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只怕这一次是真的落幕。
早已知道没有结果，
早已明白不能强求，
但若能够多一秒的温存，那我也急切需要……
就像这歌词里唱的——
哪怕能多一会儿的温存，继而让我熬过这充斥着心痛的漫漫长夜，我也不至于被接下来的这通电话弄得是手慌脚乱的：
在被从深沉的睡梦里突然拽回到现实中后带来的一片迷糊中，睡眼惺忪的我甚至都懒得查看右眼义眼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谁，就匆匆的接通了某人的来电。
“……喂……”
“你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给老子从床上爬起来！没心没肺的家伙，再让你继续这么折腾，家里人一个个的都要被你整发疯了！”
对方暴风骤雨的一顿怒吼直接侵蚀进我的脑子里后，我顿时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嗡嗡”的作响——
我和别人通话，一般都是使用的一样拥有通讯功能的右眼义眼，手机则是做其他用。
正常人想听见声音，顺序是从耳道开始，然后接着是鼓膜、听小骨、耳蜗、听觉神经，最后再传给大脑——
但若换做利用义眼进行通讯的我，对方的语音消息便能跳过前四步，通过义眼的线路直接传递给听觉神经，然后传进我的大脑。
这个“捷径”在正常情况下自然是能提供不少便利；可放到眼下，则俨然是一道堪比坐电椅的酷刑。
被头疼折腾的呲牙咧嘴和开始直冒冷汗后，我立马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同时，一块被吵醒的齐可欣在看到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了后，不知所措的她也下意识的要挣扎着起身，看能不能帮上我什么忙。
尽管对于小姑娘展现出的热情很是感动，但相比于看着她拖着大半个身子进行有心无力的挣扎，我宁愿她老老实实的躺在被窝里面。
然后，我在帮齐可欣重新盖好被子的同时，还得继续接听电话——
虽然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弄得我是阵脚大乱，不过连我都觉得可惜的是，对方并未能抓住这个对我继续穷追猛打的机会。
因为他话音刚落，旁边就传出来了个女人的声音：
“——什么叫做‘家里人一个个的都要被你整发疯了’？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
“我哪里说得夸张了？！”
男方反问道，“可欣因为他不能做‘构造体’的改造手术，只能什么也做不了的瘫在家里面；羽钊大哥被他气的是无言以对；宇琴妹妹又因为他胡闹而被气的离家出走，然后被暴雨淋的得了重感冒，现在连敏姐也气的是心急火燎，我看咱们两个怕不是也会在将来的某天被刘明这个兔崽子气疯了。”
“那也就是你——我的心态可是好得很。”
“你这叫什么好心态啊？”对方反讽道，“我看你这就是在不顾大局的护犊子！”
■
■■■
■
齐可欣、齐羽钊、刘宇琴、张敏。
一开始把我骂的头晕目眩，以及刚才围绕着一个个人名历数我的罪状的都是同一个人。
对方的名字，是乍一听就知道和已经辞世的齐可欣的母亲，罗海燕存在着什么联系的“罗海洋”。
此人正是后者的亲弟弟。
假如说温柔贤惠，有着菩萨心肠的姐姐展现的是大海风景宜人的平静一面；
那弟弟罗海洋便是深不可测的海洋中那不知何时就会来席卷一切的惊涛骇浪——
三十岁还不到，却因为拥有着全公司首屈一指的强悍战力（改造人、构造体除外），便被姐夫齐羽钊直接任命为了私人卫队队长。
就像齐羽钊的冷若冰霜，由于急如骤火的气性，罗海洋也是个很难叫人愿意主动去接近的角色。
不过，当初若是没有经受住他那魔鬼般严苛的训练的话，我想自己是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熟练地掌握假肢的使用方法，然后回归正常生活的；
再加之，他后续还教会了我射击、格斗、攀登，以及车船驾驶技术，所以我对罗海洋的整体感觉还是不错的……
帮我从罗海洋的臭骂中脱困的则是前面提到过一嘴的，成年后就开始给齐羽钊担任贴身秘书的齐可怡，也就是齐可欣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能在齐羽钊身边任职贴身秘书那么长时间，已经证明了齐可怡的相关业务工作能力有多么的强悍，同时也能从侧面看出此人的细心与干练。
只是，和刘宇琴的一本正经，甚至可以说有些死板的风格有所区别的是，齐可怡在实际操作中要圆滑许多。
就比如说与别人进行交流沟通：
换做某人，她一上来就会硬塞给你一大堆“之乎者也”和“心灵鸡汤”，蕴含的道理可能是对的，可对方大概率不会听劝；
反观齐可怡，她会通过各种路子来尽可能的顺着对方的心情，从身边人、身边事讲起；从你自身说起。
“正常人都喜欢听好话。”
当初正是多亏了齐可怡帮我及时的在齐羽钊面前充当了说客，否则我绝不可能在才学会使用假肢的时候，就找到把齐可怡从手术室里抢出来的机会；更不会形成现在我带着齐可欣、刘宇琴在外另外找房子居住的局面。
现如今，就连我母亲都无法做到像齐可怡这样，来和我进行心贴心的交流。
如此一来，齐可怡从性格暴躁的罗海洋手里接过与我聊天的话茬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
■■■
■
“喂喂喂？刘明你还在吗？”接过电话后，齐可怡连忙询问道。
“在在在，我一直都在……”我欣然回复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你罗海洋大哥的一番臭骂吓得连电话都不敢接了呢！”
“姐姐你说得这么也夸张吧？”我哭笑不得道，“不过他刚才的声音的确太大了……”
齐可怡对此也只能表示无奈：“都这么些年了，我猜你也已经习惯罗海洋这臭脾气了。话说回来，可欣呢？”
尽管我重新给人家盖好了被子，可此时的齐可欣不仅已经不想再睡下，反而还非得依偎在我怀里。
所以，我只好一边用手抚摸齐可欣的后背，一边回复道，“就在我身边。两个人睡了才不到十分钟就被你们的电话吵醒了。宇琴呢？”
此前，罗海洋在数落我的罪状时，他提到的倒数第二条就是——“把宇琴妹妹给气的离家出走，然后导致她被暴雨淋的得了重感冒。”
罗海洋的话已经让我的胸口开始不免觉着有些添堵，所以我在回答完齐可怡的问题后，也顺水推舟的关心了一下那个人。
但是，在听到我询问起宇琴的情况后，齐可怡却是直接揶揄起我来：“你还知道关心自己的亲妹妹啊？”
“宇琴……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说起这话时，我能感觉到自己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情况不是太好：发烧烧到了39.5度——冒着这么大的雨走了好几公里的路，幸好我及时的去开门把她给扶住，不然宇琴差点就直接摔倒在地上了……”
“你看，你什么都做不好。”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笑了一声，我下意识的抬起头，迷茫地盯着头顶的吊灯……头一回感觉这人类造物散发出的光是如此刺眼。
“你为什么不把她的行李箱截下来？”
“因为我没反应过来…”
“哦，是吗？”那个声音停了一下，随后轻蔑地又笑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因为我不…”
“明知道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冲出去？”
“我…”
刘……
“你很清楚吧？”那个声音懒洋洋地继续说，“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但你仍无动于衷。”
刘明……
“她对你就这么不重要吗，朋友？”
“是啊，她对我就这么…”
刘明！
齐可欣的叫喊把我拉回到现实中，下意识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我全身上下的衣服却早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
对方呢？
听完同父异母的姐姐的有关刘宇琴的阐述，然后又看到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在止不住的发抖后，齐可欣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担心受怕”。
眼看自己才休息了片刻，就又要直面两个女孩子的矛盾冲突，我叫忍不住的重重的长叹了一声。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首先考虑的就不应该是挽回，而是要想想该怎么补救。
抱着“过几天，等宇琴身体开始好转我妈还有罗海洋等人气消后再去登门拜访”的想法，我还想先把齐可欣的情绪安抚下去；
可是齐可怡此时的再度开口，却是让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我的情绪再度开始激动得宛如一股涌流——
“……也难怪你妈会气的给咱爸爸打电话和告状……刘明啊刘明，你这次也做得太过了——”
“——等等等等！告状？！我妈和‘干爹’说啥了？！”
“还不是关于齐可欣要不要进行改造手术的问题？！”
“！！！”
尽管在齐可怡提及“告状”时，强烈的不祥预感就立马涌上了自己的心头，可等到对方将之直接摆到桌面上来时，它带给我的震惊的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就像人类为了预防海啸而花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搭建起的巨大堤坝，到头来，在势不可挡的惊涛骇浪下，依然躲不开被冲烂、冲垮的命运……
“你妈妈当时气成了那个样子，我根本就拦不住她——打完电话后，她就跟我说了，‘明天要么刘明主动把可欣送到公司来，开始做改造手术前的准备；要么她和干爹亲自带着保安上门，来强行把可欣带走’……”
“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吗？”沉默良久后，我抱着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询问到。
“我看是很难再有妥协的机会了，”齐可怡难得的直言不讳道，“两边大人的态度都很坚决，我劝你也不要心存幻想了，你要想抱怨的话，就怪你自己做事情欠缺考虑吧。”
“怎么能这样？！明明是宇琴先动的手——是她先把齐可欣的轮椅摔坏了，然后还把人家锁到地下室去的！怎么到头来弄得我们像是现在是元凶首恶呢？！”我肚子里还有一堆的话要说，可是发现齐可欣开始在我怀里默默流眼泪后，我只好立刻中断了自己的发言。
“难道你还没有明白吗？现在问题的关键所在根本不是谁先挑起事端的，而是齐可欣必须要做手术了！”
“怎么？！姐姐你也和他们站到一块去了？！”
此话一出，齐可怡随即发出了一言难尽的由衷长叹：“我本来还想着，带着齐可欣在外面生活一段时间，其辛苦能把你锻炼得成熟起来，可到头来你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根本就没有一丝成长，也没能懂得大家的良苦用心啊……”
“我——”
我听到这话犹如五雷轰顶，得亏姐妹两个接二连三的呼唤，我才能迅速从懵懂中走出来。
“哟！可欣也在啊！”
“嗯嗯……”
少女的眼睛里不停翻滚着泪花，喉头也哽咽的说不出话。
眼看妹妹的情况如此，不想耽搁时间的齐可怡立刻就把锚头重新对向了我。
她忽然郑重其事的宣布道：
“刘明，现在我旁边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我想趁着这时候问你几个问题，加上可欣也在这，所以我希望你在接下来当着她的面回答如下问题时，保证说得是实话。”
“知道了……”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拒绝让齐可欣成为构造体？”
“我想让她作为一个人类自由活下去，而非什么被程序、设计所束缚的改造人、机器人。”
“好了。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带着齐可欣选择离群索居？”
“我想给她一个没人来打扰的幸福的生活环境。”
“停。”
问答的持续时间还不到一分钟，问的两个问题也给予人一种很空洞的感觉，加上齐可怡事前还让我郑重许诺，这就更让人觉着摸不着头脑了。
然而，就在我开始觉得对方问的问题有些无厘头的时候，齐可怡再次开口讲道：
“——那好，既然已经得到你的答案了，那就一条一条的来分析你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诶？”
“首先，你不想让齐可欣成为‘构造体’的理由，是想让她作为人类自由自在的活着，那在刘明你的眼中，现在的齐可欣到底算不算的上自由自在呢？”
“我……”
“姐姐，我——”
“我问得是刘明，又没问你，所以你来插什么嘴？！”
齐可欣见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想帮忙说些什么，但齐可怡不仅直接打断了她，还立刻乘势展开了长篇大论和进行了一个又一个质问。
而就是这些的长篇大论与一个又一个质疑，在接下来成为了压垮我和齐可欣的幻梦的最后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