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我从粥店回来,走进输液区的一瞬间,我其实有和单善的目光对上眼,那家伙一直都在盯着大门的方向,却又在见到我的一瞬,迅速别过脸,看向其他方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这个女生能稍微坦率一点。
不过。
正因为这么不坦率,她才是单善。
医院输液区都是那种长长一排过的铁长椅,有靠背,却没有扶手,单善的右手正在输液,光剩下左手连喝粥都做不到。
我说:“我喂你。”
一听这话,单善又想向我反驳些什么。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我继续道:“你拒绝的话,我就把粥放在椅子上,你想象一下,你俯身弯腰、左手吃粥的样子,那会有多猥琐。”
“太耍赖了…”单善有些无奈,淡然道。
我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打开了粥,一勺勺地递到单善嘴边,她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慢慢也习惯了。
坦白说。
我有些沉醉在这投食play之中。
这一刻,单善和基多拉有些像,像一只流浪许久、突然遇到好心人喂食的野猫,既生涩,又不情愿地接受这这份好意。
我找了个话题闲聊道:“稍微说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吧?”
大过年,怎么一个女生生病了都没人管,又不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就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已。
短暂的踌躇,单善漠然道:“我爸和其他已婚男人一样,大年初二都是要去女方家拜年的…只可惜,女方家已经不是我妈的家了…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不可能因为单善的片面之词就去责备她的父亲。
理性来送,应是如此。
然而,我现在却有些生气,很想揍单善老爸一拳。
也许是难得聊起了父亲,单善的话稍微了多了一些,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感慨道:“我爸是一名海归博士,他现在是一家外国药企的PI,是一名异常优秀的研发人员…”
说到这里,单善忽而沉默下来,有些落寞,欲言又止。
“哇,还真是羡慕,我爸就一个小小的镇政府职员…连一个手下都没有。”
说真的。
我连什么是PI都不知道,却没有追问的勇气,越是追问,越是能感到我们之间距离的遥远。
索性闭口不谈。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我以前也非常崇拜他…”
“以前?”
听到这里,我脑补出一段狗血剧情,父亲在外面是一名出色的科研人员,实际上是个渣男,出轨小三的混蛋。
然而。
过了一会儿,单善却挤出一丝勉笑,打了我的脸,摇头道:“嗯哼,我爸不是那种渣男…他和他的家族只是重男轻女而已…”
重男轻女。
这四个字,总感觉有些残酷。
我是个男生,加之家里儿女双全没有这种烦恼,到底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却隐约觉得非常沉重。
想了很久,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最后,我没头没脑冒出一句,道:“没事,我喜欢女生啊…”
单善本来一脸凝重,却突然被我一句话逗乐了,她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道:“你还能喜欢男生不成?”
“不是…我是说,我以后想要生个女儿。”我解释道。
单善还在笑:“干嘛对我说这些…”
“没什么,就瞎扯两句嘛。”
不管怎么说。
气氛不再那么压抑,缓和下来。
另一方面,我逐渐明白单善为什么会这么努力,她大概非常想要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证明女孩子也是可以非常优秀。
好不容易走进单善的内心世界。
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愈发无力。
一点半左右。
单善终于打完点滴了。
当我从前台取完药回来以后,我带着单善离开了医院。
一天二十四小时,无论几点,医院门口从来不乏出租车,我随手截停了一辆空闲的出租车。
单善先一步上车,没有关门,她坐在车厢内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
我站在敞开的车门前,迟迟没有上车,犹豫了大概十秒钟,依旧没有上车,是的,我选择了关上车门,打算目睹单善离去。
正当我这般想到时,单善突然伸出手,拦下了正在闭合的车门。
她面无表情望着我,意味不明地说道:“林梓深,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二分,我没带多少钱出门,你的钱刚刚已经给过医药费了,你还有钱坐出租车回去吗?”
闻言,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
刚刚给了三百多医药费,身上只剩下几十元。
别怀疑,我就是这么穷,每年的压岁钱就不到一千元。
单善继续道:“上车,我一个女生去你家过夜都不怕,你一个男生怕什么!?”
这时,司机师傅用力地咳嗽两声,透过后视镜盯着我,用的是那种非常鄙夷的眼神,我无奈地叹息一声,默默地上了车。
半小时后。
我来到了单善家。
推开门的一瞬间,基多拉蹬着小短腿就跑了上来,它似乎是又饿又渴,不断地吐着舌头,抓着单善的裤脚。
单善其实还是很虚弱,非常疲惫,无精打采地看着我。
我说:“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来处理其他事情就好了。”
“你这回倒是很自来熟啊…”单善强笑道。
“大概是因为没有家长在吧。”我解释道。
是的。
即便是在所谓的单善家中,由于没有老师长辈的限制,我与她的相处模式也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单善走到鞋架边上,自顾自地脱下小白鞋,露出了黑色短筒袜,换上了以皮卡丘为原型的卡哇伊毛毛鞋。
“那就麻烦你了。”
丢下这句话后,单善就走向了房间。
我的视线一直落在单善的脚下的皮卡丘上,也许艾果说的没错,我确实对于异性的脚抱有一定奇怪的幻想。
等到单善关上房门以后,我用力捏捏自己的脸颊,企图利用疼痛感让自己冷静一些,随后,我走进了厨房。
一路上,基多拉都跟着我,脖子上的铃铛一直在响,那是艾果送的搬家礼物。
我想了一下,还是将猫咪铃铛摘了下来,蹲下身子,一脸正经地对着基多拉说道:“你可不许吵到单善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