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终幕，五爷放下手中长笛。
片刻之后他对自己身后的树林说道。
“听够了么？可以出来了，放心我不会收你们钱的。”
轻声话语，无人应答。
五先生轻笑一声，收起长笛拿起烟於。
白烟自口中吐出环绕身边，徐徐白烟好似有生命意识那般涌入竹林，将两个想要逃跑的小家伙直接丢到他的面前。
“五爷五爷！您吹的长笛真的太好听了，为什么之前没有在宴会上表演啊。”
不动气氛，除却最初的伤感之外便是被五先生的这隐藏的很深的艺能所折服的小狐狸注视着五先生满眼星辉。
五先生只是轻轻摇头，烟感落下，斗钵敲在小狐狸的面前，刹那之间小狐狸便是被封印妖能，打回原形。
“回去吧，你的朋友应该会担心你很久没有回家了。”
话语依旧轻柔，但其中的肯定却宛若律令，小狐狸歪着脑袋黄澄澄的双眼之中渐渐被五先生眼中的黄金所替代，他懵懂的点了点头便是一头钻入树丛之中消失不见。
而薰则是低着头，面对着五爷已经看向他的那双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一如既往的与他相互呵斥？
还是老实承认自己的好奇，并且因为触犯了五爷的秘密而道歉？
两种想法都在出现，但薰却难以选择。
可五先生没有说什么，仅仅是用斗钵敲了敲薰的脑袋，便是直接离开。
可就在五先生走到她身后五步之处的时候，薰却立刻回头询问五先生说道：“店长，这里埋葬的……是您的朋友么？”
薰的话语让五先生停了下来，他并未回头，仅仅是再次抽於，白色烟雾环绕着他的身躯，也遮掩着他此时的情绪。
良久，五先生才开口说道：“不是朋友，但是比朋友更重要的人。”
不是朋友，但却是比朋友更重要的人，这句话让薰迷茫。
虽然薰很聪慧，但她的聪慧也只限于在自己的年龄之中所见闻的一切，不是朋友却比朋友更重要的这一说明有着许多的解释，而薰能够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
而这个解释……未免太过于悲凉。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店长您的爱人么？”
回答薰的是一声轻笑，也是在这个时候薰才想起来，五先生其实很爱笑，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到他面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和听到他轻盈的笑声。
可是这个笑声之中，五先生……似乎从未真正的开心过。
他的笑声，似乎总是存在着掩饰。
“非也。”
五先生回头看向小鸟游薰，脸上挂着一如既往地微笑，可是这个微笑在薰的眼中似乎在流着泪。
而五先生轻声说道：“不是爱人，是恩人。”
话语到这里，理应结束，五先生似乎不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径直离开。
可薰……
可是在看到了那个笑容之后真实的薰却难以遏制自己的内心，而这次不再是好奇，而只是单纯的想要了解，了解这个给她有许多种不同感觉的大妖怪的真实。
五先生说过，妖怪是很纯粹的，他也是妖怪理应纯粹。
但这段时间，薰却见过了无耻的他，威严的他，脱线的他、以及现在……悲凉的他。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五先生？
这份难以理解压得薰喘不过气来，她几乎是话语没有过过脑子就直接对着五先生的背影大喊道：“五先生！您……是真的喜欢热闹么？”
不再是店长，也不再是直接的你的称呼，而是最初见面的五先生……薰想要了解五先生。
并非是作为妖的五爷，而是她面前的五先生。
薰的话语让五先生的再次停下，他回头看向薰眼中似乎有什么期待，但那份期待却被另外一种沧伤所覆盖，是的，并非沧桑，而是沧伤。
他说：“你认为呢，小家伙？”
薰没有答话，因为她答不上来，亦或者她害怕答出来。
她害怕说出五先生喜欢热闹并非是天性，她害怕说出五先生只是想要用热闹来掩饰某种东西。
因为……
每次热闹，五先生……都只是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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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店铺的路途之中，五先生与薰两人并没有任何交流。
或许只是五先生单纯的不想说话，亦或者是五先生此刻难以说出任何话语。
而这一点同样也是和薰有些相同。
薰只是单纯的脑海中的想法太多了，而这些想法她想要将其说出来又害怕伤害到五先生。
如果是今天之前的任何时刻，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逗弄嘲讽五先生的机会，可那一曲长笛……
稍稍了解了五先生本质的薰却再也没有那种想法了。
尽管五爷有些时候真的很欠，可是五先生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五先生与五爷……到底谁才是眼前的这位妖怪的本质？
薰不知道，她想知道却又不知道如何询问。
或许，真的就像是白蛇姬说的那样，自己不要去寻找五先生的过去，只能等待五先生自己告诉她。
可薰却又对这个真相有着难以抑制的渴求，这个感觉是真的很奇怪，明明自己应该是讨厌这个妖怪的，但为什么心中会出现对他的一种怜惜？
“说起来，今天是第三天了。”
回到店铺之中，五先生看了一眼薰放在柜台上的记录的木板突然这样说道。
“嗯？第三天？”
薰也是仰望着头看着五先生不解地询问。
“嗯，今晚藤原家会举办宴会，之前他们有订了十缸酒，现在时间……都已经马上要到未时了，得快点给那群家伙们送过去，不然之后有的烦了。”
听到藤原家的时候，薰的身体不可控的抖动了一下，而五先生似乎也看了她一眼。
但似乎是错觉，因为五先生说完之后便是准备前往酒窖，而薰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那份恐惧立刻发问：“五先生，咱一直都想要问，你不是妖怪么？为什么要……”
“要如此的迎合人类？”
五先生回头补全了薰没有说完的话语，而薰则是点了点头。
五先生说：“这是必然，妖族与人族共存大地，尽管妖为先天但现在确实后天居上，天道法则便是如此。而我等妖族自然要顺应天道，此外……”
五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人类，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繁荣。”
“难道妖怪不能么？”薰反问。
“不能，因为妖怪太强大了。”
“强大的话，不是能够做到许多人类无法做到的事情么？不应该更加兴旺才是么？”
“没错，你说的这番话的确是有道理，但强大却难以进步，而弱小却有着无穷的潜力，这也是为什么我的老家现在在天上的是一群人类的神仙，而不是妖族。”
但五先生看着薰那有些不理解的眼神，摇了摇头说：“最简单的说法，因为强大所以弱小，正因弱小所以强大，至少发明出火药，司南、纸张与印刷术的可不是我们妖怪。而这些东西，也确切得改变了这个世界。”
话语到了这里，五先生便是不再说话而是前往后厨的酒窖开始搬运酒缸。
薰则是坐在店铺内的板凳上思考着五先生的话语。
“因为强大，所以弱小。正因弱小，所以强大。”
难以理解。
时间不长，不一会儿五先生就将十缸酒给抗了上来，而薰则是帮忙从后院的杂物间拖出了推车帮五先生将酒整整齐齐的放在上面。
而在路过五先生放粮食的粮仓的时候，薰果不其然听到了五先生的咆哮。
“孽畜休走！五爷今天就要替天行道，送你们前往轮回！”
这样抓老鼠的声音。
看来是之前被五先生赶走的老鼠又回来了，并且又把五先生的粮食给吃掉不少。
是的看着那大小和一直小猫没有什么区别的老鼠冲自己脚边跑过并且飞速钻到了篱笆之后的草丛中后，薰又一次深刻的认识到。
五先生，是真的有钱。
毕竟，地主家的老鼠都没有五先生家的这么肥。
是的，表示偷偷摸进过藤原家粮仓的小鸟游薰可以拍着自己那完全没有肉的胸脯保证！
“气煞我也，不。这样不行！”
在和老鼠斗智斗勇了好几刻钟的五先生相当不岔地坐在店内一边抽着於一边说道：“得去找几只猫妖过来打工了。我今儿就不信了，治不了你们这群孽畜！”
而看着这样愤愤不平的五先生，薰也是不可控地说道：“五先生你用法术直接把这群老鼠全部超度不就好了么？”
“小家伙别想太多，我的术法岂能大材小用这般田地？”
听着五先生的回答，薰小声嘟囔道：“你之前不就用了法术把榻榻米变干净了么？”
岂料，虽然年纪大但耳朵还是特别灵光的五先生直接大叫到：“那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好不好！有关我的这间小店的生死存亡的特殊情况！”
“是是是是~”
正在将酒缸绑在推车上的薰不可控地笑了笑。
果然，五先生还是那个五爷。
“五先生，酒咱都装好了。”
薰将最后一坛的酒也给装上车并且绑好之后说：“接下来你就要去送酒了么？”
薰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对五先生的称呼已经不再是店长了，这一类存在着距离的称呼了。
“嗯，是的。毕竟让那群人等得太久，之后跑来找我的麻烦的话，的确很让人耳根子不舒服。”
挖了挖耳朵的五先生说：“所以，咱们得快点动身。”
“咱知道了……等等，咱们？！”
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屋子吃饭，然后给自己的阿娘把粮食还有药物带回去的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差点没有跳起来。
而五先生则是很自然地说道：“没错，你和我一起去。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店员，有些时候我要出去收拾妖怪的时候，店还带靠着你送货接客呢，所以现在和我一起去和那群客人混个脸熟。”
“可是，咱……”薰还想要说什么。
“嘘”但却被对方直接打断，而五先生抖了抖自己斗钵中的烟灰说：“再说，你总得要克服一下。”
“……”
薰沉默了许久，最后相当犹豫的开口说道：“五先生……你看出来了么？”
“你都表露的那么明显了，瞎子都看得出来，再说了我又不是我那个兄弟扒瞎，眼神不好的自己面前的石头都看不清。”
五先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说：“藤原家可是我这里的主要客人之一，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但好歹他们也是这个城市的支柱之一，我可不想把对方给得罪的太狠了。再说了，你可是和我签订了二十年的卖身契，不对，你可是和我签订了二十年的打工契，之后日子还长着呢，你不可能每次都避开他们。”
然后，五先生抬手一挥便是将想要落跑的薰给捉了回来，而薰则是大喊大叫道：“不要，咱绝对不要！咱绝对不要回到那里，那里不但有着一大堆妖怪，还有一大群恐怖的老头子，咱绝对不要！”
“哦？你看到藤原家有妖怪？”
这倒是让五先生觉得有些奇怪了，毕竟怎么说藤原家都是万赤城的大贵族之一，势力财力权利都算是雄厚，这样的大户人家里面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时间中，怎么都会养几名或者十多名阴阳师。
尽管东瀛的术法还在初步发展的阶段，但也是有着独特的对这里的妖族的特攻能力，怎么说那群妖怪也不可能绕过这群阴阳师跑到藤原老爷家的宅子里面去。
再说了有自己在这里蹲着那群能够无视阴阳师的术法的妖怪，敢来吗？
反了他们！？
怕是连白蛇那关都过不去，而且白蛇那一关只是开始，之后还有三关等着他们。
“妖怪怕什么怕啊，一群在墙头左右晃晃悠悠，连对方们都进不去的小妖怪说真的，现在的你一拳都是一个，至于那群老爷子们？我在前面挡着你怕啥？”
大概是对于自己在这里坐镇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的五先生，压根就没有将小鸟游薰的话语放在心上。
可是小鸟游薰的下一句话就让五先生的脸变得颜色。
“才不是，咱是在藤原家里看到妖怪的，就是那群老爷子！明明是人类的样子身后却有着好多的妖怪！”
“嚯，是不是还带着锁链的那种？”
“才没有！那一个个都是在张牙舞爪的，看上去下一秒就会把人给吞了的家伙，咱怎么可能会看错！”
那那群人是不是穿着白袍带着黑色高帽，五先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为他一开始的判断是薰可能看到了式神，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因为五先生，本能地发觉到不对劲。
式神虽然是妖怪，但本身因为阴阳术的关系他们的身上都会有一些锁链，小鸟游薰可是天生带着特殊双眼的小家伙，她甚至可以偶然之间看到五先生的本体，而这种等级的双眼，就算是放在五先生的老家都是最顶级的天眼。
故此，薰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尤其是看她现在这害怕的样子肯定当时是被吓得不轻，而在情绪的作用下她的天眼只会看的更加清晰！
没有锁链，并且做出噬人的样子的妖怪……
说起来，藤原家的那个老爷子，相当迷恋妖怪呢，而且……年纪也蛮大了，最重要的是，过去五先生和那个藤原老爷交谈过几次后，都可以发觉这个老人对权利与世间一切的迷恋，都让他不想就这样死去。
过去无聊的时候，也看过东瀛的许多妖怪典籍与传说的五先生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疯狂，但那个老头子绝对做得出来的可能！
他轻声说道：“藤原老爷子……百物语这玩意，可不是你这个人类玩得起的。”
五先生在笑，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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