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诺兰推测得一样,这半个月以来,那群新来的工奴……也就是商人临时雇佣的壮士们,借着任何小小的理由,都会去找士兵和塞伙房的人麻烦,村民的身材和壮士确实差距悬殊,即使有阻止的想法也难以付诸于行动,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光着双脚走在地上的百奴长,依旧没有过多兴趣理会这些小事,仅仅是吩咐下人「一人犯事众人受罪」,导致无辜被牵连的人开始出现怨声,如今,目睹着事态越来越严重的百奴长,除了加大力度监管工奴以外,偶尔会对着那群咆哮的工奴喝上一杯,就当作在看一场不错的助兴表演。
“盐的味道越来越淡了。”本来肉类就不多的伙食里,盐分还被如此刻薄的大幅度减少,如今,诺兰体力方面肯定会比之前还要糟糕“那群人故意加入这里的目地,除了闹事发起起义以外,便是加快盐巴和淡水的消耗。”
大搭棚的角落时不时传来谈论声和怨声,部分瘦弱的工奴开始难以咽下食物,眼前这一番景象,在诺兰眼里就好像回到刚被俘虏的那段日子。
“完全没想到,食物没有盐巴之后居然会变得更难吃了。”自称韦斯的黑发男性,缓慢地吞嚼着食物“有肉的时候,动物的骚味腥味没有去除,有蔬菜的时候,植物的藓味青味没有去除,现在连咸咸的味道都没有,完全就像在吃刚煮热的潲水。”
“居然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我最爱的燕麦饭……难到韦斯的故乡,有很多更好吃的吗?”
“让我想想……高汤拉面、黑胡椒牛排、炸芝士鸡肉球、黑糖奶茶、香草冰淇淋、凉拌土豆泥……不行,光是想到就开始流口水了,我的意志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的。”
“虽然听到很多陌生的词汇,但黑胡椒牛排似乎并没有听错,根据这个名字来判断,应该就是新鲜的黑色胡椒粒撒在牛肉胸前骨排上,拿去烧烤或者铁板上煎热的这么一道料理,而我们这里会把这道料理称呼为,湃烹牛胸肉。”
“稍微有点不同,正确答案是,干燥的黑色胡椒颗粒打磨成粉末,用蔬菜和骨头炖成浓汤之后,再和黑胡椒粉混在一起煮成浓汁,把洗干净的牛颈肉放在热好油的铁板上,煎到两面虽然熟了但里面肉汁并不会全流失的状态,准备开动的时候才把黑胡椒浓汁淋上去,配合红酒一起食用,就是这个料理的……。”
“香辛料。”说出这个关键字之后,诺兰突然呆滞了下来。
“对,黑胡椒确实是香辛料的一种,有什么问题吗?”
“韦斯刚才在说的,都是故乡的家常菜是吗,只要拿出工作薪资的一部分就能吃到的料理,甚至能从商会里面买到这些食材在家烹饪,如此平凡的东西是吗?”
“你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劲。”韦斯看着诺兰呆滞的表情“这些确实是我故乡的家常菜之一,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程度,最多也就半个月吃一顿的程度,因为花费……。”
“你想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面,如果要吃到你的家常菜,需要花费多少钱吗。”
“突然有点不想知道了。”
“答案是繁华街道里面,生意旺盛的店铺一年所赚的钱,不对,应该要更多……。”韦斯完全不能想象诺兰现在言下之意的价值观,如果用这段话换算自己原本世界的价位,或许只有天价一词可以形容“新鲜的黑胡椒原本就很值钱,晒干之后的黑胡椒更是翻上几倍价格,而且我们这里牛肉的产量很低,无论牛的哪个部位都很值钱,尤其是颈肉和胸肉。”
“没想到你居然对食材的价位那么熟悉。”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尝到一口,而你却说这些东西,在你故乡里面只不过是家常菜的级别,你就算是说谎也先把稿……对呢,韦斯是勇者,韦斯不可能说谎,韦斯也没有对我说谎的理由,我究竟在想什么呢,肯定是因为盐分补充不足,脑袋出了点问题,抱歉。”
眼看诺兰不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韦斯抬头望向这个搭棚的顶部“原来不是这个世界的食物难吃,而是我所呆的世界里面的食物太好吃,害我还一直以为做奴隶就必须吃这种东西。”
“料理的复杂程度,取决于一个王国的规模大小。”诺兰握紧韦斯的肩膀,如今两人双眼对视着“这是一位长辈告诉我的,现在再由韦斯去分析,在你眼里,我们的料理和你们的料理,究竟差距了多少。”
韦斯毫不客气的说出答案“几百年的程度。”
“具体是参考哪里?”
“料理做法、材料搭配、烹饪工具、以及食材的生产效率。”韦斯继续指出刚才诺兰提及的部分现状“我故乡永远会把食材生产效率放在所有作业的首位,所以食材供应方面不会出现大规模中断。”
诺兰摸着下巴开始沉思“源源不绝的食材涌进市场之后,人们除了会想尽一切方法把它做成适合长期保存的制品以外,还会制作出更加美味的料理去吸引食客光顾,多余的边角料也能完美利用在研究新料理的试验中,吃不完的料理残渣更能拿去喂养动物,赚来的资金再次用作培养周期更短的新作物或者研究新的烹饪工具,然后形成了一轮难以间断的循环……这样解释的话,几百年的差距就通了。”
“用文字和说话的方式,根本不足以表达我回忆中料理的美味程度,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把我脑袋里面记住的料理味道,分享到你大脑里面。”
听到这句话之后,诺兰立刻用餐具夹走韦斯餐点里面的唯一肉块,快速把它吃进肚子里面“嗯……现在感觉公平许多了。”
韦斯还呆滞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啊……那是我准备吃完饭之后打算仔细回味的玩意!既然如此那我也……你都已经把肉全吃完了啊!!”打算从诺兰碗里重新抢回来的瞬间,才发现对方的餐点里面只剩下素食。
“优先把最有营养价值的东西吃掉,难到这个不是所有世界的进食常识么。”
“为什么这种常识总是会在结束之后才说出来。”
“真希望能亲口尝一下韦斯故乡的美味料理,可惜我并没有阅读记忆的天赋,但我妹妹可以做到。”诺兰叹气一声,随后把脸转向另外一边“虽然隐隐约约知道韦斯的故乡,是一个特别梦幻的地方,既没有战争也不需要做艰辛的劳动就能换取薪资,而且还能穿上漂亮工整的服饰,没想到就连食物也……。”
“可惜那件衣服,在石室被关押的时候已经被没收了。”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现在这个世界变成像你故乡那样的太平盛世。”
“我的故乡,经历过无数次无数次的战争,他们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后来还诞生了这些战争之中最为厉害的三次,我们会把它称呼为「世界大战」,因为我没有实际看过,所以只能沿用书上所写的「伤亡惨重,血流成河」来形容战争时期,结束之后,世界暂时进入了和平年代,但问题和矛盾依旧日益成长,就在这种即将爆发第四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们诞生了「网络」,原本的用途只是让远距离的人们都能立刻聊上天,没想到它却变成了实现和平的前提。”
诺兰作出了大胆的猜想“「网络」变成了能让全世界人们聊天的工具?然后发现大部分人其实并不喜欢战争……人们开始相互理解了!!”
“完全被你说对了,就好像亲眼看过我故乡一样。”
“真的可以做到吗,人们会主动去相互理解什么的,这个世界可能和韦斯的故乡不一样,有一些贫困的城市如果不去主动挑起战争,这个城市的人们就会饿死在这里,所以战争不能断,也没有断开的必要。”
“正因为放弃了战争,人们才有更多时间去学习除了相互理解以外的知识,他们不仅会主动去研究食材的效率问题,还会大规模的参与道路修缮,加快物资与物资之间的运输和交易,原本不富裕的城市也肯定能从中找到商机,或者制造漂亮的景点让外国人参观赚取资金,天无绝人之路,尽管真的被逼到绝路的时候,聪明人依然会找到生机,然而现在他们却放弃了这条不轻松的道路。”
诺兰把脸重新转向韦斯面前“有你这句话我现在才觉得,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救啊……可能上天把你们派送过来的理由,就是为了这个也不一定。”
“我很肯定的告诉你,绝对不是。”韦斯举起手臂做出一个叉叉的手势“把我送过来的神,只不过是杀人犯而已,在他眼里我们都被看待为玩物,是干扰这个世界秩序的最大影响因素,也许,我们不存在的话更容易让天下太平也不一定。”
“我们两人都在说疑惑句啊。”诺兰勉强挤出笑容“实不相瞒,虽然我成功的说服你不要参与壮汉们的起义行为,但是这几天偏偏轮到自己没办法说服自己,我军究竟什么时候才过来?剩下的时间估计还有多少?我的存在理由是正确的吗?”
“现在得到答案了吗。”
“嗯,我军肯定如期到来,剩下时间肯定充足,我的存在理由没有错误。”诺兰靠近韦斯耳边,鲜红色的短发扎着对方脸颊,然后轻声说话“商人正在用盐铁法泡制着这个营地,士兵的士气会一日不如一日,工奴的反抗情绪越来越明显,就差……。”
“等等,你所说的「盐铁法」究竟是什么。”
“因为很少人学会禁术,所以,法术和武术这两个派系是主要的伤害来源,士兵所学的防身法术只能用来对抗法术,士兵身上所穿的盔甲只能用来对付武术,缺一不可,假设营地里面的金属已经不多,那么接下来对方只需要派遣武术为主的军人,就能轻易拿下这里,这个就是军书里面所指的铁。”
“那么,盐呢?”
“盐能补充体力,盐能防止地滑,盐能打磨器具,盐能消毒皮肤……如果某地方缺盐一个月的话,这里面必定会变得毫无秩序,拿下这里根本就是吹灰之力,这个就是军书里面所指的盐,商人和军人原本亲密无间利益共存,但军人只喜欢用最直观的能力拿下目标,而商人则是用厄计与谋略拿下目标。”
“如果第三方的人真的打算用这方案拿下这里,这个营地的军官也肯定不会没有猜到的啊,毕竟连你这种基层军人都推测到的事情,那……。”
“我可没说过,我是基层军人哦。”
“诺兰,军人之间阶级标准我不太清楚,如果你真的是军官级别的人,现在只会出现在拷问室或者乱葬岗里面。”
“军人只会遵循上级安排,无论是送死的行为还是杀掠的行为,一个命令下来就必须执行,没有推迟和后悔可言,转身逃跑的话会被当作逃兵杀掉,军官是个凭实力坐上去的家伙,就连大脑都被快被肌肉覆盖掉,而我的任务稍微有点不一样,为了让他的肌肉大脑稍微变得灵光一点,那可是费尽心机才行。”
韦斯全力压低自己的声音音量“参谋吗?”
“现在只是被俘虏了的基层军人而已,所以不要再说出来哦。”尽管诺兰用笑容遮盖着真实表情,眼神依旧会变得锐利起来“如果你不想晚上的时候被我切掉男性特征的话。”
“那你认为这个营地的军官,能猜到对手的玩法不。”
“如果已经猜到的话,他肯定会有所作为,如果是故意引狼入室的话,他肯定会先把工奴的问题解决,前面两者都没有变化,那么这个营地的军官没有猜到的可能性,就相对而言非常大了。”
“这个营地因为什么原因,被这么多个势力争夺着。”
“适合落脚的战略点之一,其余的战略点我也不知道,但如果这里被任何一方拿下,都能让后方的队伍加快进攻的脚步。”
“如果这个营地落在第三者手里,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性会高吗。”
塞伙房搭棚里面的嘈杂声没有间断,难以吞咽的食物逐渐吃进工奴们的肚子里,室外依旧是烈日炎炎的天气,照耀着一点绿皮都没有的沙地与山壁,偶尔天空会划过鸟类飞行的影痕,同时,早上部分壮士因为故意不穿衣服跑去工作,结果现在背部出现比较严重的晒伤情况。
“既然能让自己的商队涉险,派壮士过来做死士,就算没有逃跑,那我们下场也肯定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那就稍微帮一下这个营地吧,虽然我对这地方完全没有一丝好感,不如说死厌恶以上的程度,但这里至少让我活下来了,我只是顺便让这地方活到你军到来之前。”
“要怎么做?”看着韦斯自信的表情,诺兰脸上开始出现非常多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