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绿色帘幕的彼端,巨人凌驾于葱郁的群山之上。
它浑身上下皆由土石与树木纠缠而成,不时有飞鸟与牡鹿穿行其间,那姿态仿佛象征着原初的“自然”本身——无序而又充斥着丰饶的壮美。
格朗日山脉的末沿在柳林一地的最高处足有数百米,可这尊庞大的巨人却轻易达到了它的三倍以上。然而如此巨物却似乎完全没有自己的神志,只是独自彷徨着、彷徨着,在一切动物与植物的欢呼雀跃中流溢出几乎凝成了液体、几近于无穷的绿色法术力潮。
巨人所及之处,尽是葱郁生机。
然而一位黑色的忤逆者却在此时忽然现身于这深绿色世界的中央。他在巨人面前的虚空中昂然傲立,右手中空无一物,却让这生机的大潮避之唯恐不及。
“女神秋柳——”男人如是开口道,“假若此刻的你还保有哪怕最微小的一丝理智,知道你的苏醒会为这个世界带来些什么的话,便速速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吧。”
“否则……”
嗡——
黑暗剑剑锋轻颤,只一刹那便在深绿的帷幕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漆黑的暴雨随即从天空中倾盆而落,很快便汇集成了一条横贯数十千米的恢弘瀑布。在这将苍郁的世界彻底分为两段的巨幕的彼端,巨大的黑檀木缓缓现出了身形。那被普遍认为是堕落者象征的巨物虬结扭曲着,仿若一条伸向天际的巨腕——
——堕落权柄,黑檀之手!
……
愕然注视着眼前被划分为黑绿两端的世界,爱莲娜一时间竟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前一瞬间,那个男人似乎还冲着自己微笑,然而仅一眨眼之后,他便再也不见了踪迹。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可正在这时……
“你这孩子……真是比我想象中得还要大胆许多呢。”
“呜哇——”警觉地跳向一边,爱莲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虚空中忽然出现的那个熟悉的面容,“爱,爱莉尔女士?”
等等,既然她会出现在这里的话,岂不是意味着……
“说起来,我们的小圣女吃起醋来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嗯嗯!姐姐我光是远远看着就已经吃饱了呢!”
“呜……”
少女只感觉自己的双颊正剧烈的发着烫,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社会性死亡的滋味。
不过天使小姐此刻倒也没有再继续拿她开涮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在远处展开了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宏大战斗,最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大概明白你刚刚想说些什么,不过现在看来,这大概只能造成截然相反的后果吧。”
“诶?可……”
“因为索伦是个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不擅长与他人对等相处的家伙呀。”仿佛看透了她内心中的疑问,爱莉尔紧接着开口,“这倒也不能怪他,毕竟出生在那样的环境与家室当中,放眼整片大陆恐怕都没几个人能够打心底里地平视他。事实上,就算是我,最初为了与他达成这样的关系时,也是吃尽了苦头呢。”
“……所以说,他才会对‘朋友’这个词汇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少女似乎骤然领悟到了些什么。
“朋友也好,恋人也罢,就这些建立于对等基础上的关系而言,他都只是一个尚在蹒跚学步的初心者罢了。”天使小姐轻轻摇头,“而正因如此,在意识到自己的‘友人’此刻正深陷险境中时,你觉得这样的他会采取怎样的做法?”
深深地望了远方那黑绿交织的天空一眼,爱莲娜只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微微颤动着。
她蓦地意识到了掩藏在对方此前一系列行动中的关键因素:在他那淡然与轻慢背后的东西,绝不如他的谋划那般宏大而充满算计,反倒更像是一位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有些笨拙的稚童那样,单单只是希望身边的伙伴们能过得更好而已。
——此刻的他,正为了自己这个多少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朋友”而拼尽了全力。
可自己呢?蒙受这份恩惠的自己,难道就应该仅仅满足于向他的双肩垒上更多的责任吗?
未曾有过半分犹豫,爱莲娜便摇摇头否定了这种做法。
她随即认真地看向了面前的这位天使小姐,在她那无言却又带着几分鼓励的神情中这样开口了:“请助我一臂之力,爱莉尔女士。”
“嗯。”
“我的……我的朋友此刻正为了这个世界与一位远超任何人想象的存在战斗着。”少女继续开口道,“我绝不能放任他一个人面对如此巨大的危险,但我也深知以我自己的力量只怕很难对他有所帮助。”
“所以说,请您务必助我一臂之力。”将其他的一切尽数抛诸脑后,爱莲娜朝对方深深地弯下了腰,“帮帮我,也帮帮索伦——”
“可以哦。”仿佛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天使小姐微笑着扇了扇翅膀,“不过事先声明,就算对我而言,想要插手到那种规格的战斗当中也是相当勉强的事情。想必你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吧?”
“我明白。”爱莲娜轻轻点头,“但就算不加入主战场当中,我们一定也能有其他方法能帮上他的忙的。”
“哦?”
“事实上,早在赶往这个区域之前,我便听到他曾默念过‘穿越者’之类的字眼。”挺着胸膛,少女如是开口道,“我想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但出于紧急的状况却终究没能多说什么。”
“但我猜测……恐怕当真有穿越者插手到了眼下的这一系列事件当中。对方知道单凭自己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于是转而释放甚至是操控了女神的残躯与他抗衡——”
“换而言之,若是我们可以找到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那位真正的幕后黑手的话……”
默默听着对方的话语,爱莉尔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了起来。
“这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猜测。”她不置可否地发话道,“但你又如何证明这个推测是真的?”
“我无法证明。”爱莲娜轻轻地摇了摇头,“但为了帮助身处困难中的朋友,我愿意尝试一切的可能——”
深深看着这位满腔决意的少女,天使小姐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艳羡。
她曾无数次地希望自己能跟随在那个男人的身边,为他分担这场漫长行路之上的一切苦难。但正如男人所说,她终究无法放下天使的责任、更不能置自身的天性于不顾。
但是……
不要紧的……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能够再一次见到他,自己便已经十分满足了。
不论是朋友也好,恋爱也罢,一切令索伦苦恼的事情——
——就都交给姐姐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