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穿越者腐蚀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腐蚀了穿越者,这似乎是一个并不成立的命题——对于这个与穿越者共生多年的世界而言,几乎没有人的生命久远到能够知晓这一问题的答案。
——斯多亚的刻拉诺斯
……
天色渐沉。
璀璨的斜阳穿过破落的宣礼塔尖顶,在格兰底魔窟的残垣断壁上映照出斑驳的痕迹。爱莲娜默默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一切,这些光斑曾一度接近她的脚尖,可当少女试图将它们攥入手中之时,却又只能徒然地看着它们从指缝之间溜走。
那就仿佛是自己的救赎之途,她忍不住这样想道。看似触手可及,实则远在天边。
少女不禁回忆起了战友们离开之前的情景:奥术公主沉默不语,白鬃王子一言不发,希帕提亚拼了命地为她辩护,但也时不时将希冀的眼神投注到少女的身上,似乎是希望她能开口解释些什么——
可自己呢?
自己只是在墙边蜷缩成一团,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对昔日的伙伴毫无留恋,倒不如说正与之相反,她对这群好伙伴的留恋实在是太深太深。她还能记忆起闪金海岸边的初次见面,记忆起伊菲革涅亚森林中那个蜂蜜味的夜晚,记忆起他们昔年所立下的誓言:就像实现自己的理想那样,实现彼此的理想——
……而这一切,却终究毁在了自己的手上。
因她不光注定要成为她不愿成为的自己,更喜欢上了不该喜欢上的人。
“希帕提亚……”她轻声自语着,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她终究还是没能如此,只是坐在断壁之下,将面容深深地埋入到了膝盖之间。
然而,正在这时……
“真是群过分的家伙,不是吗?”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谁?”
爱莲娜慌忙恢复了警觉。她四下环视几圈,却丝毫不见半条人影,可正在她以为这不过是她的幻听之际……
“这群令人作呕的土著总是这样,明明贫弱得无以复加,却总是以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审视着我们的一切。”一道瘦长的阴影缓缓凌驾于少女的身形之上,“我呸!他们以为自己是谁?竟还自以为有权力约束我们?”
“那是因为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又是哪来的权力让他们有资格断定我们过不过分了?”那道影子冷哼着回应。
少女深深地呼了一大口气,决定姑且不跟这群极端的家伙在这一问题上多做计较:“……你是穿越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找上我来?”
“这些都并不重要。”影子阴仄仄地回应道,“重要的是,你还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爱莲娜凄然地亮出了自己的双手手腕,“你们指望这样的我又能做出些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她便诧异地发现,本该固定在那里的法术力禁制早已被从内部腐蚀一空,只留下一层毫无意义的空壳。她能感觉到撒拉母亲那磅礴的白色法术力再一次充满了她的全身,较之于昔日的全盛时期还要更胜一筹——
“你……”少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为好。
而那个阴沉的嗓音也在这一刻适时响起:“不要小看人类诸王除去死敌的决心,更不要小看主神抹杀一切试图知晓其身份之人的决心。”
“的确,现如今的你失去了教廷赠予的圣剑,意志更是低迷得宛如一条丧家之犬。”影子不无嘲讽地开口道,“但你还拥有力量,这也就意味着你还拥有一个最后的,宝贵的机会——”
“——一个为教皇冕下效死的机会。”
爱莲娜的身躯不由得为之剧烈地颤动着。
在她的脑海深处,蓦然浮现出一道苍老而又慈祥的身影。那是在数百年前将祸乱世界的黑魔王击杀的人类方最后的英雄,现如今西大陆最具权势之人,他以万众敬仰之姿率领整个人类世界由衰败走向繁荣,其智慧与慈悲足以让最玩世不恭的浪子都为之叹服——
那正是她的老师,昔日的“光之王”,现如今的教皇洪诺留一世。是他率众救下了组织难民们自覆灭的格兰蒂亚仓皇逃出的自己,并将她抚育成人。在微黯的灯火下,老人用那干瘪的指尖教导自己辨识祖蓝文字的情景,直至今天仍然历历在目。
……对了!爱莲娜猛然惊醒过来。她过去怎么就一直都没能想到呢?魔王索伦一旦苏醒,必将率领其兵锋横扫西大陆人类诸国,而在此情况之下,不得不挺身而出的,唯有这位令她万分敬爱的老师。
数百年前的真相虽已扑朔迷离,但就结果而论,彼时尚还年轻的“光之王”成功将魔王封印的确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可现在呢?那位垂垂老矣的英雄,又真的能是这名凶威正盛的黑暗之王的对手吗?
圣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看样子,你似乎已经想通这之中的关节了。”黑影漠然开口道,“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你难道不认为这正是为他尽忠的最好时机吗?”
“……我该怎么做?”爱莲娜缓缓从地面之上站起。
也正是在这一时刻,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当啷”地掉落在了地面之上,在最后的斜阳映照之下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拿上它吧。”阴沉的声音如此说道,“一度弑杀光之神的槲寄生利刃,想必足以让他喝上一壶了。”
少女轻轻弯腰,将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凶器的东西攥入手中。在那一瞬间,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这群胆大包天的家伙的真正来意:“等等……难不成,你们是想……”
呼——
微风袭来。
当爱莲娜回过神来之际,她却再也看不见那道影子的存在了。残垣断壁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孤影,唯有手中的那样东西,以及风中残留的最后一道密语,证明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那正是最简单也最一劳永逸的方法,难道不是吗,我亲爱的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