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黑魔王不由得发出了闷哼。
他缓缓回头，看了看那道从男孩身体中浮现出的黑影，以及在自己腰间翻搅着的利刃：
“原来如此。”他缓缓开口，“这的确很像你们穿越者会做的事情。”
“随你怎么说。”阴影微微翻腾着，向众人露出了恶毒的微笑，“但毫无疑问，这场战斗的胜者已然注定。”
咔嚓——
第一次的，那道难攻不落的法术壁垒之上现出了一道再无法掩饰的裂痕。
但这却还远远不够，这种程度的伤害显然仍不足以从内部将其彻底瓦解……爱莲娜刚想到这里，便看见那个男孩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过头去，朝她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原来如此……
这一瞬间，少女终于彻底把握住了这次暗杀行动的真正样貌。她攥着槲寄生枝条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不知道究竟是该称赞这一计划的巧妙，还是该痛斥其幕后主使的卑鄙。
“动手！快点动手！”那个声音在她脑海之中高声叫嚣，“用你的生命，用你的整个灵魂，向你的朋友们、向教导你的冕下、向全大陆的人民证明你的圣洁与荣耀！”
“牺牲一小撮人的性命，换来全体人类的幸福——如果你还是‘圣女’的话，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对吧？”
那一瞬间，命运在她的面前分作两条再清晰不过的道路。
一条以荣光与火焰铺就，直直通向云端的圣域。圣洁的天使们立于两侧，为她奏起荣耀的号声。她能看见，道路的彼端，历任先知与教皇向她投以期许的目光，白天云柱、夜间火柱的艾薇农女士亲自为她涂抹圣膏，与天上列圣一同分享众生之母的荣光——
另一条却直直坠地，道途上遍布着荆棘与血。那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荣耀与喝彩，有的仅仅是民众的唾骂与老师失望的目光。她的战友、她的同伴、她所倾慕之人、一切曾信任并追随过她的人，都在道路的尽头弃她而去，只剩下一群年幼的孩童，在大人们烦不胜烦的驱赶之中拼了命地维护着她最后的清白……
伟大的母亲啊——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爱莲娜忍不住浑身颤抖地低下了头。
可就在脚边不远之处，她却惊讶地发现了众生之母圣像那残损的面容。它在穿越者那番狂轰滥炸之下已然破烂不堪，却仍旧以一种充斥着无尽慈祥的视线默默注视着自己。
这位仿佛拥有着无穷爱心的女神当真像是一位仁慈的母亲，根据《万物之歌》的记载，她从未向自己的孩子们索取过什么，更不曾要求任何人的信仰，甚至她所留下的教诲，也只有那简单的一句话——
“信仰理念，而非偶像。”
爱莲娜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已然做出了决定的她再没有丝毫犹豫地迈出了步伐。在黑影狂喜、孩童们惊惧、黑魔王淡然的视线当中，圣女高高举起了槲寄生的枝条，随即……
嗤——
黑影摇晃着，很是难以置信地低下了脑袋。在那也许可以被称作“胸膛”的前方，挺立着一束圣白色的枝干，以及它那永不屈服的主人。
“……该死的**！”他几乎是从牙缝当中挤出这句话来的，“你竟敢背叛于我！”
微黯的月光之下，圣女那被汗珠濡湿的长发正反射着淡淡金光。她虽因紧张而大口地喘息着，却仍昂起洁白的颈项与他对视，彷如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是你先背叛了我。”她毫不畏惧地回答道，“就在你将这些孩子们的生命看似公正地加以衡量的那一刻。”
黑影骤然发出了非人的嘶吼。
他挣扎着挪动着自己的身躯，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向对方，誓要将这该死的贱人亲手扼杀。可就在他即将撕碎那具毫无防备的身躯的前一瞬间……
“……到此为止吧。”一只漆黑的手掌蓦然抓住了他的头颅。
在无可抗拒的力量面前，黑影迫不得已地转向了那只手臂的主人。魔王索伦神色平淡，腰间的伤口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七柄长剑温驯得在他空出的指尖之下盘旋，就仿佛刚才的种种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你……”黑影的面容顿时扭曲成了一团，“……你早已料想到这一切了？”
“隐隐约约吧。”男人大方地点头承认道，“强者或意志坚强之人固然可以杜绝我的心灵窥探，但哪怕是他们，在激战之时也往往会留下些许思维的余波。”
“那么现在，你要来猜猜看吗？”
“猜猜看我究竟能在你的‘里面’窥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你……”
看着对方那波澜不兴的表情，感受着那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态度，黑影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难以抑制的强烈恐惧：“哈……你，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够杀死‘死亡’本身吧？”
然而对方却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
“这只是因为你的想象力太过贫瘠罢了。”
那一刻，黑暗世界的所有死灵法师们都被迫中断了他们的研究。
这些人——或者说骨头架子无不将震惊的视线投向大陆的中部。一股骇人的力量从荒废的格兰底魔窟席卷而来，只一瞬间便将他们敬畏有加的生死境界线打成了筛子，旋即以自身意志定下了崭新的规则。
然而身处这场旋涡正中央的爱莲娜对此却并不知情。她只看见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家伙就像是破抹布一样被抛掷在地，缠绕于他身上的影子正飞快地褪去，只留下一团漆黑色的物质仍在顽强地鼓动着。他正看着自己，少女意识到了这一点，那道无形的视线是如此恶毒，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深深地铭刻在自己的灵魂中一般。
“……可别以为这场背叛是没有代价的，你这令人作呕的叛徒。”几乎是拼尽了剩下这为时不长的生命地，那东西缓缓开口道。
“一个强大的杀手集团从来不会单独行动，而主神麾下的杀手们更是如此……的确，你那该死的姘头击杀了他们的很大一部分，但这却并不是全部，远远不是……”
那一瞬间，爱莲娜的心底不由得产生了某种极不好的预感。
看到她面容上那幅微妙神情的黑影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猖狂得让人几乎要以为他才是这场战斗的真正胜利者：
“等着吧……你就好好等着吧……用不了一天时间，整个人类世界都将明白，他们的圣女竟是一位可耻的背叛者！”
“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