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前1年,2月21日,惊蛰。
延绵的细雨从昨天就开始了,雾蒙蒙的水汽让不远处的山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不清晰。
湿冷的空气让壮汉没有了再睡下去的心思,他爬了起来,冷风吹过让壮汉打了个哆嗦,清醒的同时,也让壮汉担忧起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身体即将从最巅峰开始衰弱的表现,这对于一名怪物猎人来说是危险的信号。
隆隆的雷声滚过,让这个只有该死雨声的早晨多了些别的声音。
壮汉叫凛岑,年龄近30岁的他独自居住在这个木屋里。
“又开始打雷了,今天是惊蛰吗。”
平日雄浑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沙哑,甚至略带些……孤独。
他不喜欢这个日子,从小就不喜欢,五年的这个时候开始就更加不喜欢。因为老韩头死了,那年,在这个雷声滚滚的时节。而且老韩头是他的师傅。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被老韩头收养,传授狩猎技艺。他一直非常努力,但老韩头一直不承认他出师。直到五年前,他出师了。因为没人教他了。
洗了把脸,他更清醒了些,抬头望着惨白的天空,乌云开始聚集,似乎雨又要准备下大了。他一直没和别人说过,甚至连老韩头也不知道。他很讨厌雨天,因为下雨总没有好事发生。
蹲下打火准备烧锅热水,但潮湿的木材让他有点烦躁。
“是不是该找个臭小子继承一下了。”好不容易点着后,他想着。
他才不想像老韩头那样,半个身子进了土里才扒拉自己这一个徒弟,他想早点享清福,但这里必须要有人守护。
水烧热了,他拿过门前倚着的重剑,上头的血还没干涸。他昨晚才狩猎归来,没一身脏倒到床上是他被老韩头骂了无数次后养成的习惯。
将老伙计洗干净,凌晨用热水洗了个澡。男人洗澡一向很随意,没多久就搞定了。穿好裤子准备穿衣服的时候,一道清灵的女声响起。
“大清早的光着膀子,不怕着凉。”
一个妇人站在篱笆前,语气略带着责怪,同时还有一丝无奈。
岁月在妇人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依旧不难看出她曾经是个倾倒一方的美人。
“冰姐,你怎么来了?”
凛岑回头尴尬的笑笑,要说除了老韩头,这个能放倒整队护卫队的壮汉只怕眼前这个女人。
“来看看你,昨天夜班的狗蛋说你很晚都没回来。”
妇人看着凛岑铁塔般的身躯,眼里布满了心痛。上面布满了伤痕,最长的一道是从右肩开始,划过整个背部到左肋。
这道伤她知道来历,五年前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没管凛岑,她自顾自的走了进去,熟练的点起了烟火,为凌晨做起了早饭。不大的伙房里,妇人的动作显得比凌晨这个主人还门清。
一切都很自然,让凛岑恍惚她是不是一直在这里生活。
然后壮汉尴尬的挠了挠头,她在这座屋子里的时间好像确实比自己长来着。十五岁开始自己就跟着老韩头到处狩猎,几天不着家都是常事。
那个时候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就已经跑来照顾这两个大老爷们了。
白烟生起,男人低头擦拭着家伙,盘算着今天的过活,女人忙碌着,只为照顾好男人的状态。
“还是不考虑娶个媳妇吗?”
仅有两人的饭桌上,林冰开口。
“冰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今天有命,明天就不知道死哪了。”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林冰白了他一眼,“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嘛……冰姐你就别操心了。我倒是觉得冰姐你应该放低点眼界,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
换来的是一阵沉默。
是的,曾经倾倒一方的美女一直不肯松口,只要她一点头,她甚至能进到城里当富家太太,但她就是不肯。
年近30的凛岑未婚,年近30的林冰未嫁。
窗外细雨绵绵,让人觉得有点烦。密布的乌云像是要从天穹中坠落,让人觉得压抑。
良久,林冰主动挑起了话题。
“我说……你真的决定了?”
她看向那张上个月送过来的诏书,原本应该是给老韩头的。看来这个老家伙当年也是个风云人物。
沉默了一会,凛岑还是点了点头。
“嗯。我已经见过部落首领了,他那富有雄心的谋略我认为可行。所以我必须去,他需要一只强大异兽的死为他震名,而那个东西,我必须亲手杀了祂。”
眼神闪过一丝锐利,背上那道几乎将他撕开的伤疤隐隐作痛,五年前的遭遇历历在目,那时候他跑得像条狗。
但他没说的是,他其实更早见过部落首领。那时候他还不是首领,老韩头曾带着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那时候老韩头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张张嘴,还有些什么想说,却没有说出口,林冰丢下一句我走了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雨幕中,她拿出了与他桌子上一样的诏书,暗笑命运弄人。
命运……么?
天空响起一道炸雷,弧形的闪电在空中,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
凌晨有微妙看着这一幕。自己刚刚被榴弹给震晕了过去,然后就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观摩了这一段小小的晨间小事,他不能控制这具身体,明明是当事人却又像第三观看者。这感觉有点奇妙。
……
等那名为林冰的妇人离去,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下一刻,视野破碎,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般掠过。
有认识没多久的生死兄弟。
「我说晨老哥,你就从了大姐头吧!」
「晨兄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看人家都追着你到这了,你再这样我都看不下去了。」
「一个姓凛,一个姓林,念起来都一个味儿,你两凑一对得了!」
有一场场搏命的战斗。
「你背好大姐头!这帮喽啰交给我!」
「嘿,滚吧……只可惜老子喝不到你这呆瓜的喜酒了。」
也有……一次次简单到只有一捧黄土的葬礼。
「臭小子,平常老在我眼前跳,现在怎么不动了?你倒是给老子爬起来啊!」
「还有你个逼崽子,说好的跑得最快呢?谁让你滚回来拉老子了!」
「还有你这个怂逼,这个时候怎么不怂了?跑上来替老子挨刀!」
一切是那么虚幻,又真实。
……
异兽的嘶吼声几欲撕开他的耳膜,手里重剑砍下,扬起鲜血。精铁打造的重剑已经崩开了好几个口子,砍怪都已经不利索了。
身旁的兄弟捅死一只荒猴,将手里的长剑拍到他手里,又从尸体上抽起一把战斧狠狠的砍向异兽。
前方的通灵者们将那只异兽王死死的困住,却没有余力将其杀死。
他不要命的朝那里杀去,眼里只有赤红的鲜血……和那只自己在几千年前就该杀掉的王。
终于,他拖着满身鲜血的身体到达了那里,他怒吼一声,这片战场都被他的气势压制,扛着算得上是报废的重剑起跳,而后怒斩而下。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眼前的最后一幕,是林冰挡开狂狗的爪牙,一剑砍进祂的头颅,转过身朝他呐喊,眼里布满了惊慌、不舍与泪水。
……
在凌晨被震晕时,城市的另一边。
一个全身包裹在斗篷里的身影从阴影中闪了出来,挥手扬开紫色的粒子特效。兜帽下,一双充斥着紫光的眼瞳似是跨过无数障碍望了过去。
“这‘域’……是你吗……?不行,太短暂了,我得过去看看。”
说完,便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