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九点四十五分。
当我刚刚走出“角落”,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时,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突然闯入了我的视线。
单善穿着开衫毛衣、牛仔长裤,以及一双小白鞋,裹着一条针织围巾,独自一人走进了马路对面的大参林药店。
天气预报说,过年几天的平均温度会在15℃。
实际上,夜晚依旧寒冷,大抵在十一、二度左右。
我长呼一口白雾,短暂的犹豫,还是走过了马路,姑且是相识一场,正值春节,人家一个女生走进药店,视若无睹也太没人性了。
好吧。
我承认上一段话都是自己骗自己。
光凭那个人是单善这点,便是注定了我不会置若罔闻。
我站在大参林药店门口,等了大概五分钟,单善从里面出来,她一脸愕然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今天、会在这里遇到我。
说起来,她应该不知道我在城市广场兼职的事情。
“嗨,好久不见。”
我内心深处其实有些幽怨,对她这段时间冷漠的幽怨,连我的新年祝福都不回一声,即便如此,我此时此刻的语气和口吻简直无懈可击。
不带感情,没有情绪。
至于动作上,双手插袋,昂首挺胸,酷的一批!
然而,单善却迟迟未语,明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忽而迷离起来,她突然伸出手,捂住嘴巴。
我有些意外,心忖道: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感动吧!?
下一秒,单善打了个喷嚏…
我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单善上前两步,走到我面前,沙哑着声音,道:“林梓深,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我才注意到单善的状态极差,头发凌乱,脸色潮红,嘴唇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说话都没力气的样子。
我懒得去解释别的事情,伸出手在单善的额头上,轻轻一探,好家伙,非常烫手。
“你发烧了?”我问道。
单善摇摇头,坚持道:“没事,只是小感冒了…”
丢下这句话后,单善便是越过我,自顾自地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看这方向,她应该是想回锦绣苑小区。
我连忙追上去,问道:“喂,你过年也没有回家吗?”
我这里所指的家自然是那个叫做桃花源的别墅区,也就是单善父亲居住的地方。
单善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见状,我稍微有些愠怒,没忍住,直接伸手拉住了单善的右手腕,大声道:“我在跟你说话,你给点反应啊!”
却不料,单善娇躯一颤,整个人伫立在原地。
过了整整半分钟,她才偏过脸望着我,眼神朦胧,似有泪花,像是在发脾气,又像是在撒娇。
“林梓深,你能不能别烦我了!?我真的很累很累,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倏忽间。
一阵刺骨寒风掠过,挽起单善一袭披肩长发,一缕缕从我面前划过,如同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整个人骤然冷静下来,也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单善似乎有些病糊涂了,有些控不住情绪,一副想哭想哭的样子。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单善,有些慌神。
漫长的相对无言。
我是个很没用、很不成熟,总是悠游寡断的男生,即使是这样的我,这一刻,我也必须坚定起来,我说:“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要…”单善像是在跟我斗气,咬唇道。
“走!”
“不想走!”
“你再这么发烧下去真的会变笨比,以后就考不上清北了!”我威胁道。
单善虽然病懵了,却还是听得懂我的话,她有些扭捏,咬唇道:“你要陪我看医生吗?会不会一个人突然走掉?”
我直接回答道:“我陪你,绝对不会一个人走掉。”
“可是,我走不动。”
言语间,单善整个人晃悠悠的。
我长叹一声,怎么会有这么骄傲的女生,下一秒,我来到单善面前,蹲下身子,拍拍后背,道:“上来吧,我背你过去附近的医院…”
城市广场一公里之内就有一间医院。
虽然不是什么三甲大医院,治个感冒发烧还是绰绰有余。
单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蹑手蹑脚地趴在我的背后上,冬季的衣服多少有些厚,没有那种让人失神的触感。
即便如此,一缕缕垂下来的青丝,以及身上淡淡的芬芳,依旧会让人心猿意马。
一路上,我和单善之间一句话都没说,倒是惹来了不少周围的目光。
我其实也有挺多问题想要问她,例如为什么一个人过年之类,考虑到她现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还是等会儿吧。
十分钟后。
我背着单善来到了医院,值班医生为单善量了体温,整整39.5℃,整个人像个小火球一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可爱,也有些可怜。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单善,却笑不出来。
反而心疼。
随后,值班医生让我和单善到外面的输液区坐一会儿,生理盐水用光了,他得去一趟药品库。
我和单善来到了输液区,后者似乎还是非常难受,神志不清,一坐下就将脑袋搭在我的肩上。
“让我靠一下…不要乱动…”单善迷糊道。
我只能回答道:“好好好。”
这时,身旁坐下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十八九岁,他看了我一眼,又瞄了单善一眼,试探性问道:“兄弟,你也是带女朋友堕胎啊?”
坦白说。
如果不是单善搭在我的肩上的话,我估计会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去。
还没等我回应,那个年轻男生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护士以后,偷偷点燃一根烟,感慨道:“哎,一不小心弄出人命,女朋友不懂事,说什么都要把孩子生下来,我一个无业游民,刚刚中专毕业一年,哪有钱养小孩子,只能打掉了。”
我实在没有心思听他发闹骚,一个出其不意,将他嘴里的烟夹出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灭了,我看一眼还吸抽鼻子的单善,又回过神看了这个男生一眼。
我不耐烦道:“别跟我逼逼,也别在这里抽烟!”
年轻男子似乎对我抢烟的举动非常愤怒,他一拍椅子,当场站起来,怒不可遏。
我好歹是挨过刀子的人,眼前的男子比我矮、比我瘦,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正当我即将动手时,一名护士走过来,看着那名男子,道:“诶,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女朋友刚刚一个人走了…”
呵呵。
打胎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