分析！”
“害怕了就回去咯，以后我做正指挥你做参谋官，怎么样？”
按着我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执行下去，理论上我一个人完全够了，让艾达妮可随便找个旅店住下，等立了功分给她一半也不是不可以。
之所以在这里用激将法煽动艾达妮可……
我真的不敢一个人冲进反抗军的大本营，再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门口写着的话我们都看见了，要是真的让艾达妮可说中被反抗军发现，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餐出现在某个黑暗肉食店里。死的时候有人作伴，心里多少安生一些。
“好吧……那这次我先回去了，本小姐做参谋一样很在行的！梅洛甫你一个人要加油啊！”
我看着艾达妮可转身离去。
“哈？”
……越来越远，头也不回。
原来，激将法对于笨蛋是没有用的啊。
一个人，说实话不敢呐……
“那个……要不，我们还是一起下去吧，艾达妮可……Commodore？”
……
艾达妮可停下脚步，回过头对我露出【早就猜到了】的阴险笑容
“没办法，下人和本小姐还是得一起行动！”
站在地下城的入口前，两个人抬头最后看看天空。
“要进去了……”
艾达妮可与我并排站着——
“放心，本小姐会保护你的！”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立马转过头，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身着破烂军装的大胡子壮汉。
“原来帝国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了吗？一次只派两个中学生过来！？”
完了——
“艾达妮可，准备战……”
“啊啊啊啊啊啊——”
我还没耳语完，一发电击弹正中艾达妮可胸口，电弧爬满了全身上下。她抽搐几秒之后便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说好的保护呢？
那男人朝我过来，手里握着电枪。
“你的女人不会看到你痛苦的死相，我已经给足面子了！把手举高！”
接下来我与艾达妮可的命运就掌握在我的一张嘴上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迫切地需要反驳。
“她不是我的女人——！”我竭尽全力大喊，如果带着这种误会死去，我绝不瞑目。
“我管你们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帝国的狗男女！”他飞起一脚将我踹倒在地，随后将枪口顶在了我的心脏上，“死前说点什么吧！遗言或者来着的目的之类的都可以！”
“说了我不是帝国人，而且你刚刚打晕了我手下最好的赏金猎人。”
“这么简单的辩解可不是什么好开场白，我都懒得听你接下来想说什么。”
说着他把手贴上扳机，恐惧立刻从那枪口里注了进来。我咽一口口水，努力地想去克服它。
“以你的地位，我估计没有说给你的必要。”
男子见了我的表态颇为震惊，枪口离开我的前胸并向后退了几步，仍然保持警惕地盯着我。
“小鬼，你胆子倒挺大。我的地位的话不算高，不过在领袖面前好歹可以说的上几句话。来吧，我看你能如何解释。”
“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在我解释完后，希望贵军能接纳我们的加入。”
大叔咧开嘴大笑起来，特意提高了嗓门：“你这小子还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说着又端起枪，我瞪着那漆黑的枪口。
“我不会让你后悔。”
“随你便，解释的清楚再说！”
“我的证据就在包里，你可以自己去拿。”
他听后向墙角的位置一步一步挪去，单手持枪一直指着我。
包被打开了，放在最上面的就是艾达妮可的大衣，一下子被男子拽了出来。他抖落几下之后有些气恼地大声发问。
“这算什么证据，就是件风衣，颜色还这么土！”
这时候一定要吐这么一槽吗！？
“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太阳帝国的舰长制服你不会不认识吧！”
他看见了大衣上别着的胸章，不假思索地朝它开了一枪，子弹发出一声脆响之后弹开了——舰长的胸章听说是用战舰的装甲材质制成的，看来果真如此。
“还真是！啊哈哈哈哈哈！这回的升任也太轻松了！”
我又一次与枪口对视。
“只要杀了你，击败帝国舰长的人就是我了，谢谢你年轻人，把这么好的事情送到我面前来！”
我把冷汗不止的手**口袋。
“难道反抗军都和你一样愚钝吗？”
“什么？”
“刚刚的你可能还有一点机会。而现在，你那鸟枪对我的能量护盾都造成不了1%的破坏。面对能够彻底攻破一艘帝国星舰并活捉舰长的我，真不明白你自不量力的信心是从哪来。”
“我这有的是子弹！”
求求你放过我吧，心脏要炸了，真的快受不了了。
“好——就算你杀了我，我手下的猎人们绝对会跑遍整个帝国来追杀你和你的这个反抗军组织，让你今后活得连流浪狗都不如。”
“你们不过是群没名号的赏金猎人！”
“没错，你对我们一无所知，而你们就在这里，这个优势已经够明显了！”
男子怒视着我，双眼园睁。我鼓足剩下的一点胆子，瞪了回去，就这样僵持了挺长一会儿，在我的精神接近崩溃的前一刻，他终于把枪收了起来。
这种随时都可以被打穿脑门而死，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是否还能活着的感觉。真刺激……
“欢迎加入义军，我是隆赫，上校军衔。”
“梅洛甫，见钱办事，她是艾达妮可，现在是我的贴身侍卫。”
我与隆赫握过手，他抓住艾达妮可的手腕，打算把她拖着带进电梯。艾达妮可的斗篷蹭过全是油污和灰尘的肮脏地面。不管再怎么笨，她依然还算一个黑塔军官，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前辈学姐。先不说是对我和皇帝的羞辱，将这样的身体拖在地上，未免太过寒酸了吧。
“这个侍卫姑且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对她客气一点，用背的吧，谢谢了。”
“为什么你不自己背？”
“是你把她打晕的”
他摇摇头，拎起艾达妮可之后挂在了身上，双手夹住她柔软的大腿，就跟果冻一样……
嘶——我后悔了。
5
地下城的电梯里——
“话说，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这么肯定我们是帝国的军人？我们的衣着又不是帝国的风格。”
我自己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艾达妮可穿的是育空风格的便装，我身上则是一件极为普通的党员工作服（引自《1984》）。我不相信他据此就能发现我俩的真实身份，绝对是有其他地方露了尾巴。
只见隆赫把艾达妮可躺放在电梯一边的长凳上，抓起小腿，扒掉了她的鞋子，让人觉得有些变态地仔细看了一会之后递给我。
“鞋子怎么了？”
“从脚印看出来的。我猜的没错，帝国|军的鞋子。”
吓——！
我接过靴子，鞋底脚尖的地方鲜明地刻着一个十角星徽章。大滴冷汗从我脑门流下。后脖颈也禁不住有些发凉。
这、这都能发现，实在是太可怕了……
“……女孩子……可能觉得这种鞋子很……时尚吧……”
“那今后请你管管好，这里不流行这种时尚。”他说着扒下另一只鞋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没问题，一定管好、一定管好。”我把手上的鞋子也扔了。艾达妮可现在露着两只光脚。幸好我的级别还得不到舰队发配的全套装备，身上的帝国气息比她淡了不少。
“叮咚——”电梯到了，面前的这座地下城与儿时的样子已经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巨变，尽管街道脏乱依旧，但却呈现出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在这座方圆三十公里，深一公里的城市内，行人络绎不绝，商店货架上玲琅满目地摆满了货物。经济发展甚至有赶超地面的感觉。
抬头望去，飞艇和小型星舰滑翔于林立的支柱大楼间，像小鸟穿梭于枝丫当中。天空被投影成足以以假乱真的湛蓝色，模拟太阳挂在正当中的地方。小时候，那暗无天日的铁灰色穹顶消失了。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城市，突然开始好奇我们的去向，便这样问了隆赫。
“按道理应该带你们去总部的，但是我么们队现在正缺人手，又不想你们被挖走，所以想要你直接去我们小队的基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保准了能吃香喝辣！”
“不用吃香喝辣，赏金准时到账就行。”
“哦哦，那是基础的。”
这样你来我往几句后，我对于赏金猎人这个角色的代入感越来越好，想必对方也放下了敌意，便放松下来，像逛街一样走在马路上。
……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言谈中的路人见到我们靠近纷纷做出厌恶的神情后背过身去。
“上校，为什么我觉得别然看我们的眼神不太对劲？”
“有吗？你别吓我，现在这是黑帮控制的街道。”
“没吓你，还有、黑帮控制的街道才吓人吧！这里不是反抗军的地盘吗！？”
“我们是义军，又不是政府，没有统一秩序的义务！黑帮其实也就是收保护费的城管而已。”
说的有点道理。
“总之，我们快点走过去就好了对吧。”
“对，走吧。”
说着我们低下头，加快了步伐，一些闪避不及的行人与我们擦肩而过。突然，身边走过的一个小孩子冷不丁叫了一嗓子：
“那个大姐姐好可怜！”
……什么大姐姐？
我心中刚刚涨起困惑，那孩子的母亲一把把他拉到身边，捂住他的嘴巴。
“……我的好孩子别害怕……妈妈回保护你的……以后自己在外面见到这样的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你可是妈妈的心肝，我绝不会让你被人拐走……”
“被别人拐走？被我拐走吗？我自己都还没成年呢！你看我们那里像是人口贩子！？”正当我脱口而出朝着人群呼喊时，我注意到隆赫正一直盯着我，同样带着冤屈的眼神。
“怎么了……”当我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我便明白了——肩挂步枪的大胡子壮汉背着昏睡不醒的妙龄少女，身体被裹在一件黑斗篷里。身边走着的人拖着大号行李箱。
怎么看都是人口贩子。
我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听身后传来一句“你们两个，出示一下证件！”
说话的是两个穿着从没见过的军装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黑帮。
我有些慌神地看向隆赫。
“让我猜猜，被称作黑帮的话，你们肯定没搞好关系吧？”
他点点头，同时将一把电击枪递给了我，小声说了一句“左边的给你”，并用托住艾达妮可的手，慢慢握住一把手枪。
“数到3，开完火就跑……3!!!”
话音刚落，一束蓝光从隆赫腰间喷出，直接撂倒了一个黑帮警卫，我举枪瞄准，虽然慢了半拍，但还是赶在了那个毫无防备的那个警卫反击之前击中了他。
“跟紧我，跑快点！”
话虽如此，身上背着个人的隆赫其实跑不了多快，很快就开始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脚步慢下来之后，身后警卫的叫喊声也越来越吵。
“要不要我来背？”
“呼呼……呼呼……你来吧……呼呼……这孩子……这孩子长得真结实……呼呼……”
那是肯定的，能撑爆过载束缚带的女孩就算看着秀气，实际也绝对结实。而事到如今，我只好自承其重了。我背起艾达妮可紧随着隆赫在小巷里穿梭。跑跳的时候，就觉得一对圆软的双球反复挤压着我的背部，弹性很好的样子，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跑了大约有十五分钟之后，警卫在一条街前退去了，我们进入了义军的街道，这里几乎是个大型军营，进进出出的车辆都要接受盘查，还要确认底盘有没有炸弹。我看到这里不仅觉得有些好笑——恐怖|分子终究只是恐怖|分子，帝国的政府军可从来不会搞这种偷鸡摸狗的炸弹袭击，太阳海军的进攻一直都保持着如洪水般的气势，而且出击迅速让人措手不及。
“我的小队就在那个位置。”隆赫手指向一座拱形库房。
轰——
几乎在我看见那库房的同时，一团火光从中爆出，将顶棚扯碎后抛入空中，而在接下来的短短五秒内，爆炸一场接着一场地发生，大大小小的库房陷入了红色的海洋。营地瞬间乱作一团，叫喊和警报交在了一起。
“什么情况！？”
“可能……是太阳海军的人来了。”
我们的人来了！？
不容我开始思考局势，传来一声沉闷的隆响，天突然黑了一下，随后恢复。
轰隆隆隆隆隆——
又闪了一次，是头顶的模拟太阳在随着响声扑朔，有什么东西正冲击着这里的穹顶。
轰隆隆隆——嘡、嘡、嘡、嘡——
这次的响声结束时拌上了金属断裂的声音，当天空再次亮起，一个庞大的水滴型战舰凌驾于城市的上空。
——日珥级风铃号重型炮击巡洋舰——
我苦笑着仰望天空……
战机从风铃号的腹部机库中蜂拥而出，闪着胜利的白色光芒。半喷电引擎“嘤——嘤——”尖啸着。深紫色的能量束在支柱大楼间扫荡，像折断铅笔一样将其斩为两段。前去迎击的义军战机都如飞蛾扑火般脆弱，纷纷坠向地面。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动突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