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正准备朝魔王背后递出刀子的年轻男人,骤然听到了蛇发妖所发出的骇人呼喊。
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头顶生出的蛇发齐齐嘶鸣着,随即诡异地衰萎下来,连带着其主人一同化作一束束混杂着黑绿色法术力的伞状菌菇。
“你,地底城不朽女王。”索伦轻声开口,“愿你的腐尸化作新生沃土,昭示苏沃索生死轮回之理。”
队友面容上那诧异的神情令面具杀手心底一沉。意识到似乎出现了某种计划外状况的他正打算倾尽全力压制对手,却在下一瞬间骇然发现自己的整幅皮囊血肉正飞快地向后方远离自己……
“你,众杀手之杀手。”男人手腕轻颤,将那幅失却了血肉的皑皑白骨乒乒乓乓震碎了一地,“你既以己身向众人开示杀戮的轮回,便早该料想到自己终归难逃此劫。”
“至于你,界外虚空之魔裔——”
年轻男人浑身上下猛然一颤。他反射性地遁入了无尽虚空之中,仿佛在瞬间忘却了自身的诸多权能,甚至根本顾不上对方究竟为何能够道破自己等人的身份。
只是下一瞬间……
“该死的……不……不不不……啊——!”
剧烈的惨叫声中,他的上半身孤零零地从虚空当中跌落了下来。平日里有若奴仆般向他臣服的虚空竟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它们的主人,将他身体的一部分永永远远地留在了另一个时空当中。
“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在一切时空当中肆意妄为吗?”直到这时,魔王淡然的话语才轻飘飘地落入到了他的耳中。
爱莲娜就这样愕然地看着这场精心策划的杀局在他眼前烟消云散,穿越者们此前那番豪言壮语在那道傲然挺立的黑影面前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黑魔王好整以暇地垂下滴血未沾的无形之剑,随即万分平静地向夜色的彼端开口。
“轮到你了。”他说,“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赶紧现出身形。”
无尽漆黑中的那个存在短暂地呆愣了片刻,随即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来。
“现身?你是不是搞错了些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我不是一直都在你的面前吗?”
他在说些什么?爱莲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直到这时,少女才意识到周遭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对劲了起来。夜幕的掩映之下,浓稠得近乎实质的黑色法术力已张狂地濡湿了一切,她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如同死尸一般。
“这份力量……原来如此。”魔王脸上的神情首度凝重了起来,“没想到你竟是‘死亡’这一概念本身。”
与他的凝重恰恰相反的,周围的空间似乎整个“笑”了起来。
“回答正确,只可惜……”
“……为时已晚!”
那一瞬间,格兰底魔窟的寂静已然不再。
尖啸,刺耳的尖啸从他们脚下的纳骨堂、从地下水道、从焚烧死尸的烈火、从整座城市的里里外外响起。无穷无尽的怨魂自永恒安息中惊醒,悔恨而扭曲的形体几乎笼罩了整片天空。
那一瞬间,格兰蒂亚善心大圣堂遭遇了它自建成以来数个世纪中最严重的亵渎行径。
撒拉母亲的镀金圣像仿若极尽痛苦般开始了颤抖,猩红得几近深黑色的鲜血自她双目以及被七柄长剑所贯穿的左胸处汩汩流出。从城市四处聚集而来的怨灵扭动着他们那亵渎的双手,将那象征着她生平所遭逢的七大苦痛的长剑缓缓抽出——
——轰隆!
众生之母那圣洁的身躯,此刻终究还是不堪重负地碎裂了一地。
而在无穷尽的“死亡”当中,僭主傲慢地接过了怨灵们递来的长剑,在夜幕的加冕下庄严践祚——
“现在,”他说,“好好品尝一下你们的‘母亲’所历经的七种‘死亡’吧——”
“——大姐姐,这边!”孩童那清脆的声音将爱莲娜从震惊当中唤醒。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某种力量拖拽到了什么地方,而就在自己停下来的那一刻,僭位者那阴沉的嗓音也恰巧落下。“你来!”他信手一指,无数怨灵当即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其中一柄长剑的四周,随即……
嗡——
少女回过神来之际,周遭的一切竟已呈现出了足以让所有人都无法置信的情景:整座圣堂竟在不声不响之间,连带着周遭一切活物蒸发了个一干二净。夜幕笼罩着的荒凉废土之上,留下的只有她、孩子们、以及面前那个男人的背影。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的话,自己恐怕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死去了吧。
……但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的话,自己又如何沦落到现在这一步?
爱莲娜忍不住攥紧了怀中的枝条。
“你来!你来!”僭位者愈发肆意地大笑起来。
另外两柄长剑应声而起,将剑锋对准了那位沉默的魔王。嗡嗡——!黑光大作,万物归无,可却始终无法攻破魔王面前那道无形的障壁,无法让这个骄傲的男人低下他的头颅。
可他……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反击?
那一瞬间,少女骤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她缓缓地看向了身边,看向了那群惊慌失措,却又根本无处可逃的孩子们。
他不作反击,因为在对手露出破绽之前,任何行动都有可能让孩子们受到威胁。
他寸步不动,因为一旦对敌人的攻击作出躲闪,便会让他们直接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
“该死的!该死的!”那道声音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在伟大的死亡君主面前不下跪低头?”
他愤然将最后三柄长剑一并掷出,整个世界的死亡与苦痛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汇聚一堂,向那个傲立着的男人直扑过去——
……等等,三柄?
爱莲娜蓦地意识到了某处不对劲的地方。
她看见方才将她拖到男人背后的那个男孩忽然向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柄长剑缓缓浮现于他的掌中。那是七剑中最为短小的一柄,却象征着众生之母所背负的最深沉的一项痛苦——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