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长着一对灰色大翅膀的羽族人。
我喜欢胡萝卜、芹菜和花生,讨厌鸡蛋。
我和我的父亲、母亲、弟弟再加上三个妹妹住在村里的小屋中。
是的,我正在讲我的故事。
什么?你不想听?
也对,我的经历很普通,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我还是要讲一下我最近遇到的一些事。
你懂得,这些东西憋在心里会很难受。
然后,在讲述的时候,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这边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名。
你可以叫我的代号——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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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京华了,爹娘做工的地方。”
天涯站在路边,遥遥望着浮现在地平线远端的那座城市,京华。
京华上空的天空被这座城市染上了一些灰色,那是大城市中的烟尘聚集成的阴霾。
相较于天涯故乡的那个小村庄,京华的空气质量真是差到不行。天涯感到空气中细小的颗粒物钻进他的肺部,大一些的粉尘则黏上他的羽毛,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这就是大城市的味道……爹一直都在这种地方做工……”
天涯是丢下了自己的弟弟妹妹逃出来的,一个人逃到千里之外的京华,为了养活家里那四个小家伙。
他已经二十岁了,也算是半个大人了,自然要做些工来帮助一下家里。(注释:天涯的种族是羽族,大部分人的寿命在一百年左右,二十岁差不多相当于人族的十五岁。羽族人的身体与人族差别不大,身体素质更好一些,法术适应稍差,背后生有翅膀,出生到十二岁的这段时间仅有一些绒羽,十二岁时会长出柔软的飞羽,等到十八岁时才会褪下所有稚嫩的羽毛,长出坚韧的成羽,最后经过两年的成长,于二十岁成年。此时的羽族人可以进行短程的飞行,但飞行的体力消耗极大,除了一些受到特殊训练的成员外,大部分人的飞行能力十分有限。)
可,想要在京华这样的城市找到工作谈何容易,天涯在城里转悠了一整天,并没有找到愿意聘用他的地方。
“果然,村里人在城里是找不到像样工作的啊。”
京华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街上的每个人都穿着整齐,谈吐得体,和他这样的乡巴佬差异鲜明。
不过,京华的人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冷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只有年轻女性乐意帮助他人,其它群体似乎没有这个兴趣。另外,京华的男女比例似乎不均衡,据天涯的观察,女性压倒性地多。
就在天涯想要找一个地方露宿街头的时候,他敏锐地观察到了几个不太寻常的人。
先是一个男人,面容憔悴且驼背,很高很瘦,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很紧张。随后,从街道的另一边走出几个戴口罩和墨镜的人,简直是把可疑写在了脸上。驼背的高瘦男人在墨镜人出现之后就立刻转弯跑进不远处的废工地,后者也跟了进入。
除了天涯之外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几个人,很奇怪。天涯先是想要报警,但他又觉得不清楚情况就贸然报警有些不妥,决定偷偷跟上去看看情况。
也许是因为种族的原因,天涯走路时向来不发出声音,这让他总是很容易吓到别人。不过此情此景倒是正合适。
并不是所有羽族都这样,只是天涯这样,就连他的家人也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因为,羽族也是分好多种的,但羽族人只根据翅膀的颜色做非常不靠谱的分类。天涯所属的分类也只是“大灰羽种”,再无详细的说明。
工地四周绕着一圈围挡,不过对于羽族人来说形同虚设。
围挡内部,钢管和碎砖头杂乱地堆放在一边,地面上蒙着了一层浮土。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是刚刚留下的,一串似乎是带跟的皮鞋留下的,还有一片是鞋底有花纹的靴子。天涯追着两串脚印,一层一层地搜寻只建了一半的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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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男人的西装几乎被撕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受了毒打。蒙面人们围着他站成一圈,不时向他踹上两脚,听着他叫喊。
“啊!!!!别打啦!别打啦!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们别打啦!”
男人哭喊,哀求,蒙面人们却好像没听见,继续殴打,直到男人瘫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大人,”
一名蒙面人开口,发出浑浊不清的声音。
“咱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他快死了。”
“……”
领头的人沉默片刻,突然又抬起一脚踢在男人的腹部。男人实在没有力气叫喊了,挨了这一下,只发出微弱的呻吟。
“我是搜查官,你是搜查员。”领头人说,“你应该知道‘搜查’的意义。我们既不是裁定官和执法者,也不是指挥官和调查员。请丢掉你的慈悲心,做不到的话就尽早离职。”
说完,他再一次抬起脚,重重地踩在男人的手上。力量之大以至于他的指关节都弯向了奇怪的方向。
天涯一直躲在暗处,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没见过像这些蒙面人一样残忍的人。虽然他很想出手救下那个男人,但他太害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他本想离开这里,偷偷报个警,但他凭着敏锐的听力听到了他们的话:
“这个处理的差不多了,把事情做完,下一个是他女儿。”
天涯不小心动了一下,衣物及羽毛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楼内显得十分刺耳。
他听到脚步声,很多。他被蒙面人们发现了,必须要逃跑。然而,从他发出声音不到半秒,他的头就被重重地按在地下,这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没法认清状况。
“非常抱歉…”
他隐隐听到模糊的声音响起。
“本来不该牵扯到普通人,但你已经听到了……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古怪,天涯只听了半句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蒙面人抬起踩在天涯头上的脚,招呼部下将他抗在肩上,快速离开了废工地。
“呼……真麻烦,我怎么会被人盯上!倒霉!”
他们刚刚离开,原本被打到半死的男人却是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这帮家伙多半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真是可笑,一群傻子!他们怎么可能打的死我!”
他一边笑,一边慢悠悠地离开了。
天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房间里挂着装饰用的小灯笼,摆着古朴的木质桌椅和雅致的盆栽。桌上放着一套玻璃茶具,只是没有茶壶。
“醒了?”
天涯循着声音,见到一位少女坐在床边,拿着手机在打游戏。她的眼睛如鲜艳的血精石一般,皮肤白得过分,长发与衣服却又是夜一般的黑。
“稍等一下啊,白白去泡茶了,有什么问题等他回来再说。”
过了一阵,一位少年推门进来,手上拿着装满的茶壶。他拄着拐杖,走得不太平稳,右脚落地时的声音有些奇怪,也许他脚上有伤。
“欢迎来到非人族人类种及其它智慧种族保护协会的本部。”他说,嗓音温和清澈。一旁的少女也跟着说了一句欢迎。
“我们一般只以代号相称,我是‘恶鬼’,这位是‘荒汐’。”
他倒了三杯茶,递给天涯和荒汐各一杯。茶汤飘着茉莉花的清香,品相很好。
“有什么问题么?你有很多事想问吧?”
他说着,半闭双眼,小口喝着茶。茶水泛起的热气萦绕在他花白的发丝之间,而后慢慢散去。
“请问……”
天涯想起他在被蒙面人们抓到之前看到的那些,那个几乎被打死的人,还有他的女儿。
“……我在来这里之前,见到一群蒙着脸的人围着一个人暴打,还说下一个轮到他的女儿。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能让我报个警吗?”
白发的少年和黑发的少女相视一笑,又好像想起了高兴的事,接着笑起来。
“大多数人都会先问我们的身份,也会问这里是哪里,你这样的还真少见。”
少年的心情很好,换了一种坐姿,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天涯这才看到,代替他右腿的是一条简陋的假肢。
少女也在笑,不过她说出的内容一点也不好笑。
“他们死了,受尽折磨后衰弱致死,我做的。”
“诶?”
天涯,稍微被吓到了,眼睛稍稍打颤。
“听过尸鬼这种东西吗?”
少年放下茶杯,坐好,盯着天涯,眼中已经没有了笑意。
“尸鬼,身体能力和法术适应都高于人类,智力略低,只看这些是没什么问题。但还有一点,尸鬼们会有无法抑制的对血液的渴望,这会促使他们去伤害别人……你对尸鬼这种东西怎么看?”
“……”
天涯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知道。”
“你觉得他们这样沐浴鲜血,杀人如麻的家伙,是善是恶?”
“他们是这样的种族,这是没办法的,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行为……吧?”
天涯的看法似乎让两人颇为满意,他们都露出微笑,然而笑里又掺杂着些许苦涩。
“你很不错嘛,欢迎你加入青白会(注:青白会是非人族人类种及其它智慧种族保护协会的简称),现在开始你可以和别人这样说:‘我是青白会的渡鸦。’”
“顺带一提,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