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最后的老兵

作者:流逝463 更新时间:2020/4/5 9:44:39 字数:5389

清晨刚下过一场雨,空气还算是清新,雨水顺着叶片的脉络汇聚成水滴后落下打在花朵上,使得花朵摇摆,惊起上面的蜜蜂。

雾气有些浓重,不远处的山峰被笼罩得若隐若现,天上的乌云仍未散去,趴在天上压得人有些沉闷。

今天依旧是个多雨的阴天。

老赵头今天起得很早。这位年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今天的精神状态很好,即使天气不是很理想,左腿上的旧疾在湿气的影响下隐隐作痛,但老人的依旧很有兴致的哼着小曲,照看着灶火上冒着热气的白粥。

“老伯!能开下门吗?”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老人朝门卫室外头望了一眼,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这么早就有人来参拜战士墓碑了。

“好嘞!”老人应了一声,将电子门打开。

这个工作做了多久?老人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偶尔回想过去,隐约记得当初只是为了守在这里,每年为老朋友们擦擦墓碑,偶尔带点酒给弟兄们喝,他们好这口。

这么说的话,自己这个所谓的门卫职位是不是不算的来着?当初好像只是为了方便,就在这自己搭了个棚屋而已,不知怎么的,上头就派人过来修成这样了。

也不是没有人劝自己回去。偌大的帝国,即使初来乍到这片陌生的土地,还在建设与发展,但总没有穷到连一个伤残人都养不起的地步。

但老人那时候坚持在这里陪着自己的弟兄们,他膝下无子,里头躺着的是他仅有的亲人。

小心翼翼的盛碗粥,撕开一袋榨菜倒入。虽然帝国高层一再表示愿意给老人更好的伙食条件,但老人还是喜欢这个从小就吃惯的味道。准备完毕,老人便端着早饭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其实也没去哪,老人只是走到了一个平台上。这个平台修在墓园门口前,也就是半山腰上。平台由下方延伸出来的支架支撑,半悬空在山崖上,下方蜿蜒的山道阶梯尽收眼底。

坐上位于平台边的小庭,老人望着下方繁华的城市,以及远处那堪比山峰的雄威建筑:帝国大厦。

这片山区位于帝国首都之内,山脚下就是那个已经废弃的传送门,虽然开放任由平民出入,但几百米之外的高墙之后就是帝国军第一军团的驻地,这只军团时刻准备着哪天传送门再次激活,而后杀回属于他们的土地。

这座山在帝国成立的初期差点就被推平用以建设城市。当时元老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但当时还是年轻人的老人用:

“我们那些死去的弟兄只想躺在离家最近的土地上!”

这句话让在场大半元老沉默,从而留下了这几座山。

慢悠悠地喝完粥,老人躺在躺椅上惬意的享受着凉爽的微风,眯着眼睛,任由着时光悄然消逝。这种仅属于老年人的慢节奏生活方式此刻显得颇为安逸。

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通过阶梯来到墓园,他们都没有去打扰躺椅上的老人。大多数人都对这位坚持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老人抱有敬意。

特别是年轻人,他们年幼时在父母的带领下来到这里,就依稀记得老人已经在此。而如今自己已经成家立业,这位老人也依旧坚守于此。

突然一阵激灵,老人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懊恼地拍打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

“md,看看你自己,差点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急忙起身,老人一把抓过一旁的碗筷,跌跌撞撞地走回屋,踉跄的身形中途好几次险些摔倒,一旁的参观者们都担忧地看着老人。

也不是没人上前想搀扶老人,但老人倔强的认为自己公国的上等兵,还没脆弱到走路都要人扶的地步,所以拒绝了。

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要带的东西,今个清明,到了该去和老朋友们聚聚的日子。

香和纸钱?备好了,这里是墓园,不缺这些东西。

酒呢?发现没有,急忙走到冰箱面前拣出几瓶二锅头和青岛。虽然上头送过来不少名贵好酒,但老人清楚的记得弟兄们喜欢二锅头这些对瓶吹爽快的玩意。

玉溪带了,连长喜欢这个,但抽烟总归对身体不好,往常就带几包过去,今年就破例给他带几条吧。

哦,还有可乐得带一瓶,记得那个混蛋烟酒不沾,就好这口。虽然这东西是合众国发明的东西,但无非是碳水化合物,老人向高层求求情还是能让化学实验室什么的帮忙做点。

薯条什么的就算了吧,现在天气不好,就不帮你准备了,将就下吧。你也知道现在人们有多恨那些把我们从家园里撵出来的合众国人。

确认好东西带齐后,老人一股脑塞进麻袋,刚出门,看着正在锁门的手上的衣服,老人又骂了自己一声糊涂,便又走了进去。

从床底拖出一个密封袋,老人将落在上方的灰尘扫掉后放到桌子上,然后打开。

里面是一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军装,两个代表着他上等兵的肩章静静地躺在上面。淡绿色的军装有些泛黄,并且掉了很多颜色,但老人依旧不舍得丢掉。

这是他当年的军装,每年他都会穿着这一身去见他的兄弟们。

麻利的穿戴完毕,老人又叹了口气。自己真是老了,最熟悉的一套衣服,穿起来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前。

来到墓园后头,因为这里没什么人来,所以显得有些清净。四下无人,老人来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面前,打开已经有些年头的锁,老人便踏入了这条泥泞的山间小道。

前段时间的雨水又冲掉了一些沙泥,露出掺杂着赭色的石头。路变得很滑,这段下坡路人老人走得很艰辛。

小心翼翼地踩上下面凸起来的石头,踮了两脚确认后,老人踩了上去,准备继续往下走。

但本以为坚固的垫脚石突然崩落,老人只感觉脚下一空。

如果再年轻一两岁,老人能够轻松的稳住身形。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使不上劲,所以感到脚下踩空的时候,老人没能反应过来。

连人带物的倒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老人一路滚了下去,硬邦邦的石头磕在老人身上留下好些个瘀伤,脸上也紫了一片,划出好几道伤口。

这段坡不是很长,老人很快就摔进了坡底的小泥潭,泥水溅了半身。

静静地呼吸着空气,老半天,老人才换过劲来,挣扎着爬了起来。老人第一时间检查了手里紧紧握着没有松开的麻袋,还好,酒什么的没有摔坏。

“老家伙,下回走点心!下个雨罢了,怎么连路都走不稳了。”

捞起完全泡进水里的军帽,老人拧干了泥水后重新戴了上去。他记得连长最讨厌丢三落四的人,上次他忘记戴帽子集合还被罚跑了20圈。

皱着眉看着自己这完全脏完的军装,老人面露一丝苦笑,希望等会兄弟们不要笑话他这一身狼狈的样子。

重新背上麻袋,老人一只手撑着有些犯痛的腰,一瘸一拐的继续出发了。

拨开最后一缕杂草,老人从窄小的山路里钻了出来,气踹嘘嘘地站在一片空地上,再爬完这最后一段坡,老人就能见到他的弟兄们了。

终于,老人爬了上去,看着眼前依旧熟悉的景象,老人灿烂地笑笑。

“哟,连长!今天还是你带着伙计们列队欢迎我啊。”

前方,一排排剑状的墓碑屹立在那,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偶尔缺出几个空位,不知道空在那有什么用。方阵前方单独树立着一个墓碑,它比其它墓碑多了一个圆形的底座,显得比其它墓碑高上一些。

最前面的这个是老人的连长,后面的方阵,是老人的兄弟们。

走上前,老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正了正帽子,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

“报告连长!五排三班赵凯捷前来报道!”

而后,老人取出包里的玉溪摆在连长的墓前,打开一瓶二锅头,倒了点出来。

“连长,小子我今年给你整了几条你最爱是玉溪,你可要慢点抽啊。”

说着,老人取出一整包,点燃一根,倒了点酒上去,整包烟慢慢被火影包裹。而后趁着火势点了九炷香,也烧了点纸钱。

“今年又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咯。那些外出的除了那几个葬在外头的,基本都在这里了。哦,忘了老奎,前些年说要回来看我们,结果只有他的后代带着遗书回来啦。”

“啊,瞧我这记性,前两年已经和你说过了,连长你也别怪我啰嗦。”

说着,老人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眼神有些迷离,回忆着曾经的过往。

一开始还有许多个老伙计一块回来看看。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老伙计们一个个都重返了战场,为帝国开疆扩土。

噩耗每年都会传来。有的葬进了这里,去见连长去了;有的埋在了远方的异土,只有当年一块在军中时发的一块狗牌回来;更有的尸骨无存,只有后代送回来一个牌匾;还有几个什么都没能回来,只是十来年打探不到劳什子消息,老人便自个给他们立了个碑。

于是乎每年和他一起来的人越来越少,到十几年前,基本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说那帮后生?那帮臭小子又在边境忙着,不惦记着咱们这帮老骨头也好。”

老人自顾自地说,他也没在意。只有少数几个后生的老子埋在了这里,另外大部分都埋在了他们自认为的族地。

想到这,老人也是笑了笑。娘的,一帮娶了媳妇的龟孙,早先年还带着来弟兄们脸上炫耀,真是气死单身狗。

“咱们占的都是那些土著根本不敢进入的地方,天知道为什么那帮狗娘养的成天在边境搞事。”

心里狠狠地骂了一遍原土住民,要不是这些混蛋成天在帝国边境滋事,那些个还有点良心的后生估计也能抽空回来看看他们埋在这里的老子。

微风吹过,流通的空气让火焰烧得更旺了几分,也让老人觉得有些冷,喝下嘴的酒感觉有些烫喉咙。

“唉唉唉,连长你慢点抽,你看,又呛到了吧。真是的,每年都给你捎,不要搞得好像好久没碰过似的。”

老人摇着头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瓶示意,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口,说道:“你就边喝边抽吧,我先去和其他弟兄唠唠。”

接下来,老人给每个人都一一上香、烧纸钱,再一块喝上两口,遇到关系铁一点的就多磕唠两句,多拼两口。待到全部弟兄都问候过后,老人来到了位于七排五列的墓碑前。这个墓碑是他最好的兄弟的。

“老马,靠一下不介意吧,让我和老何聊会。”

老人对身后的墓碑说了一句,而后靠坐着休息。片刻后,他拿出可乐,开盖后整瓶倒在面前。

“知道你个混蛋不喝酒,喜欢这玩意。来,这瓶你的,喝个痛快。”

猛吸一口,将嘴里的烟抽干,大量的烟气呛得老人连连咳嗽,嘴里的烟蒂掉到地上。良久,平复了呼吸,老人扭了扭不舒适的身体。

“毕竟不是自己生下来自带的零件,这东西确实没有原配用得舒服啊。”

说着,老人撩起衣服,一些盖住了半个肚子的金属部件露了出来。熟练的按下几个按钮,一阵机械声响起,老人的左腿被他自己卸了下来。

是的,老人整条左腿都没有了。没多少人知道老人这数十载光阴,一瘸一拐的走路全靠这条仿生机械腿。最后一个知道的前些年已经埋在这里了。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老人自顾自地说道:“今年我也没带你家的那个臭小子来。那个混蛋,真是白瞎你当年拼了命的救回来,眼里成天只有钱钱钱,老子看到一次就想打他一次……”

老人越说越激动,下意识的锤到了一旁老李的头上,吓得老人连忙认错。

“好了,今个不谈那个混小子,咱哥俩好好磕唠磕唠。”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吹过,带起一片呜呜声。

“……那我先说吧。其实你也看到了吧。”老人指了指自己身上狼狈的行头,“今年可能最后一次给你们捎东西了。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可能马上要去找你们了。”

说着说着,老人就笑了起来,咧起的嘴角在脸上挤出一堆皱纹,迷离的眼光好似看到了自己与战友们重逢。

笑着笑着,老人扬起了头,看着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绵绵细雨,雨滴打落在老人脸上让老人感到一丝凉意。

良久,老人重新低下头,眼角的皱纹反射着些微水光,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

“别耷拉个脸嘛,你兄弟我马上就要去找你了,还不给老子笑?NND,你个混蛋,老子都要去见你了,你还在心痛自己以后喝不着可乐了?”

老人笑骂一句,撇到瓶子内还有点没倒出去的可乐,便拿起来喝光。

“靠!知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这东西的。”

“其实吧,我这两年就开始准备后事了,外头的那个我的小屋,我已经自己稍微改造过了,那个就是我的棺材。”

感觉到手里有东西,老人下意识的给自己灌一口,然后尴尬的发现是个空瓶。

“遗书已经写好了,到时候那些后生会把我那个屋子封死修成一座坟。你们都在这了,我自然得待在外头。到时候打回去了,我还能给你们报个信。”

“你说在外头的那几个混蛋?谁让他们不回来的,让他们自个儿的后代烧给他们。”

嘴上是狠,但老人依旧面露微笑。他那等得了那帮墨迹的后生传消息,自己就算是用爬的,也要第一时间冲到那几个混蛋的脸上把他们提溜回来。

老人在碑前聊了许久,聊到小时候的糗事,聊到对方的黑历史,聊到对方当年看上的妹子。模糊间,老人似乎看到自己的兄弟就坐在他面前,笑着和他骂骂咧咧……

雨还在下,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老人装好仿生腿,该唠的都叨完了,自己也该走了。

深吸一口气,老人在临走用那巍巍颤颤的声音说:“好了,伙计们。今天就不和你们道别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去找你们了,到时候欢迎礼给我整好点,也不枉这些年我给你们捎东西。不用送了,回见!”

语毕,老人潇洒转头,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似乎是坚信兄弟们都在身后起哄,笑话他多愁善感。

几个月后。

帝国的建国阅兵上,老人身着崭新的军装孤身一人站在搭载老兵的阅兵车上,略显佝偻的身姿站得挺直。站着数十万人的广场一片安静,默默地注视着这位最后的老兵。

之后,他死了。

在那个飘雪的夜,前来拜年的退位老皇帝发现了老人的尸体。

老人身着褪色严重的军装,直挺挺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几个灵牌与数枚破败的狗牌整整齐齐地摆在前方的桌子上,最后面的,是一张泛黄的破旧合照。二十来个穿着笔挺军装,带着功勋胸章的军人站在一起,背景是屋外的山头。

老皇帝没有遵照他的遗书将老人的小屋修成坟墓,而是不动小屋,仅将老人沉眠是卧室修成了坟。

除了紧闭的大门,一切都如旧。就好像老人依旧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山下那道能够回家的传送门,守着整个帝国最荣耀,也是最庞大的墓园。

亦如这四十余载一般。

——The End

PS1:突然想试试这种风格,可是老是觉得写不出那种感觉,可能是我太菜了吧orz

PS2:此篇敬所有那些为人民默默付出的先辈,祝晚年安好。

PS3:向所有此次抗疫牺牲的烈士们致敬。

最最重要的PS4:最近这段时间看了些纪录片,里面请了些老兵讲述当年的事,挺有感触,然后脑子一热写出了这番外,还在考虑时间线要不要接在主线之后,所有的一切均为虚构,请不要对号入座,请不要对号入座,请不要对号入座(重说三)。

PS5:萌新还请大佬多指教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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