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Crimson

作者:Adaa哒了个哒 更新时间:2020/3/29 21:17:17 字数:2834

这是哪里?

嘀嗒。嘀嗒。水声,窗帘被吹起的嘶嘶声,隔了很远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机声。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金属床栏,从空中垂下的输液管,床头写着“六月二十九日”的日历,有些重影的视线,从蓝白条纹的衣袖里伸向面前的手……

啊,就像是做了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梦。

少年躺在病床,努力整理陷入昏睡前的记忆。渐渐地,他想了起来,在六月到来的前一天,他从学校教学楼顶楼的天台坠下,因为头部的伤陷入昏迷。其间他似乎醒过几次,但是全身无法动弹,甚至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就好像被万吨的锁链禁锢在水底,只能隔着漆黑的冰冷的水面感知周围动静。

在那漆黑的冰冷的水底,他听到了父亲的叹息声、母亲的哭泣声、还有其他一些声音。每当他一次次想要回应这些声音,束缚住他的锁链就会一根根断裂。

可是后来,父亲的叹息声消失了,母亲的哭泣声消失了,病房里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不断地不断地在耳边回荡:

“玖,……”

“玖?”

“玖!”

柒,你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悲伤!不要哭了,我明明是想要看见你的笑颜啊!

这样想着,少年的意识一点点挣脱锁链,朝渐渐变得晴朗的水面上浮而去……

“Hey Siri,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十六点五十分。”

打开手机,班级群里,大家在聊着明天的卒业仪式。班长提议,等学校举办的典礼结束后,大家一起搭乘地铁去森林公园拍合照,从学校附近出发的五号线,八点半到换乘站坐上环状线,九点十五就能到达森林公园站。

“环状线……”

少年感觉到一阵眩晕,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强行钻入了他的大脑。

对了,苏醒之前,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非常漫长、非常有真实感的梦,真实到就像是亲身经历的真实发生的事一样。

究竟什么梦来着?

“上午八点五十分,本市环状线内环列车于塔桥站高架突发事故,列车失控脱轨,与高架桥下化工厂气罐相撞导致连环爆炸。事故起因不明,疑似恐怖分子所为。救援工作仍在展开中……”

“……终于迎来了入夏第一场雨,高温天气有望得到缓解。”

“……毒气泄漏再加上继发的火灾导致救援难上加难。据目前救援人员透露,从现场发现的五十一名列车乘客中尚未发现生还者。同时,考虑到有毒化工气体的扩散,有关部门建议事发点附近的民众迅速前往指定地点避难……”

“……事故的原因被鉴定为铁轨急转弯处的自制炸弹,经由人为操控,在列车经过该处时引爆,导致急转弯的列车失控坠桥,引发了后面的悲剧。这场恐怖袭击设计者的身份尚未有任何线索……”

也许是在梦中听到过这些新闻,被杂音干扰、略有失真的女主持人的声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今天早上八点五十分环状线塔桥高架发生了爆炸案?说起来,明天大家去森林公园不是也要搭乘列车同一时间经过同一地点吗?少年点开新闻app,可是什么都查不到。

不对,爆炸并不是今天早上发生的……天气预报,从六月一日一直到今天,天气一直是大晴天。明天,也就是六月三十日,预报上说上午八点到九点间才会有强降雨。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在梦中“听到”明天的新闻?每当少年想再多回忆起梦境,都会被剧烈的头痛击倒。

“……据本市公安局称,事发之前多次接到一位年轻男子的报警电话。该男子准确‘预知’了事故发生的时间地点,要求中止环状线地铁运输,疏散乘客。警方不知该男子是如何得到这一消息,将该男子列入嫌疑人范畴……”

“……,称**高中三年A班的二十多名毕业生乘坐事发列车集体出行,到现在为止仅有三人尚有生命体征,现已送往医院抢救……”

一闪而过的画面。

被烟熏成黑色的天空,被烟熏成黑色的地面,钢筋,玻璃,砖,火星,炭,人的鞋子,书包,手指,尸体,刺鼻的机油味、焦臭味、血腥味……宛若世界末日。

少年看见了自己躺在废墟中,还有意识,还能感觉到被钢铁压住的双腿和被烧伤的背部传来的疼痛。但是,很快就连最后一点意识都要失去了。剧毒气体已腐蚀了他的器官和肺部,每吸一口气,都能感觉胸口火辣辣地痛,大脑也逐渐变得混沌一片。他看到了救援人员正向他走来,搬掉了他腿上的重物,将他抬上担架,安上呼吸机。可是他很清楚,再过几分钟,他将永远不再醒来了。

“这一次,又没能成功啊……”

意识将近之前,他许下了愿望:

“如果可以再次回到爆炸发生之前,如果能阻止这一结局(Crimson),如果能拯救车上的柒和大家……”

然后,这一愿望成了现实。

就像是奇迹和魔法一样,每当世界终结于深红色的结局,少年便回到十六个小时前,于六月二十九日下午四点五十分的医院病房苏醒,带着上一个世界里残存的记忆,再度动身阻止六月三十日八点五十分这场爆炸的发生。

从未相信过奇迹或魔法的少年,这一次,无比确信梦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少年赶紧在班级群里发送了信息:“明天无论如何不要乘坐八点三十出发的环状线!”但是,被当作恶作剧,没有人理睬他。

少年尝试报警,将爆炸的时间地点都告诉了警方,可同样因为拿不出证据,无人相信。

对了,给柒打电话,柒的话一定会相信自己,然后想到解决的办法!就算拯救不了所有人,唯独柒,无论如何也不能搭乘那班内环环状线啊!然而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少年不知道,装着他所熟知的那个号码的电话卡,被装在了作为炸弹启动开关的手机上,明日八点五十分,由另一特定号码拨来的电话接通那部手机,炸弹引爆,这枚作为证据的电话卡就会被炸成碎片。

少年拔掉输液管,换掉衣服,从医院逃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柒的家。门锁着,里面没有人。邻居说,高考结束后,柒一家人就搬去了距离天朝坷垃技术大学近的新城区,没有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

怎么办,该怎么办!

所有的办法都尝试过了,

只剩唯一一条路,那就是自己乘上那般环状线内环的列车,亲自阻止这一切……

“定理一,使用‘魔法’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定理二,改变过去的‘魔法’是不存在的。”

——所以,就算是奇迹和魔法降临,也不可能改变过去。

——所以,被困在徒劳的红色(Crimson)与青色(Cyan)的轮回中,分别乘上背道而驰的内环与外环的列车,再也无法相见,就是许下“改变过去”这一愿望的少年和少女所付出的代价。

这是个非常炎热的夏天。

明明还没到七月,气温就已高到了叫人无可忍受的地步,雨季迟迟不来。没有云,没有风,可就算有风也是像从烤箱里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气。头顶、脖颈,以及那软塌塌的柏油马路,都在用流汗的方式抗议这丝毫不让人待见的阳炎天。

六月三十日上午八时,高考后的三年A班最后一次相聚。在全员一致通过的决定下,全班毕业生们从学校门口的五号线地铁站出发,去往市郊的森林公园举办“卒业仪式”。那座森林公园,是大家团结起来迎接高三生活的起点,也是这个故事理所当然的终点。

地铁站里上演着每日都重复着的日常:拎着皮箱步伐匆匆的上班族、无名指戴着戒指手捧玫瑰花束的男青年、推婴儿车的母亲、杵着拐杖的老人、放假去郊外捉楸型虫的小学生、穿着情侣服却在闹别扭的男女……队伍里的男同学三三五五地聊天打闹、玩联机游戏,女同学手牵着手谈论八卦和综艺节目……售票机找零时叮铃桄榔的硬币、验票机发出的嘀声、脚步声、咳嗽声、喘气声、空气里淡淡的石灰味和烟味……各种颜色、各种声音,各种味道,像水一样流动着,将地铁站里的人们浸润其中。没有人会怀疑这理所当然的日常剧会不会有终结的那一天。

会的哦。

——如果不去阻止的话,就在今天的八点五十分,世界就要终结了呢。

这是只有少年一人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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