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3 成为“绑匪”的他

作者:Adaa哒了个哒 更新时间:2020/3/29 20:55:56 字数:6249

我和小绪的日常持续了半个月。小绪也渐渐习惯了。万幸的是,老师们、小绪的家人,无一知道班级里发生的事情。

白天,我没有保护她的办法,我们是被同一张网网住的鱼,在同一片烈日下饱受煎熬。我只能尽我所能在放学后帮她值日、擦掉桌上恶毒的话语,用攒下来的零用钱给她买替换的校服和新的文具,悄悄把她被弄脏的衣服带回家洗干净。小绪说一定要回报我,可是都被我拒绝了,因为能坐在她身边,侧过脸就能看到她深栗色的眼角、小小的圆圆的鼻尖、在眼光下熠熠生辉的她那松软卷曲的发丝和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就是我得到的最好的回报了。

倘若这种心情就是词典里定义的“喜欢”,我也许是喜欢上了小绪。

后来,同学们玩腻了这些小的把戏,我们的日常也就结束了。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男生和女生在不同的地点上课。我和小绪已经习惯了把更换的常服藏在教室里而不是放在储物柜里,因为如果放在储物柜的话,回来时一定会不翼而飞。我们在其他同学去更衣室时溜回教室里,趁着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把体操服换成常服。我是男生,小绪是女生,所以是我躲在窗帘后面换衣服。

这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夕阳从窗口投进教室里,从窗帘的里侧看去,教室里的桌椅、讲台都变成茜色幕布上一团团墨影。风轻轻撩动窗帘,幕布上的影子随之呈现出波浪纹理,连同地板上窗帘脚的投影一起摇曳着。小绪也变成一团影子,她站在教室的角落,一个不被靠走廊的窗口瞥见的地方。她那细长的手臂像柳枝一样舒展开,指间拈起白T恤的衣角贴着腰肢向上滑动,少女刚发育起来的胸尖微微抖动着。T恤的布料抚过她的胸口、脖颈,她用食指和拇指撑开领口,卷成一卷的T恤穿过头,沿着她的手臂滑了下去,那一头自然卷曲的长发宛如瀑布一般在她一丝不挂的背上流动。接着她开始褪去下装。女孩子的体操服下装是平角的弹力短裤,莫代尔面料,十分贴身。如果是从窗帘后看去的话,小绪只是弯下腰,双手沿着腿部的曲线轻轻抚摸下来,那条裤子就被褪去了。小绪的腿也很好看,又直又长,纤细地像是小鹿的腿,这双腿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接着她换上了常服:白衬衫和水手裙。

我发誓没有偷看,至少在窗帘外偷看。

“哎呀!”

突然,窗帘的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小绪倒在了地上。

我赶紧扒拉上衣服,没有多想就跑出来看。小绪衬衫的扣子还没有扣好,雪白的胸口裸露在外,她的左脚还穿着体操鞋,她捂着**的右脚,脚底鲜血淋漓。她身边是横倒的鞋子,鞋底掉出了刀片。

似是有一双手在我的头盖骨里翻搅,太阳穴一股接一股胀痛,我的肾上腺素和甲状腺素剧烈分泌,心跳和呼吸变得急促,像跑完1000米长跑后的感觉。那是我还不知道这种情感叫做“愤怒”。

我背起小绪飞快地跑向医务室,小绪紧紧抱住我,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口中发出咕嘟咕嘟的抽泣声,眼泪滴滴答答落在我的脖子上。她敞露的胸口贴着我的后背,我们的体温同步升高,心跳也同步加快。

“别怕,有我在。”我对小绪说,“有我陪着你。”

小绪点点头,哭声慢慢消停。

这样的事情要什么时候才能终结呢。其实我和小绪都心知肚明,只要还在这所高中、还在这个班级里,这样的事情就没有终结的一天。我遭受霸凌,是因为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人渣”,我的存在是错误的、肮脏的。可是小绪遭受霸凌,只是因为大家随意给她安上了“犯人”的头衔,觉得好玩而已。

我这种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小绪也要遭罪呢?!她明明是那么好的孩子啊!要是我能代替她就好了,哪怕要我承受双倍的痛苦,我由衷地想……

医务室近在眼前了。

“老师!”我一边疾呼,一边撞开医务室的门。

咔嚓咔嚓,迎接我们的是快门声和闪光灯。

女生们的领袖梯度算子、男生们的领袖谐振子和其他同学们坐在医务室的床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似乎早在等我们。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他们有一腿!”梯度算子一边说,一边换了几个角度对我和小绪拍照。

我用身体挡住衣冠不整的小绪,可是我一个人不是几十个人的对手,两个男孩子架住我的手,谐振子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我肠胃一阵翻腾,眼前一黑,就倒下了。接着他们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固定在墙上。女孩子们抓住小绪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医药柜撞去,连撞了好几下,直到她失去反抗的力气为止。

啊,是我的错!是我,把小绪带到医务室的。是我,把小绪推进了又一个深渊。

小绪的手和脚被固定在医务室床的两边,梯度算子撩开小绪还没来得及扣好扣子的衬衫领子,故意让**露在外面,众人围着她咔嚓咔嚓地拍起照来。小绪不顾一切地哭喊和挣扎,甚至连好几个人都快压不住她。梯度算子怕声音惊动了老师,用抹布堵上了她的嘴,很快抹布就渗出了血。

“看啊,这【哔——】的身体!”

“发育得还挺好的呢!”

“衣服也没有穿好,一定是为了【哔——】”

“我就知道,放学后他们经常在一起,一定是在做‘那种’的事!”

“两个【哔——】的人渣,哈哈他们可真般配啊!”

……

不堪入耳的话不断响起。

小绪腿上的鲜血溅到了谐振子的衣服上。谐振子青筋暴起,破口大骂起来:“畜生!你弄脏了老子的衣服!”一下冲到前去,双手扼住了小绪的喉咙。他是来真的,整个人几乎压在了小绪身上。其他同学不敢再闹了,怕万一出了人命自己脱不了干系,你推我搡地退开。小绪的脸变成了紫色,她用指甲扣住谐振子的手臂,双腿胡乱蹬着,整个人抽搐起来,嘴角发出濒死的呻吟声。

小绪快要死了,以这样痛苦的、难看的姿态死了啊。

万千的念头浮上我的脑海。如果不是我带她闯进医务室的话,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她鞋子里的刀片的话,如果那天我没有阻止她跳下天台的话,如果那节班会上决出我是犯人的话,如果那时我在名单上写下小绪的不在场证明的话……

可是没有如果。

明明约定好了,要带她找到通往幸福的方法的。

同学们慌乱起来,梯度算子和一帮怕事的同学溜走了。按住我的人少了,我的身体稍稍可以动弹了,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涌了上来,我挣开了他们,抄起床边的凳子,劈头盖脸砸在谐振子头上。谐振子的耳朵和鼻孔冒出了血,在脑震荡的作用下倾倒下去。

我拉起小绪夺门而出,同学们的叫声被我们渐渐甩在了身后。小绪的鞋子还落在教室里,可教室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吧。”我对小绪说,再一看她受伤的脚,改口道:“我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包扎吧。如果你的家人问起,你就说是体育课上弄伤的,需要的话我替你作证。”

从医院出来后,我叫了辆车送小绪回家。此时天已经黑了。

小绪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妈妈”。小绪接起电话,那一头竟传来了中年妇女歇斯底里的怒吼。我大致听见了是怎么回事:有人把小绪裸身的视频传到了某个论坛,然后把链接转进了家校群。那个论坛是服务器设在境外的**网站,视频的背景音被做了处理,抹掉了同学们的笑声和小绪的哭声,贴上AV里的喘息声。

血液往我的头顶涌去,全身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灼痛感,字典里好像将其描述为“恨”。

小绪拉开车门,不顾车还在行驶,跳了下去。出租车司机吓得一个急刹车,后面一串喇叭声和骂街声响起。我抛下一声道歉,从钱包里随手抽了几张钞票砸在座位上,翻身下车找小绪。

小绪站在高架桥中间,天太黑,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从她的膝盖和手臂流下的液体沿着柏油马路流淌到我的脚下,倒映出车尾灯的红光。她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成好几块,电话还没有挂断,听筒里不断传出“我要杀了你”的喊声。

小绪背对我踉跄着走到护栏边上,风将她的头发和裙摆吹开,她的身体晃了晃,好像随时会被风吹下去。

“不行!”

我拉住了小绪的手,企图把她拉回来。

“你明白什么!”小绪突然回头吼道,“已经……已经……够了啊……”

“小绪,你冷静一点啊!小绪!”

“久亚,你放开我!你不要管我了!哪里都没有我的去处了,学校也好,家也好……就算真正的‘犯人’被找出来,我也不想继续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世上活着了……呐,久亚,我一直期待着你能实现我们的约定,找到‘通往幸福的方法’,所以我才忍受一切活到现在。要是那天我能鼓起勇气从天台上跳下去就好了!为什么要去寻找什么‘通往幸福的方法’啊!‘通往幸福的方法’根本就不存在啊!”

人群在我们身边聚集。有人开始拨打报警的电话。我必须快点带着小绪离开这里。

“放手!”

“不……”

“放手啊!”

情急之中,我对小绪喊道:

“跟我走吧,小绪——”

“我们一起去寻找‘幸福’吧。”

小绪愣住的一刹那,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好奇怪啊,我的眼角也变得湿湿的了。天没有下雨。

我?流泪了?

我“绑架”了小绪,虽然小绪是自愿当我的人质的。

我得把小绪安置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离学校约七八公里的地方有个偏僻的老街区,那儿有个废弃工地,工地深处有个仓库。据我所知,除了去年有个高中生那里用试卷点火自焚未遂,从来没有人到这里来过。

没有灯,我拿手机背光照路。工地坑坑洼洼不好走,小绪的腿还受了伤,我用半边身子一路支撑着她。小绪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她对我说:“很快老师和家人就会发现我不见了,他们会来找我,会报警的……”

“放心,交给我就好了。”我说。

一路上,我担心小绪怕黑,便给她讲了个童话故事:

“从前,在一条小河边的森林里,有一个孩子诞生了,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全身都是枕头做的。枕头做的躯干,枕头做的四肢,枕头做的手指。他的头是一个圆枕头,上面有纽扣做成的眼睛,纽扣做的鼻子,还有用线缝合的微笑的嘴巴。连他的牙齿,也是小小的枕头组成的。

枕头人拥有一份很奇妙的工作。在这个社会中,有些成人们失业、失恋、受到各种打击而痛苦得想要自杀。当这些人在打开煤气,或是拿起刺刀刺向自己,或是服毒的时候,枕头人就会出现,他紧紧地抱着这些寻短见的人,大呼‘等一等!’

周围一切都慢了下来,一切都变得那么松软,那么舒服……

然后,枕头人就会回到这个人年幼的时候,告诉年幼的他以后将要面对的痛苦和煎熬,以及他自杀的悲惨结局,然后劝说他在成长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痛苦永远不会发生。

当然,一个人突然自杀总会让人感觉不自然。但当一个五岁六岁的小孩子被车撞死,被溺死,或者不小心给套在头上的塑料袋打了死结的时候,大人们只会伤痛自己的大意,而不会发现孩子们是自杀的。

枕头人的工作,就是教导这些孩子如何自杀。如何冲出马路,如何跳进水里不被发现,如何为塑料袋打上死结……

就这样,总有很多儿童死于各种‘意外’。不过,这些儿童也就免去了所有的痛苦,在快乐的童年中安然死去。

可是有一次,有一个小女孩拒绝了枕头人。她认为自己会快乐,而且一直会很快乐。她把枕头人推出了她的小卧室。那天晚上,她听到房间的敲门声,她以为是枕头人还想劝她自杀,于是她对着门口大喊‘放弃吧,枕头人!我会快乐的!我会一直快乐直到永远的!’

然而,敲门后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成年男人。

后来,每当她的母亲不在家的时候,这个成年男人都会偷偷地走进她的卧室……

许多年以后,这个孩子长大了,二十一岁那年,她选择了自杀。当煤气开到一半的时候,枕头人出现了。她流着泪问枕头人,当初为什么不说服她?枕头人也流着泪,说她一直坚持,他说服不了她……

女孩把煤气开到最大,死去……

枕头人虽然帮助很多孩子脱离了痛苦,但他自己一点都不快乐。他不喜欢这个工作,他痛恨这份工作,但他更不愿意看到孩子们长大后的痛苦。于是,他一直在尽职地进行这份工作……”

小绪捏了下我的脸。

“呐,久亚,你是枕头变的吗?你的脸也像枕头一样软呀。”

她的脸好红。是发烧了吗?我是该劝她多喝热水还是去买点药?

“久亚,你是来带走我的枕头人吗?”小绪笑了。脸红扑扑的笑起来的小绪真好看。

我没有回答,而是说:“你想听完这个故事的后续吗?”

“最后枕头人下定决心,做完最后一次工作就再也不做了。

他回到了他出生的那条小河边,尽情地享受回忆带来的亲切舒适的感觉。然后,他坐在一棵树下,摆出了各种玩具。有小车,有会叫的小狗,还有很多很多的玩具,并拿出了一瓶汽油。

不一会,一辆车驶进了这片森林,停在了林子里。车上下来了一个小小的枕头人。他的全身也是枕头做成的。小枕头人对跟着他一起下车的母亲说:

‘妈妈,我要去河边玩一会儿!’

‘去吧,但记得回来吃点心哦。’

小枕头人就跑向了河边,遇到了坐在河边大树下的枕头人。他们一见如故,一起玩起了玩具,玩了好长好长时间。

最后,枕头人对小枕头人讲起了他所经历的一切,并告诉小枕头人他以后也会面对这种痛苦,但他能够帮助他。说完,枕头人拿出了准备好的汽油。

小枕头人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嗯,我明白了,不过麻烦你告诉妈妈,我不能回去吃点心了。’

然后,小枕头人就把汽油浇在了自己身上,划亮了火柴。

枕头人骗了小枕头人。他也没能转告妈妈。他只是虚弱地坐在树下,露出解脱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小枕头人自焚。

当枕头人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僵硬了,因为他听到了他一生中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那是成千上万因为失去了他而没有死去的孩子们的哭声。

然后,带着那种奇怪的表情,枕头人永远地消失了。

孩子们,再次,要接受他们痛苦的将来。”

盲人第一次看到光,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除了混沌之外还是有颜色的,意识到他所触摸到的东西是有体积的,意识到他摸着盲文学到的词汇是有形状的,只是那光稍纵即逝,他很快又回到混沌中,脑海里只留下短短一瞬色彩斑斓的世界,然后,他产生了想要“看见”的愿望。

我十六年没有感情的、一直被唤作“人渣”、“怪物”的一生,因为小绪的出现而变得光明起来。我开始想要知道“高兴”是什么,“悲伤”是什么,“愤怒”是什么,“悔恨”是什么。我想要知道“爱”是什么,我想要把自己治好,我想要爱小绪。只要有小绪在的话,就算向死而生也会变成一件美好的事情。如果小绪走了,我就会再次重回混沌之中。所以——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要随你而去。我当不了你的枕头人哦。”我对小绪说道。

仓库里空荡荡的,积了不少灰。好在有灯,小绪就不那么害怕了。我把那里打扫得尽可能干净了,用纸板搭了个简易的床,把刚从超市买的毯子铺在上面。余下来的纸板贴住窗户,以防外面有人看到里面的灯光。接着我又搬来一些砖块搭了个桌子,把装有零食的塑料袋放了上去。

“手机,你还需要吗?”

小绪从我手里接过她的手机,狠狠往地上摔去。

晚上九点了,我该走了。

我不能一直陪着小绪。小绪被“绑架”后,学校的老师和小绪的家人一定会去找她,很快警方介入,没有人善后的话小绪很快就会被找到。我要回家和学校,不光要为这起“绑架”事件善后,更不能让其他人怀疑我,不然我的行动就会收到阻碍。

“这几天你先住这里,外面的一切都伤害不了你。换洗衣服和食物我每天都会送过来。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把我的课堂笔记抄一份给你。我得回学校去,把那起‘案件’调查清楚,找到真正的‘犯人’,先还你一个清白的名声,然后尝试着和你的妈妈把视频的事解释清楚。如果到那时你还想要走,我们就去海边,我喂你吃下足够的安眠药,等你熟睡后,我会把你放下悬崖,让海浪带走你。”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死法。因为我记得一篇都市传说,说人死后变成幽灵的话,活动范围只能是他/她身体去过的地方。在大海中死去的话,身体里的无数细胞在大海里分解,被海浪、石砂裹挟着分往各个海域和支流,甚至还会被鱼吃下去,搭上鱼腹的便车去向更远的地方。这样,如果小绪会变成幽灵的话,那她就可以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自由畅游。

“谢谢你,久亚。”小绪的脸色越发红润,“你为我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这种人不值得你这样……”说着,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明明是我不值得小绪的信任和依赖呀。我赶紧说:“你又不是‘犯人’,不要贬低自己啊。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就算那些家伙诽谤你、侮辱你,也改变不了你的秉性。”

“你不知道……”小绪摇摇头,眼神望向别处。“如果我本就是个坏孩子……”她欲言又止。

小绪有心事。她不愿说,我就不问。

“那我也绝不会抛下你。”我对小绪说,“已经谈不上谁抛下谁的问题了,我们两现在是一体的。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算是“表白”吗?算是“表白”吧。希望小绪不要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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