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南边临海，坐地铁半小时到达终点站，然后再坐一个小时巴士就能到海边了。
五月初的天还有些凉，我把外套披在小绪身上，小绪的头枕在我的肩膀，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她逐渐陷入沉睡。小绪卷卷的头发披在侧脸上，双目垂闭，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梳齿般影子，她的脸颊红红的，好像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带着露珠的苹果。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安详。
“呐，小绪，”我明知她不可能听见，在她耳边呢喃道，“昨晚我做了个恶梦。在梦里，我和你在废弃工地的仓库，你说你要回去，你说我是个‘怪物’，再也不相信我了。然后我……”我说不下去了。那个梦太逼真，太可怕。
“但是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梦醒了。你还在我身边呢。我们这就去寻找‘幸福’。”
按照约定，我洗清了小绪的罪名，然后带着小绪，以一种无痛的方式从一切尘世中解脱。我会将安眠药效力下熟睡的她从悬崖上抛向大海。在大海中死去的小绪，身体里的无数细胞会在大海里分解，被海浪、石砂裹挟着分往各个海域和支流，甚至还会被鱼吃下去，搭上鱼腹的便车去向更远的地方。这样，如果小绪会变成了幽灵，她就可以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自由畅游。
离到达目的地还有十分钟，在这最后的十分钟里，我紧紧握住了小绪的手，不愿浪费任何一秒去感受她的体温和触感。
说起来真是奇妙，短短一个月内，我和小绪的人生产生了交集，从天台上的第一次对话、自习课互相交换纸条、一起做值日、一起隔着窗帘换衣服，到我“绑架”了小绪、晚上和她一起彻夜聊天、和小绪做各种有意思的事情，然后，到一起去海边旅行……我和小绪的关系，虽然还不算是朋友，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明确——我爱着小绪，像个“人”而非“怪物”一样地爱着。
“终点站到了。终点站到了。请乘客排好队依次下车。”
巴士在我们身后开走了。只有我们两人下了站台。我把小绪背在身上，她是那么轻，比我将她背去医务室那次还要轻，轻得像空气一样。
然后我们徒步来到临海的悬崖边。
海风迎面吹来，淡淡的咸味很是舒服。云散了，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暖的，暖到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天很蓝，海也很蓝，地平线天与海的交界处甚至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海，只有近处的波浪能把海与天区分开来。那一朵朵雪白色的、云一样的浪花有条不紊地向岸边行进，一层堆一层，最终在悬崖的礁石上化作珍珠似的泡沫。
“走喽。”我对小绪说。
小绪浅浅地微笑着，好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我抱着睡梦中的小绪，走到悬崖边，跳了下去。地面越来越远，风割着我的身体和脸，血液往我的脚上蹿，失重的感觉令我头晕目眩。我抱紧小绪，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此时此刻，这种由心而生的感情叫什么？
和小绪在一起的时光，我学会了“快乐”、“悲伤”、“愤怒”、“安慰”、“爱”……这种感情叫什么？
似乎，是叫做“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