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梦雨洛不安的坐在沙发上，与梦雨曜面对面，低头盯着茶几，刚上好药的小手反复揉搓着校裙。
“啊啊，再揉就会感染发炎的。”梦雨曜哭笑不得，按住了女孩的手，替她摘下手指上的棉絮。
妹妹鼓了鼓小嘴，也不说话，仍然盯着茶几猛看。
梦雨曜见妹妹正在生自己的闷气，无奈一笑道:“怎么了啊……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哭什么。”
梦雨洛小脸霎时变得通红:“才没有！”
“对对，没有哭，我们家小洛最坚强了。”梦雨曜笑着应和道，攥住妹妹的手，继续小心补上被擦掉的药。
梦雨洛看着自己的手被哥哥摆弄着上药，小声道:“哥哥……”
“怎么了？”手上动作不停，梦雨曜头也不抬地问。
“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吧……”
梦雨曜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梦雨洛。
“哥哥，你就别骗我了，我都知道的……”
少年轻轻放下妹妹的手，深吸一口气，道:“阮琼跟你说的?”
“……”梦雨洛没有回答，啜泣着忍着泪水不让其掉落。
阮琼是梦雨洛所在班级的班花，出身帝都大家阮族，是个名副其实的白富美，养成的大小姐脾气不敢说全世界，但全国第一绝对上榜。以往兄妹父母还在的时候受万人追捧，阮琼断然不敢来触霉头，还得恭恭敬敬地对待。以她生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心性，这笔“账”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不，那对夫妇一死，上头的大人又没表态，帝都的大势力就开始纷纷哄抢梦父梦母的研究资料。兄妹大势已去，她这个地头蛇不好好问候问候，怎么对得起阮家大小姐这个名号呢？
然后，阮琼就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将梦夫妇的消息告诉了梦雨洛，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梦雨洛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阮琼……”梦雨曜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杀心微动。
梦雨洛一急:“哥哥……你不要去找她理论，没用的，她反而会蹬鼻子上脸，到时候……”
“小洛，相信哥哥。”梦雨曜温和笑道，“她做不了什么的。”
“哥哥!”梦雨洛知道，一旦哥哥像这样笑着说相信他之类的话，必定说到做到。可现在是拼家底的时候，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搞不好拉了大家族的仇恨，连哪天死了都不知道。于是她目露坚定，坚决反对道:“哥哥!你不准去!”
梦雨曜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任人宰割就真的变成了受气包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他的妹妹很清楚，但他这个做哥哥的又何尝不明白?
但事实上，谁是刀，谁是肉，这件事情似乎还有待考证……
“哥!”被蒙在鼓里的妹妹倔强地甩开手，大叫了一声愤愤的看着梦雨曜，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我不许你去!你知不知道，要是你这次出了事，就真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梦雨洛愣住了，梦雨曜也愣住了。
两个人均是垂下头沉默了。
良久，梦雨洛才流着泪率先开口:“大哥……不要去好吗……二哥已经抛弃了我们去追寻自己的剑道，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我……我只有你一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了啊！”
“……”梦雨曜张了张嘴，声音略有嘶哑:“小洛……冷静一下……事情……”
“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对吗?!”梦雨洛突然咆哮起来，打断了梦雨曜，“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的!!我已经受够了你知道吗？我想知道，我们的家到底在哪儿?啊?爸爸妈妈长年累月在外地工作也就算了，梦雨冷那家伙六年前就一言不发走了，修炼比家人还重要吗?”
“小洛……”
“闭嘴!”梦雨洛勃然大怒，坚强如她也在此刻泪如雨下，“你能告诉我吗？这一切是为什么啊？他也该回来了不是吗？他是爸爸妈妈的儿子啊!”
“……”
梦雨洛站起身看着神情恍惚的兄长，啜泣着说:“哥……你变了……你跟以前不一样了……连爸爸妈妈去世你都没有悲伤……”她猛的抽泣了一下，继而抓住梦雨曜的双肩摇晃着怒吼起来:“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连你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梦雨曜还是低头沉默，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面庞。
“家……哈哈……”梦雨洛松开梦雨曜，惨然一笑，左手半掩着脸，右手指着四周:“你觉得，这是家?你管这生气淡泊的破房子叫家?!连流浪狗都有自己的窝，我们呢？连狗都不如!”
梦雨曜抬头，静静地望着歇斯底里的妹妹，苦涩 道:“妹妹，事情……”
“你给我闭嘴啊啊啊啊!!”梦雨洛状若疯魔，尖叫起来:“骗子!我讨厌你!欺骗妹妹难道就那么有趣吗？掩埋真相难道就让你高兴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我哥!?我才没有你这个哥哥!”
“不只是你啊……”梦雨曜幽幽道，瞳孔深处是无法触及的悲伤，“我也一样难过呢……妹妹。”
梦雨洛颤抖着重新坐下，俯身抱住了双膝，将头埋进两腿（*）间，声音闷闷的:“如果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话，建议你还是辍学去演戏吧，戏精。”
“会好起来的……”梦雨曜没有接妹妹的气话，而是喃喃自语着，像是在对她立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真的会好起来吗？
梦雨洛不清楚，梦雨曜也无法完全保证。
如他之前对夜儿所说，他不是无欲无求的神，只是一个自私的人类——尽管夜儿绝不认为他是个人。
所以，他不可能将一切都安排的圆圆满满，也不可能做到所有自己想做的事，因为他始终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类，以平凡的姿态过活。
是的，不论力量几何。他的力量，永远不是用来夺权争利的。
而目前，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命运之轮已经悄然发生了偏离。获得新生的梦雨曜携着更为强大的力量，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都会造成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或许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他现在需要，也必须让妹妹镇定。
毕竟，人都是活在当下的。
“知道吗？哥哥。”
梦雨洛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但还是强撑着，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徘徊。
“我一直都听着呢，小洛。”梦雨曜柔声说道，尽量不去挑起妹妹的情绪。
梦雨洛始终埋着头，声音微微发颤：“我好害怕……从六年前开始，二哥抛下我们的那一天，我就好害怕。可那时我还小，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像以前一样，目送着他离开。”
梦雨曜神情暗了暗，咬咬牙还是没有露出多少表情。
“谁知道啊？谁知道这一走就六年杳无音讯啊？没有任何解释，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道，连家人都不在乎了。冷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
“早在几年前二哥离开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梦雨洛轻声道，“我好笨，笨到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中都不自知。”
梦雨曜垂下了头，眸光在阴影下微微闪烁。
“爸爸妈妈也很痛苦的，我知道，但他们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展现出自己不堪的一面。我早该想到的啊，我们俩还真傻，之前一直生活在家人为自己搭建的避风港，仿佛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虚假的温暖。可当我幡然醒悟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
“已经不一样了啊！所有的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了啊!!”
“……”
“不完整了，你知道的，这个家已经不完整了。我感谢你，即便是父母逝去，你也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予我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幸福。可这仍旧是假的。”
“小洛……”
梦雨洛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自言自语:“假的呢，再怎么说，都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啊，不可能的。这个家毁了，坏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其他人都不见了啊，不见了，不见了……”
少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妹妹的性格没有这么感性。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妹妹的灵魂像一团乱麻，边缘甚至有粉碎的现象。匆忙之下，他大吼一声:“小洛!!!”
吼声之中蕴含着一丝玄之又玄的威势，在空气中缓缓回荡，却又离奇的没有传出这个房间。像是草原上的野兔看见了空腹的老鹰，梦雨洛原本破碎的灵魂猛地一跳，嗖地缩回了本源，安安分分地自己融合了起来。
至于梦雨洛本人早就被震晕了过去，现在她的灵魂完全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只能由梦雨曜来通过外力控制。
梦雨曜扶住了妹妹软塌塌的身子，轻轻将她靠在沙发上，神情逐渐变得专注。只见他的瞳孔收缩了几下，首尾两端逐渐变得尖而长如同杏仁，却又闪着杏仁所不具备的晶莹色泽。以竖瞳为中心，黑色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像是最深沉的星空，绮丽而神秘。
少年满意的点点头，虽然用这种方法说是大题小做都是轻的，但毕竟是唯一的亲妹妹，牛刀杀鸡也无所谓了。
他俯下身，盯视着女孩紧闭的双眼。数秒过后，女孩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却十分空洞，没有丝毫神采，仿佛灵魂出窍，对面前的梦雨曜没有半点反应。
——《探查术》
“……”
梦雨曜皱了皱眉头，因为在刚刚的一瞬间，他在妹妹灵魂的裂隙中感知到了一丝紊乱却出奇凝实的精神力。
是谁?!
梦雨曜的面庞微微有些狰狞，淡淡的杀意令人胆寒。
他试着在不伤害妹妹的情况下，捕捉那道精神波动，如果有任何异动，他都会毫不犹豫将之粉碎。
可是没多久，少年的脸上就露出诧异的神色。
那东西……就这么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