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拉普拉斯。
是一个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人类。
普通的地方,在于我的确是位成色十足的人类。
不普通的地方,在于我此刻生活的地点,不仅是魔族领地,还是最为靠近魔王城堡的「亚特玛德」。
正式名称是——「共存试验基地001」。
顾名思义,这是魔族用来试验能否与他族共存的首个试验点。所以,地盘不大,加上零碎的设施,约有十二个平方。
啊,当然,计量单位肯定是公里。
就算是魔族,也没闲到和其他种族在十二平方米的地盘上叠叠高不是么。
也绝对打心底不会这样想。
说明讲到这里,想必很多人都明白过来了。
对……说一千道一万,我不过还是一个被魔族奴役的,悲惨的,可怜的——人类。
可我至少在这种无比混乱的地方活得有滋有味啊~
这也算不普通的吧。
因为造成这个状况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还有着使魔。
一只巴掌大小,毛色灰黑混杂,杂乱又脏兮兮的锯齿鼠。不仅相当机灵,也十分适合隐秘行动。
其担当的职责,也十分简单明确——偷窃。
虽说这听起来令人不齿,但在这魔族必然高高在上,他族只能苟延残喘的地方。我对做出这个行为,完全没有一丝罪恶感。
因为我是很有原则的。我只偷魔族。
表明上,这是魔族为了与寻求与他族和平共处的方法,而设立的小镇。
说白了,魔族想要表明的,是他们必将征服世界的意图。
那么,这个在原本立足的社会之中的犯罪行为,对于此刻的我们来说,已经变成了用于抗争的诸多手段之一。
当然。魔族为了达成思想上的征服,提供了很多工作,居所,以及其他一系列保障生活与「权利」的怀柔政策。
但我实在不想和那些信以为真而卑躬屈膝,或是以十分认真的态度想要活下去的各个种族的「民众」一样,最终遭受隐藏在背后的凶恶嘴脸无情撕咬得极为凄惨的下场。
只不过,我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个噩梦。
由于一个小小的失误,此刻的我,终于切实的换位体验到,那些我无力救出而只能选择视若无睹的拷问现场,身处其中的俘虏们,究竟是承受着怎样的痛楚,才会唱出那从放声高歌到声嘶力歇的丧魂曲。
痛。
这时最为直观的感受。
不断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无情地摧残着脆弱且已完全麻木的神经。如同我当时站在家门前,远眺那渺小的船只,最终只能无助的消失在漆黑海浪中一般。
却偏偏又因此让我想起了,那已变作废墟的居所残骸下,我最喜爱的那只小木马。
啊……还挺像的。
想到一生都未能见过马匹的父亲,笨拙而又认真雕出的木马。的确和现在藏在怀里,已经变作冰冷的忠心使魔,有着同样名字「斑斑」的锯齿鼠,在外观上也同样有着本质上的相同时。——我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这贱种!居然还敢嘲笑吾等!”
接续着恶毒的谩骂传进耳中的话语,使得我勉力抬起只剩些许缝隙的视线看了过去。
几道重击在对方快要喷出火的眼神中再度袭来,并瞄准着这道弧度。显然是误认为我想要开口,而想要从根本上断绝我的念头。
但我只是勉力保持着嘴角的弧度,颤颤巍巍地朝对方竖起了中指。在这逼仄的小巷里,除开远处有着几道和我以前同样的眼神观望以外,恐怕没有其他人能够欣赏到我这最后的反抗了。
对方见状,再度恶毒地谩骂了一声。
然而由于其中杂夹“低贱的种族”这个字眼,被另外一个魔族以“慎言”的字句厉声打断。并在其准备出声反论前,压低着声嗓讲明了理由:
“我今早刚得到消息,陛下已归。所以,不要太过明目张胆,速速解决为上。”
并宣告了我的终末。
本该如此的——
就在我清楚地知道人生即将面临终结,思维近乎一片空白,却好死不死地想到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除开幼年便一直如履薄冰的活着,而在这看似有着明确的目标,然而实质上仅剩迷茫的时间里,除开特殊情况而享受过身体上的欢愉外,根本没有感受过一场如梦似幻的爱恋。从而悲叹着自己要是生来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是否真的能和理想中内心清纯的美丽御姐谈上一次身心沉醉的恋爱时——
“哦呀~你们好像在做什么好玩的事呢。”
这道绝对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就这么突然的,如同我除开父亲、海浪与木马外,最为喜欢的山间流水声一般,叮咚作响地抚慰了我此刻身心所承受着的所有伤痛,并让我不知从何涌出一份力气,平稳地抬起了头。
映入视线中的女性,正带着晨曦般的微笑,左手轻轻地将那如梦似幻的冰蓝色长发捋向耳后,将那白净柔美的耳廓全都展露出来。
我的视线更是因此停留在那下方宛若宝石般发光的耳垂上,根本无法移开。
哪怕视线之中,能看到对方那如冰蓝宝石般的双眸所具备的视线,已经朝着我看了过来。
“可、可……”
在我沉迷这美丽的光景,从而不知愣了多久之后,这断续的两个字,才将我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可?可是?还是什么?……
我心感疑惑而略微猜测后,才发现先前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这两个魔族,不仅反应比我剧烈得多,且此刻已神色惶恐地跪伏在地。
深刻的恐惧。似乎……比我先前因绝望而感受到的恐惧更为深刻。
虽然无法明确表达,先前也对这位神秘女性深感惊艳。但这两个魔族的态度,让我立刻明白过来——这恐怕并不会成为我死里逃生的契机。
由于并未得到清楚的回答,神秘女性便在看了我两眼后,将视线转向跪在面前的两名魔族上。
“唔?作为派遣到这试验小镇的精英,竟然如此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完整吗?看来不是人事科工作失职,就是后门依旧太多了呢。”
在我由于心神放松,而立刻感到全身无力地准备闭上眼时,两个魔族也在女性这句话里猛然颤抖着用力将额头与地面互相撞击起来。
“并不是这样的!可妮莉雅大人!还请听我解释!我、我们……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被称作可妮莉雅的女性,对于先前曾辱骂我的魔族如此结结巴巴的回答方式,只是淡然地反问起来。
“可妮莉雅大人。还请恕罪——”
我的意识,在那个宣告我的生命即将终结的魔族接过回答后,彻底地中断了。
讽刺的是,我最后的念头,却还是对那位女性的姓名——可妮莉雅——以「真是美丽的名字」这句话在心里做出了由衷的赞美。
哪怕我十分清楚,那两个魔族那见鬼似的态度,以及在这个名字后面加上敬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