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房间里取出凉席、被子和枕头。
我将凉席扑在茶几与电视机之间的空地上，单善与我恰好隔了一张茶几，我们都没有看向彼此，仅仅是遥望着天花板。
时值十月，天气已经不那么炎热，外面也少了小动物的窸窣声。
客厅之中，仅有电扇呼呼作响。
说好了聊天，可是，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也不对，与其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倒不如说不知道能聊什么。
我曾经说过——单善的四周似有看不见的墙壁。
我害怕僭越。
单善率先打破沉寂，她说道：“我们轮流问对方问题吧，必须回答，今晚过后，自动删除记忆，永不提起。”
多少带着点真心话大冒险的感觉。
人家女孩子都不怂，我一个大男生又怕什么呢。
我轻声道：“嗯，那你先来吧。”
短暂的沉吟，单善问道：“你…还喜欢以前那个女生吗？”
“喜欢。”
我的回答言简意赅，也遵从本心，田靖怡是我的初恋，并不美好又充满遗憾的初恋，即便如此，我还是恋恋不忘。
过了一会儿，我补充道：“时间是包治百病的庸医，总有一天一切都会释怀。”
回答完毕，轮到我提问了，我问道：“我想知道你的家庭关系。”
“嗯哼，这好像涉及很多个问题，总感觉很犯规啊。”单善稍微吐槽了一下。
我说道：“不回答的话，那就不玩了。”
单善似乎并不愿意放弃这个游戏，她简单组织语言，略显伤感的声线，缓缓道：“我妈不在了，我爸有了新的女朋友，他们快结婚了。”
单善总结得十分到位，却又避重就轻，忽略了许多细节。
我自诩没有能力去深挖更多内情，只好作罢。
“又到我提问了…”
喃喃之际，单善再次陷入了沉思，她每一个问题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也是那么的语出惊人，她忽然转过身子，隔着茶几，凝视着我。
“林梓深，你…做过吗？”
真的是非常尖锐的问题。
老实说。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当场呆住了，整整半分钟后，才诧异地转过脸望着单善。
室内没有开灯。
仅有淡淡的皎洁月色。
漫长的沉默后，我才淡淡地回答道：“没有…”
“我还真的挺惊讶，我一直以为你和女高那女生已经试过了。”单善用极其复杂的口吻说话，似有轻蔑，也似有庆幸。
我始终忽略了一个问题。
单善再怎么优秀，再怎么漂亮，再怎么骄傲，她终究只是一名花季少女，对于异性的好奇来源于人性本质。
即使是她，也难免俗套。
随后，单善感慨道：“还记得我们上次在酒吧相遇的情景吗？”
“嗯，记得。”
“我那天回家开门不小心撞见他们在客厅做那种事…其实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以前也撞见过几次…林梓深，我好像有病，神经病，我对任何异性都提不起兴趣，也没有那方面的渴求，一点都没有，甚至还会觉得恶心。”
不知为何。
当我听到单善这番话时，多少有些难过。
这句话不经意间杀死了少年的许多幻想，尤其是对单善怀有好感的少年。
但是，我可以确定一件事——单善真的病了。
精神病。
她似乎有严重的心理洁癖。
我与她之间的游戏环节似乎因为这个问题而中断了，良久，单善都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再看向我，正对沙发椅背，背对着我，
我以为她睡着了。
然而，我错了。
单善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在酝酿，酝酿一番足以让我震惊的发言，她突然道：“林梓深，我今晚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情。”
“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今晚过后，自动删除记忆…所以，真的什么都可以。”
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带着哭腔。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像是石化一般，又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从凉席上坐起来，皱眉瞪眼，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孤寂的背影上。
作为一名正常男性，我想这么做。
可我知道，我和单善之间本就隔了一道天埑，关系永远都不可能更进一步，仅仅是保持着普通朋友关系就已经拼尽全力。
若是逾越雷池半步，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们会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
良久，我重重地咬了一口手臂，让自己冷静下来，又躺下凉席，转过身子，也背对着单善。
我深深叹息一声，淡然道：“晚安，笨比。”
单善一如既往冷漠道：“林梓深，你以后可能会后悔今夜的决定…”
“也许吧…”说到这里，我又咬了一口另外一条手臂。
两分钟后，单善似乎还是睡不着，她突然道：“林梓深，你回答了我两个问题，我只回答了你一个问题，游戏还没结束，轮到你了，最后一次。”
我其实有些想装睡，并不是不想继续提问，只是觉得问下去，也尽会是一些悲伤的事情。
我和单善不是在互舔伤口，反而是在互撕伤口。
所以，我选了一个不怎么尖锐的问题，作为今夜的尾声，我问道：“单善，你将来想要做什么？”
这也是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自从和小东聊过天以后，我渐渐地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单善这回没有经过太久的思考，仅仅是十秒之内，她回答道：“如果只考虑兴趣爱好的话，我想要成为一名自由自在的作家，小时候总是很憧憬移动城堡，想要亲手描绘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世界。”
我略感意外，没想到单善的梦想竟然是作家，还以为她会成为学者、医生，甚至是企业家之类。
好像还挺有趣的。
没过多久，单善又继续道：“不过，我是不可能成为一名作家的，因为我还有其他必须要走的路…”
“其他必须要走的路？”我疑惑道。
可是，单善貌似不怎么想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她淡淡地叹息一声，而后又用莫名温柔的声音，轻喃道：“晚安，林梓深。”
“嗯…晚安，单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