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得无聊吗?”
一名身着银白轻甲的男子虚立在星辰大海中,护具下面的一双黑色眼眸淡漠的扫视着周围,仿佛对那些多如繁星的血泥早已熟视无睹。他微微抬头,感受着自己身体内怦然搏击着的心脏,以打破物理常识的方式对着虚空轻叹一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你就不害怕吗?”
一道明显属于青少年的声音响起,却答非所问,反问对方一句。
“我为什么要害怕?相反的,我觉得我十分荣幸,说是当了一回欧皇也不为过吧?”
“荣幸吗?”那道声音嗤笑一声,其主人身形如鬼魅般从虚空中浮现,“这么说是想让我在你临死前下手稍微轻一些吗?劝你还是打消这个想法。”
骑士着装的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话说,还是回归一下最初的话题吧,你就不觉得这很无聊吗?”
面容模糊不清的青年见状,也不继续追问,耸耸肩:“至少这是最不无聊的。”
“哦……”骑士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失望了吗?”
“失望?”青年自嘲一笑,“十年前就绝望了,失望又算得了什么?”
“你……好吧,还真是个怪人。”骑士被面前青年的言论震撼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一下罢了。
青年瞥了他一眼,语气玩味:“你不觉得吗?还真是讽刺啊,名为绝望,亦深陷绝望。”
“说实话,我倒不怎么吃惊。”
“为什么?”
“因为我很幸运啊,能和你聊上这么久,要是换做其他家伙,早成这样了吧。”说着,骑士指了指四周的血泥。
“可你马上就不会幸运了,从你开始叫我前,你还可以再多活一段时间的。”
骑士摇摇头:“一段时间?几千年?一个月?还是马上?与其多想,还不如痛快。”
“你很好,”青年突然无厘头来了这样一句话,“可惜你很不幸,我也一样。”
“是啊,都是不幸的家伙,倒也可笑。”骑士轻轻笑道。
“要是没有那些东西的话,”青年再次来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相信是可以轻松成为家人之类的吧。”
“是啊,”骑士幽幽叹了口气,“你也来自那里吧?”
“当然,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呢。”青年语气逐渐轻快,仿佛对面的不是什么敌人,而是值得托付的家人。
骑士仔细打量了青年一下,欣然答道:“老乡你也不是传闻中的什么木头嘛,就是刚开始冷得像个冰块。”
“是吗?”
“对啊,”骑士笑着道,只不过面甲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细微的表情,“你还记得多少呢?”
“谁知道呢?除了最重要的,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就那么不想回忆?”
青年闻言苦笑:“少点麻烦总没错。”
“看来我猜的不错。”
“彼此彼此啊哈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语气自然得像是老朋友叙旧一样,只是一看周围血腥的场景,就能知道这里是战场。
——也只能是战场。
稍作休息,青年像是没看到周围的情景,悠闲自得地说:“和你聊天很开心,这还是十年来第一次有这么痛快的说话。”
骑士也微笑着道:“我也一样。”
话音落下,两人均是沉默了半晌,骑士才忍不住打破了寂静:“能在此之前,让我再看一眼吗?”
青年却拒绝道:“不能。”
“那描述一下行吗?”
“不行。”
“我以我的名义请求你还不行吗?一个大人情行吗?”
“不值钱。”
“噗——”骑士的自尊心成功受挫。
“那你要什么?”
“……原本就十分失望的你会绝望的。”
“你不也绝望了吗?”
“我不一样。”
“不你一样。”
青年怅惘地笑了:“要是我一样,这个世界还会变成这样吗?”
“这不是你的错,这种痛苦,本不该由你来背负。”骑士沉声说道,眼中悲痛之色一闪而过。
“真的吗?”青年惨笑一声,垂头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十指,“可这个世界还会原谅我吗?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罪孽深重。”
骑士默了默,没有反对。
因为这句话一点都不为过。
他……是这个整个世界的罪人……
哪怕曾经如此期待着在这里的明天。
哪怕这样决不是他的本意。
他生于绝望。
亦深陷绝望。
“我不是很清楚你的过去,抱歉,”骑士歉然道,“但已经是时候了。”
“是啊,是时候了。”青年侧头望向虚空深处,神情微微恍惚。
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同时看向了对方,皆是莞尔一笑。
星云四散退避。
星系哀鸣不断。
最后的骑士,以凡人之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意志,向绝望的化身发出了挑战。
以这整个世界为擂台,在冥冥虚空之中签下生死状。
必死的是骑士。
但必败的,是青年。
一个生而为人,一个身不为人。
但他们心皆为人。
这是他们,自诩为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