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隔壁的白猫 更新时间:2020/4/19 20:43:23 字数:5710

四月五日下午,象棋社团教室。

“你小子干得不错嘛。”张雅安老师双手抱胸,对着闭眼休息中的司仪说,“不过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你和兰岚的关系要让全校知道,不过是时间问题。”

兰岚父亲走之后,雅安老师就先让兰岚回司仪家,站出来控制一度混乱的场面。但是还是有一些爱凑热闹的学生拍了照片。司仪预计,最快明天绯闻就会传开。

“老师知道我和兰岚的事?”司仪睁开眼睛,眼神中是疲惫不堪,他不忍心看到兰岚那样哭泣,感觉这也在消耗自己的心神。

“兰岚上学前就都跟我说了,她有问过【阿亮】这个人是否在这个学校,因为是小名,所以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像是你以前杀人事件的真相。”老师走到窗前,“因为开学家长会是你自己来,所以我刚开始也并不了解这件事,不过之后有多少听到一点有关这件事所谓的【真相】。”

“是川谷日名吧。”司仪叹气,“他一直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果然你会这样说,”老师【哎呀】一声,“敢口出狂言,年轻就是好啊。”

“老师也很年轻啊,都三十好几了吧。”司仪不经意间吐槽。

[这个死司仪……]

老师努力地做出微笑的样子。沉默了一会,老师忽然好像想到什么,脸色凝重。

“你真的觉得这世界上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吗?”老师叹息般地开口,看着那轮渐渐红通的太阳,“除象棋之外。”

“不……额……不是,以前我是这样想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感觉自己不应该这样,但是从内心来说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司仪又闭上了眼睛,这次看见的是学校里的杏树。

“那就去遵循你觉得对的东西,这是理所应当的。”老师转身看着司仪,“你们都是高中生了,我也不能去改变你们的想法,那就去做你觉得对的事。”

[这样啊……]司仪的嘴角露出微小的笑。

“是啊,人都是这样,为自己向往的、关心的、所爱的可以粉身碎骨,可以毫无保留,就算它不堪入目,或者自己不堪入目。”

“欧阳司仪,你不是很清楚吗?”老师又笑了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讽刺。

“我知道了。”司仪张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谢谢老师,我休息好了。我回去了。”

“一切都在你自己手上,你要是还想继续实施那种远离人群的理念,我也没有意见。但是,你别给我在学校里输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司仪转头看了一眼老师。

“人呐,还是要……”

“我不喜欢听大道理。”司仪打断老师的话,走到门口转身离开。

“年轻就是好啊……”老师笑着说,把椅子搬到桌子底下。

“祈……你要去哪里?”司仪站在门口,看见祈穿鞋,好像打算出门。

“去隔壁打个招呼,哥你也去吗?”祈边穿鞋边抬头看着司仪,“不过兰岚姐好像有点不开心,我安慰没用,哥你先回去吧。”

[这完全就是自己做了决定啊……祈也是一个初二的学生了。]

“啊,这样啊。”司仪靠在走廊上,“去吧,打个招呼就回来。”

“哥,你说,隔壁会不会是流氓或者变态啊……”

“也不是流氓,也不是变态,但是挺怪的。”

“诶——哥你见过他啊?”

“今早碰到了,好像是叫太一。”司仪对太一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也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确实没有危害,所以他没有阻止祈,“去吧,他没有什么威胁性,只是个奇葩的蹲家。”

“哥,你这种句式,说得好像我要去面对什么变异生物一样……”

“啊,什么意思?”

“漫画里面不都是这样讲的吗?哥哥真迟钝。”祈满脸鄙视。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看漫画。”

“作为哥哥居然没兴趣了解妹妹的爱好,真是失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去吧,晚饭前回来。”

“嗯。”随后祈叩响隔壁的门。

司仪没说什么,走进玄关,脱鞋后洗了个手,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门没有关。兰岚正坐在书桌上看司仪的日记,因为太入神,没有察觉司仪进来了。兰岚已经换上了居家服,心情似乎也平息了下来。司仪站在门口许久,望着兰岚不知道该怎么办。

兰岚用左手撑着脑袋,眼睛闪闪发亮。

“如果阿亮是我爸,那该有多好……”兰岚忽然自顾自地说起来,回想着司仪帮自己挡手掌的样子,不禁脸红,然后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喃喃自语,“如果是男朋友那更好了……”

她起身正要去倒水,看见司仪站在门口,一双死鱼眼愣愣的。

“诶,你……不……不是,你回来了……啊?”兰岚面红耳赤,血压骤然升高。

“啊,你这是,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兰岚攥着衣角,“那个……你刚刚听见……什么了?”

“啊,哦……我什么都没听见啊。”司仪恢复了面无表情。

兰岚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没听见啊……]

司仪微微笑着,这让他放松很多。兰岚有时候确实是个小孩。

“那个,你的脸还疼吗?”司仪看着兰岚的脸,他发现兰岚精细地擦掉了泪痕。

“不,啊……我去倒水……”兰岚脸一红,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

司仪闭上眼睛站了一会,随后走到客厅,衣服也没脱,就倒在沙发上。

[是太累了吗……不,是因为没有习惯。]

司仪揉了揉眉头和太阳穴。

[兰岚父亲那句【我知道了】,应该就是同意兰岚暂时住在我家,也肯定会寄来生活费,这样就解决了吧……先睡会儿吧。]

他脱掉拖鞋,躺在沙发上,不自觉就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兰岚一直在厨房看着,确定司仪睡熟后,拿来一张被子盖在司仪的身上。

四月五日晚,六点。

司仪好像梦见什么,猛然坐起来。

[糟了!!我还没煮饭!!!]

司仪打算起身去做速热食品的时候,闻到了咖喱的香气。打算起来看看时,又摸到身上的被子。

[是兰岚吗?]司仪往厨房一探头,看见兰岚穿着围裙,长长的金发也用头绳绑成一个团,拿着勺子好像在锅里搅拌着什么,手法很娴熟,好像练习过无数遍。

[解放了……今天不用煮饭了。]司仪心安,一闭眼,又倒了下去。突然听见开门声,祈回来了。

“小祈,今天吃咖喱。”兰岚背对祈,从语气里司仪听出她在轻轻地微笑。

“嗯。”祈轻轻地回复,司仪觉得有点不对劲。

“祈,隔壁的那家伙怎么样?有点奇怪吧?”司仪坐起来问祈。

“嗯……不是有点奇怪,是非常奇怪,奇怪到异常。”祈颔首说道,“他的家里连桌子和床都没有,只看到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卫生间。”

[这样啊……]

“哥,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看起来很没精神,刚刚还说要出去一趟门。”祈显然很担心太一的状况,“我们能不能帮他啊?”

“祈,这件事我们帮不了,别人的生活我们无权过问。”司仪只能满怀歉意地说。

“那……我们总有可以帮到他的地方吧?”

“能帮助他什么?”司仪低下头,“他有说不出的困难,如果我们干涉,可能会帮倒忙,顺带一说,概率很大。”

祈垂下眼帘,秀眉微紧。

“没有办法帮助他吗……哥,你肯定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对于那种已经跌入谷底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安慰别人。”司仪叹气,他知道祈又心软,又很想跟太一做朋友。但是他的状态实在是很差,没有余力再去想办法让太一精神起来。

“好吧……对不起啊,老哥。”祈也没有办法,走到司仪旁边坐下来看电视。

[我这是在逃吗……不是,我本就是【冷淡理念】者,不能这样也不允许我这样……这世界上的人真是麻烦,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烦恼,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司仪看着妹妹的侧脸,百感交集。

隔壁传来干涩的开门声。

昏暗的灯光中,川谷日名百无聊赖地看着游戏策划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平时窗外的路灯是开着的,所以不用开灯晚上也很亮,但是今天好像停电了。他的目光转向光标,右手摆弄着键盘上的方向键。

随后他发现了一处问题,按下选中并删除,双手放在键盘上不知道在输入什么,突然动作停下了,左手食指悬停在【D】键上。

[也不知道自己早上说的,是不是帮了倒忙?]

日名摇了摇头,嘴角咧开,表示自嘲。

[小司和我,都做不了什么。]

日名移动鼠标,打开某软件,输入一串代码,点击【转换】,代码变成了三个大字:【守夜人】

电子游戏社的每一个社员都有一个网络代号,日名是【守夜人】。因为他自己并不是游戏的制作人员,不会写程序,不过他拥有丰富的想象力,这能做的是策划,常常做社团【夜晚的一盏明灯】,所以大家称为他为【守夜人】,他自己并没有反驳,接受了这个称号,并把它当做自己的人生信条。

[一定要做兰岚的守夜人吗?小司。]

窗外,麻雀站在树枝上,绿豆大小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日名,日名的电脑靠窗放的,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只小麻雀。日名从铁质电脑桌底下拿出一个装着鸟食的矿泉水瓶子,放在窗台,上面还有一个洞。麻雀赶忙飞过来,津津有味地开吃。

[就像这只麻雀一样。]

幽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诶呦,太一啊,欢迎欢迎。”日名的母亲去开了门,名叫【太一】的少年战战兢兢地鞠了个躬,问:“陈文冬在家吗?”

“在的,你等等。文冬,太一来找你了。”

[这家伙又来,他还有什么事啊……]

“知道了。”日名穿上拖鞋,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陈文冬,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日名喝了口茶,表情显得很不耐烦,他知道这次又是什么琐碎的小事。

“我……我把书全扔了……”

“什么?”

“我把书全扔了……”

日名手中的空茶杯掉落到桌子上,灰白的头发微微颤抖。

“你是疯了吗?”日名低下声音问。

“好多人都不让我继续编程了……”

“你才十四岁啊,为什么?”

“好……好多人说的。”太一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这两个人算是朋友。日名很清楚,编程对太一来说就是生命,有了编程才有现在的太一,但是丢书意味着太一要放弃编程了。这让日名很讶异,同时也有一点【恨铁不成钢】,因为日名本身是没有别的时间再去学习编程了。

“你那么喜欢编程,为什么要因为别人……”

“我已经扔了,决定放弃了。这次过来就是通知你。”太一站起身来,对着日名鞠了一躬,“谢谢前辈,我走了。”日名没有理他,自己站起来回到房间。

良久,太一转身走到玄关。今天停电了,他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

[是啊,我什么也做不了。]

日名关上电脑,在这个名为【今天】的时间里,他的房间再无一丝光亮。

四月六日,早晨五点整。

“我出门了。”司仪留下一张纸条,看看空无一人的客厅,笑了笑。

他关上门,摸了摸裤兜。这本来不是他的习惯,就算不带钥匙,祈也会给他开门。但是今天他必须要确认一下。

下了楼,司仪看到,昨天的那些书已经不在垃圾桶旁边了。

[这样就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了。]

司仪面无表情地自顾自走路。拐上大路,司仪没有看见日名,不禁松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大桥。

不久,司仪就到了校门口,这个时间也只有零零碎碎的学生。他计算过了,自己五点零四分出门,这个时候就会开校门。不出所料,【咔咔】声迟钝地响了起来。

“欧……欧阳?!”一声惊呼响了起来,司仪回头一瞥,一个紫发少女正在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到哪都有你啊……]

“班长大人,您真是勤奋啊,这么早就来上课了。”

“我今天值日,不早到会被扣分的,我不像你这样不知好歹。”霖璐白了司仪一眼,“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你一般是进教室十秒钟后,上课铃就响了。”

“啊?是这样的吗?我表示万分抱歉。”司仪同样回敬了死鱼眼神。

[这个家伙……]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来学校?”

“想啊……谁……谁想知道啊……”霖璐别过脸,用略带抱怨的口气说道。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司仪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扣上有一个小小的闪存盘,“呐,就是这东西。”

“里面存了什么啊?”

“大概是象棋社的资料吧。”今天是象棋社三周年纪念日,老师吩咐司仪带来的,司仪自己也没怎么看过闪存盘里的资料。

“这样啊……”

“话说回来,像你和兰岚这样的非正式社员,好像是不能参加纪念活动的。”

“诶——怎么会……”

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司仪已经能感觉到从不同的方向投来的目光,自己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有点不舒服,但司仪没有去理那些目光,更没有做出回应。

[是这样吧……一切都在计划里。]

“那个……小祈的病……”霖璐犹豫了很久,这才不确定地开口。

“几天前去医院复查了,非常稳定。”

“这样啊……”

两人走上楼梯,;经过二楼走廊。

“运动会的事,开会时间定下来了,后天开第一次会议。”霖璐停在饮料贩卖机前,看着每一种商品的标价。

“哦,知道了。”

“你还要替我做一份策划书。”

“知道知道,那您自己干什么呢?”

“没办法,我要主持会议。”霖璐把纸币投进去,贩卖机里调出来一瓶纯茶和一罐咖啡,“茶拿走,这是你的报酬。”

“真是黑商啊。”

“那你要什么报酬?”

“一天请一瓶,请我一周。”

“你这才是黑商好吧,不知好歹。”

“我并不是学生会成员,这样的要求我觉得不过分。”

“但是你是我的帮手。”霖璐走近教室,从包里拿出值日排班表,对着司仪晃了晃。

“是是,如果我不帮你,你就把我的值日表排满一个月。”司仪叹息一声。

“那你就从了吧。”

“是是。”

霖璐低声【YES】,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让司仪哭笑不得。

“恭喜象棋社三周年!”张雅安的兴致好像很高,举起杯子高声欢呼。这种气氛感染了除司仪以外的其他正式社员。

“恭喜!”

司仪睁着一双与平时无常的死鱼眼,坐在桌子最后面的一角,摆弄着棋盘上黑方的【国王】棋子。

“社长,你别整天苦瓜脸,来吃点零食吧。”森莺拿着一大包原味薯片,边吃边走到司仪面前。

“我不喜欢吃零食,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这种东西,光看着脑子要都变迟钝。”司仪很是不屑,自顾自地盯着自己的棋盘。

“学长——”

“不要,我都说……呜呜!”

森莺趁着司仪开口的一瞬间,把一片薯片塞到司仪的嘴里。

“怎么样?”森莺期待地看着司仪,司仪感觉这口感和味道,不算好吃,也不算不好吃。

“一般般。”司仪瞪着森莺,“下次再这样我让你扫一年的社团教室。”

“啊——学长小心眼。”

老师看着这俩人,随后想到一个点子。她拍拍手,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各位,现在有请社长上台讲话!”

“诶……什么?”司仪不明不白地被森莺推上讲台。

“请吧,象棋社的社长。”老师把话筒交给司仪,顺便做出一个坏笑。

[这……我该说什么?]

太一闭着眼,蜷缩在木质的榻榻米上,被子紧紧地罩住自己。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但他仍然感觉很亮,亮得刺眼。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太一喃喃自语,这种蹲家的状态他已经持续一年半了。

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害怕出门。那些无处不在的人,嘲讽和指责就会围绕着他,一年半下来他还是没有学会木讷。扔掉那些书,回到家,他无助地像秋天最后一片落叶,好像真正是什么也没有,真正是可以放弃。事实上,他仍然沉迷于无尽的代码,睡觉前一遍又一遍幻想,最后醒来想找到幻想出的未知的东西,没有答复。

这是令他最为恐惧的。他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能再碰程序,且逼迫自己尝试走出家门。他做不到。

[不该啊,不该啊。]

太一睁开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他坐起身观望四周,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连最重要的笔记本电脑都收到榻榻米下,让它掩上灰尘。

“先吃点什么……”太一颓废地走到厨房,灶台上只有一盒外卖。

太一怔住了。

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莫名的湿润打在手掌上,太一目光呆滞,不知道泪水从何而来。他想搞清楚,他想明白,所有人都不允许他做热爱的事,而他热爱的事偏偏只有一件。

他原地蹲下,掩面痛哭流涕。

[这样也许会让我好受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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