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啊……」
「爸爸妈妈雇的司机什么时候来接——」
「等等!」
只有寥寥几个身影在晃动的教室中，一个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肘弯里的少年猛的动了一下，被阴影遮挡约摸14、15岁的青涩面庞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惊疑。
「我不是在把这个维度毁掉之后就……？」
梦雨曜猛的抬起头，蒙眬眼眸之中讶异更盛。他的神识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极大变化，尤其是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眸各成一色——右眼依旧是熟悉的暴戾猩红色，眸中是掩饰不住的血腥残暴，其中还竖立着杏仁状的暗金竖瞳；而左眼却温润如玉，仿佛蕴藏着星河，银蓝色在其中缓缓流转，正中央同样镶嵌着一颗宝石般的湖蓝色竖瞳，让人不禁想起广袤大海中那深不见底的蓝洞。
「我这是……怎么了?」
「幻境吗？亦或是传说中的轮回?」
「不对，那我的力量不都还在吗？」
还不等梦雨曜多想，异变突生。他此时体内兀长不见尽头的基因锁中包含的基因片段亿亿万万，其中最微小的一节却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哀鸣不断，源于血脉深处的锁链断裂开来，短短数秒便湮灭至虚无，莫名的愤怒与悲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胸臆，甚至连力量都有不可控的迹象。
〖深呼吸～镇定，镇——呃，居然不用我说就自己搞定了，还真是可怕的自控力，你——〗
「你是谁!?」
梦雨曜微微一惊，潜意识控制之下，一股浩瀚的精神力不由自主地就朝那道清脆的少女音源头涌去，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意图将之绞杀。
〖啊啊啊啊啊啊等等! 诶! 停一下啊！要出人命了啊！〗
「……」
〖喂喂!我没有恶意的啊！〗
「……」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啊主人!〗
梦雨曜意识一顿，静若止水的内心此刻竟有些哭笑不得:「你叫我……主人?」
〖啊啊不是，谁要当你的仆人了?〗那道声音反对着不满道，但其中隐隐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只不过想要让你冷静一下。我明明没有任何恶意的啊，你也太敏感一些了吧，差点就把夜儿杀掉了呢。〗
那团模糊看不清的精神体微微涌动，传出的意识波动颇有嗔怪的意味，但是确实如她所说，她的意识毫无恶意，只是对梦雨曜产生的好奇心太过强烈，才会被他的潜意识的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不怀好意。
「抱歉……行星级别的星球意识不明不白出现在别人的灵魂之海中，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还是请你去死好了。」
梦雨曜沉默了半晌，非但没有收手，反而主动控制着精神力向那团叫夜儿的不明意识体攻去。
〖啊啊等等啊!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而我为什么会不知不觉出现在你的灵魂之海里呢？ 〗夜儿万不得已之下，只得一连抛出两个信息，希望能让梦雨曜停手。
「……之前是怎么回事?」
〖……〗夜儿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希望在此之前，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而且，答应的话，对你也有不可小觑的好处。〗
「……」
〖让我帮你把你“暴虐”的那一面人格融合并将之完美控制，不然，这个维度都禁不住你肆虐。〗夜儿轻轻晃动了一下，身上的那层迷雾如冰雪般消融成水，露出下面的真正面孔:约摸13岁的少女，黑发及腰，瞳眸闪着点点星光，镶嵌在漆黑的虹膜上，一身黑夜似的长裙，巧妙勾勒出少女初具规模的身材。夜儿轻舒蛮腰，长长的睫毛微垂，微微遮住投向对面少年灵魂的目光，青涩气质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怕是任何一个自制力稍弱的青年男性，都会抑制不住欲望。
「为什么要帮我?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梦雨曜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夜儿，像是一具没有情感的机械。缺乏人性，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因为弱小，因为圣母，因为愚昧，因为太多太多，他失去了一切，连为人的最后一条底线，都被打破。
他已经不再期望有什么奇迹能发生了。
那种希望，极其渺茫。
〖你也坏了……但，还能补救，只要答应我。〗夜儿静静的看着他，走近一点伸出右手，朝对方的面颊做出轻抚的动作——
啪！
「……」梦雨曜一掌拍开了伸过来的小手，漠然地后退几步。
〖还是不相信我吗？〗怅然地看着一脸“别靠近我”的男孩，夜儿抿了抿嘴，却突然粲然一笑:〖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可以是真的呢？〗
这样美好的一切……
梦雨曜目光微微闪烁，双拳无意识的攥紧了一些:「还真是拙劣的演技啊。」
少女闻言一愣，随即轻叹道:〖我没有必要骗你，这个地方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一切都要看你自己。〗
「是吗……」少年低笑着，双眸之中红蓝光芒交替闪烁着，「撒谎掩饰什么的，果然还是很讨厌啊……」
〖我说了我没必要骗你。〗
「是啊……在这方面，你确实没必要，也绝不会骗我。」
夜儿娇躯以常人无法辨别的幅度微微一颤，但瞬息之间便放松下来:〖什么啊，都说了我是真心要帮你的，你终于相信我了么？〗
「……」
梦雨曜闭上眼不予理睬，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检索着，不再言语。过了良久，他才阖着眼幽幽开口道:「果然不错……」
夜儿顿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什么果然不错？〗
「噗嗤。」
梦雨曜忽然笑出声来，精神体的稚嫩面庞上满是温温的微笑，但他的表情与笑声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让夜儿心中浮现出一种莫名的强烈惊恐感:离面前这个人，越远越好!千万不要靠近他一丝一毫!
感受到夜儿不知所措的精神波动，梦雨曜缓缓睁开了闭合已久的双眸，在睁开的那一刻，夜儿登时怔住了，即使以她的意志之坚强，也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一波接一波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会死的!她的内心在疯狂呐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先前化成银蓝色的左眼不知何时被血光浸染，与右眼一般无二。透过不似人类的竖杏仁状的瞳孔，仿佛能看见其中的那片血色光影在跳跃闪烁，如一台疯狂的绞肉机吞噬着仅有的银蓝本色。
她看到了……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一片连宇宙，也无法囊括的尸山血海!
咕嘟～
夜儿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明明灵魂在不由自主地战栗，但却出乎意料地顽强屹立在原地，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了原地，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威压，直视着梦雨曜。
良久，梦雨曜的双眼才被正常人的黑色掩盖住，威压同样收敛了起来。稍稍斟酌了一下，他才平静地开口道:「明明知道的……」
〖……〗夜儿目光猛的一跳，暗暗垂下头，不敢与对方的视线对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知道的啊……为什么不提醒我……」看着低着头的夜儿，梦雨曜缓缓问道。
夜儿轻咬银牙，轻声说:〖我觉得，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梦雨曜眸光一沉，唇角微微勾起，却很苦:「不……我是个疯子……连世界都翻手覆手之间就轻言毁灭的疯子。」
〖不!你才不是!〗
突然间，夜儿毫无征兆地大喊了一声，喊完之后却愣住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想到的是，梦雨曜却突然暴起，杀气腾腾，身形一闪直接掐住了夜儿的脖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甚至于我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格!」
夜儿被吓了一跳，在对方接二连三杀意狂涌的情况下，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惊恐与绝望的表情。她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梦雨曜看似柔嫩的小手，反而把自己弄得疼痛不已。
见到对方的反应，梦雨曜的杀气虽然没有收回，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再收紧了。
又是这种表情……他移开视线，投向灵魂之海遥远的天边，悠悠想道。
看到过多少这种将死生灵的表情了？上千亿吗？哈，早就数不清了啊。
思绪渐渐放远，然后又缓缓收回。
「呵呵……邪魔之主……」梦雨曜低语着，声音悲伤绝望，没有谁能听清他说的话。他轻轻松开捏住夜儿脖子的手，脸上的神情不知是憎恨还是无奈:「……他们都是怎么称呼我的啊……你身为那什么星球意志，要是不清楚就怪了……」
夜儿忽然倔强的抬起头，也不怕再次触怒对方，直接开口:〖正因为这样，正因为我清楚真正的你绝不是这样的家伙，所以我才会让你对这个废墟般的星球任意施为。〗
「哈，蹩脚的理由。」梦雨曜再次一笑，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中，慵懒而又不失风度。但夜儿能清楚的感觉到，此时面前的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他……的冰山一角。
「噗哈哈，明明都抗不过我半招，还瞎逞强给自己打气，这就是傲娇的真正内涵吗？」梦雨曜忍不住笑出声来，嘴上却一点都不留情，挑逗着夜儿的情绪:「就你这样还想安慰我?要不是我反应得快，你早就狗带了。」
夜儿刹那间瞪大了黑眸，小嘴鼓了起来，但没过几秒就瘪了下去:〖你!你……算你狠！〗她终究还是认怂了，但嘴上却没少低声咕哝:〖果然毒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诶?」梦雨曜笑吟吟地掏了掏耳朵，凑近道:「我耳朵有点不灵光……你刚才是说，像你这样的傲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像我这——呸!呸呸呸!你又欺负我!〗下意识的，夜儿的直接脱口而出，等到说了半边才发现自己被自己坑了。
呸!是被他这个可恶的家伙坑的!
梦雨曜笑着看着气哼哼的黑衣少女，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洋溢而出的邪性把先前的阳光气质抹消得一干二净，他甚至还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夜儿被梦雨曜的无意之举吓得快神魂出窍了:〖啊喂!你别这样啊！你这样……你这样我很怕的啊!你该不会又变……〗
「怕什么，早解决了。」
梦雨曜轻描淡写地答道，只是被这么一问，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神光又不禁暗了暗。
〖那你之前都是在演戏骗我的喽!?〗夜儿气恼得大喊了一声，过了几秒发现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这才注意到梦雨曜的异样:〖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不怪你，毕竟也就是十几秒前的事。」
〖你……你花了多长时间来合并人格?!〗
梦雨曜愣了愣，思索了一下说:「有点慢……0.01秒吧……毕竟当时还抓着你，有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都到你身上了。」
〖……〗夜儿听了，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你是嫌自己还不够欠揍吗？
好吧……好像没人能成功揍过他……都是反被他随手吊打的……
只能说，这真是太TM梦雨曜了!
夜儿显然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气得不轻，但又十分无可奈何，只得消下气来。她做着深呼吸，再次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略有迟疑的开口:〖那件事情……你知道的……〗
「嗯，」梦雨曜轻点头颅，难得的摆出正经脸，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这恐怕是他最束手无策的事了:「我很明白，所以我不会再奢望，你可以放心。」
基因震荡……这是像他这样对自身的掌控精准到了一定程度才会能感受到的情况。一般来说，发生这种事，能够给予解释的就只有一个原因。
血脉源头的消逝。
即便他不去刻意追溯血脉，仅仅是根据自己的记忆，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一个让他头疼的答案。
不就有句话说，天大地大父母为大吗？
有人会质问:秒天秒地秒空气对你来说都是信手拈来，复活父母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这只是普通人那以一己之心度他人之腹的可笑理论而已。
正所谓得到了什么，你就要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他这样站在巅峰的存在来说，代价自然不可能同常人相提并论。
最典型的就是因果线的缠绕。
而相对的，他身边关系越亲近的人，身上的因果线也就越多。如果贸然复活他的父母，这片区域法则大乱都是最轻的。
而且……复活别人之前，必须还要得到本人的同意，他的父母，绝无可能为一己私利而毁掉他们生长的地方。
要是我不出生在地球上就好了。梦雨曜自责的想道:要是我是个人类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生死离别的残酷，也不会有那么多撕心裂肺的痛苦。
「夜儿。」
〖嗯?〗
「那……我妹妹呢？她没事吧？」
梦雨曜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夜儿吐了吐舌头，意外的有些不情愿:〖真是的……你该不会是魔怔加妹控吧？那小家伙现在就在外面喊你。〗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