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日，下午，社团纪念会刚刚结束。
讲台上老师还在宣布运动会的事情，可以不听。司仪左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兰岚的头发已经重新染成栗色，担忧地看着司仪。
“欧阳……”
司仪回过神：“啊，怎么了？”
“你才是，今天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很不精神。”兰岚显然放不下心。
“不……没事，我只是有点在意隔壁的那个蹲家。”说完，司仪才发觉过来，自己居然会在意别人。
[我应该是在意祈吧……]
“他啊……说实话，我也有点在意，”兰岚小声地说，“比起家里蹲，他更像一个自闭症患者。”
[是这样吗……]
“大概吧，只是祈有跟我讲过，她想帮隔壁的人……”
“大概你没有办法吧，但是因为是妹妹在意的人，所以就会不自禁想要帮助那个人了。”
司仪怔住了。
“你怎么……”
“因为这才是阿亮的作风啊。”说完，好像要让司仪安心一样，微笑了一下，“这不就是【妹控】吗？”
司仪又怔了一下。
兰岚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不，没事。”司仪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
[也许自己真的就是个【妹控】啊……]
“运动会，阿亮想报名吗？”
司仪没有睁眼。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再加上我被萧霖璐给拉到策划组去了，估计是没机会参加。”
“这样啊……那……你希望我去……吗？”
司仪睁眼，趴着看兰岚。
“这是你的事情啊，你想去就去吧。”
“可是……可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啊……”兰岚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这个人啊……]司仪苦笑。
“我觉得你可以去参加，毕竟没有什么损失。”
“诶——好过分啊……说得好像我一定会输一样。”
“我是觉得，既然你有这个心意就去呗，问我干什么？”
“因为……因为还有音乐会……我不知道参加运动会后还能不能参加音乐会……”
司仪想起来日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小司，那个要转到我们班上的美女，据说在音乐方面很厉害哦。】
“应该是没有这个规定吧，至少我没听说。”司仪坐起身，“你专攻什么乐器？”
“啊？”
“你既然想去音乐会，肯定会某一样乐器吧。”
“对，我是以前学校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兰岚红着脸说。
“那很好啊，你要不去问问班长，能不能参加两个活动。”
“嗯。”兰岚别过头，轻轻地说。
四月六日，下午四点半。
司仪独自坐在社团教室里，摆弄着棋盘。他正在研究他在意的【防御象棋】。主要是依靠主教进行防守换子，残局依靠兵进行反击的战术。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三长两短，很有规律。
“进来。”
一个灰白发的少年打开教室的门，走进一步，再关上门，站在门口，明显不打算久留。
“找我有事吗？”司仪没有客套，棋子的位置也在棋盘上不断变动。
“居然敢在学校惹出这样大的舆论，你真厉害啊。”日名的话里带着一点嘲讽的味道。
“如果是这样的事情，恕我拒绝谈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司仪下了逐客令。
“你跟兰岚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帮她？”日名开门见山。
“有必要讲吗？”
“有必要，你不希望兰岚成为舆论的中心吧？”
棋盘上棋子的变动停了下来。
“跟你有什么关联吗？”
“我可以说有吗？”
司仪的视线离开棋盘，但也没有看着日名，而是盯着窗外。
“我有办法把舆论压下去。”
“我不需要。”
“你会需要的，靠你的人脉是完全不能做到这一点，只有我能做到。”
司仪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中间的变数产生了。
“恕我拒绝。”
“如果你拒绝，我也有办法。”
司仪转头看着日名，面无表情。
“那句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无妨，你不是最喜欢打破常规吗？这次我就来打破吧。”
“这句话的意思……你要跟我谈判吗？”
此话一出，日名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看着司仪，司仪也还以冰冷的眼光。
两个少年，在社团教室里对弈着，双方久久不肯相让。
刹那，司仪放松了下来，眼神也不再冰冷，显然这是司仪的考验。
“你赢了，条件是什么？”
日名也不再对峙，说道：“很简单，你能做兰岚的守护者，同样也能做别人的。”
“你说的是……”
“太一。”司仪愣了一下，日名靠在墙上，“我跟他认识，他是我的学弟。你应该是他的邻居吧。”
“你又为什么要帮那个人？”司仪站起身，开始整理棋盘。
“跟你要帮兰岚的原因是一样的，我有不得不帮的理由。”
“这样啊……”司仪合上棋盘，放到抽屉里，“看来我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更像是互相的棋子。”
“做彼此的镜子岂不是更好？”日名双手插兜，微笑着。
“我回来了……祈？兰岚？”司仪呆呆地站在玄关，他没有看见祈和兰岚。
“哥，哥，你过来听听。”声音从司仪的房间传出来。司仪赶紧脱鞋，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祈和兰岚坐在自己的床上。
“怎么了……”司仪的话没说完，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怒吼。
“你真的是败家啊！”
“我……”
“你还敢说话！？”
“爸，我没有错。”
“你……”什么东西倒下了，随后传来皮肉的闷响。
“咳……”
“你真的是我的耻辱！你不是我的儿子！你给我一辈子都活在废物的电脑程序中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声音消失了。
司仪和祈都放松下来的时候，兰岚的脸色突然地变化了。
“阿亮！！！我听到了金属的声音！！！”
司仪愣了一下，随后瞪大眼睛。
“祈！带上工具箱！！！”
他全力跑到门口。鞋也没穿，就跑到隔壁门口，用力地敲门。
“开门！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
“这个声音……”太一拿着铁锤的手松开了，铁锤砸到木头的地板上。他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断了，现在它正躺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太一的父亲面色惊恐，呼吸急促，显然是还没有缓过来。
太一家里的门防盗能力很差，司仪轻轻松松就撬开了。
“你要干什么！？”司仪冲进房间，用力抓着太一的肩膀，对着太一吼道，“你知不知道，砸下去会死的！！！”
“这个混蛋……说电脑……电脑程序……废物……”太一的声音颤颤巍巍，司仪双手的力道减小了。
“您冷静一点，两个人都有点过激了，今天您先回去……”兰岚在安抚太一的父亲。
[麻烦死了。]
司仪松开太一，站在一旁。太一慢慢软了下去，瘫倒在地上。
“两个人吵了多久？”司仪转身问兰岚。
“我一回来就听到了。”
[是吗？半个小时前就开始吵了。]
“你……为什么要管我。”太一的头好像断掉一样，低着看不到脸。
司仪轻笑一声。
“如果我现在在我家里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你估计也会冲到门口吧。”司仪从容地说。
太一的父亲缓缓站起身，对着兰岚和祈道谢后，离开了。
“这样啊。”司仪观望下四周，家具物品少到可怜，就算有打斗的痕迹也并不明显，最明显的就是倒下来的储物柜了吧。
“哥……你来看看……”司仪走到厨房门口，傻眼了。他没有看到像样的餐具，只看到了垒成好几堆的外卖盒子。
“他好像就只是吃这些东西……”祈喃喃地开口。
司仪闭上眼睛，他不愿意想象人居然可以活成这样。
“太一，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活得这样颓废，总之先去我家休息一下，我今天菜买多了。”
太一把头抬起来，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司仪，木讷地点头。
[你这是把一个重活儿交给我啊，日名。]
司仪叹息，随后转身面对着祈和兰岚。
“你们先回去，我再留下来看看。”
四月六日，午夜。
太一吃完饭就回去了，司仪仍然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间里被电话铃声吵醒。司仪朦胧地睁开眼睛，有一种想砸电话的冲动。
“喂？不管您是哪位，请在三秒钟内挂断。”
“你的镜子。”
司仪听此，立刻清醒了。
“如果你是为了吵醒我的美梦，我现在就挂断电话。”
“今天太一的父亲来看太一，看到他这么颓废的样子，心里气无出处，就这样……”
“这样啊。你不是知道地很清楚吗？为什么要让我帮太一，显然你自己更了解他，为什么自己不去帮……”司仪无心再纠结时间的问题，一连串抛出太多的问题。
日名却很简单地总结了。
“很简单，我有我的事，而且我并不是他的邻居。”
“能给我有力的理由吗？”
[不能就这样让他蒙混过去，下一次问清楚的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趁这次一次性全问出来。]
“我认为这很有力，你也大致了解情况了，这样就行了。好了，我也做了我该做的事，我估计今天下午你和兰岚就解放了吧。”
“你……做了什么？”司仪很惊讶，没想到会这么快。
“打破常规啊，这不是小司常常做的事吗？”日名在电话那头，好像很开心地笑了。
“太一那里呢？你为什么非帮他不可呢？”
“不好意思，我也有不得不帮的理由，这是已经说过的。具体是什么我不能回答你。但是要帮他这是既定事实，对小司或者对我来说都无法改变，或者你就当做是帮我。如果你不想帮我，我也有办法把你和兰岚的谣言传得面目全非。”
司仪咬牙切齿，但是语气还是保持冷静。
“用已经完成的筹码威胁我，真是卑鄙啊……这样我是不得不帮太一了。”
“这就好了，我们达成共识。”
“没有人跟你达成共识，我是为了自己。”日名戴上蓝牙耳机，一边打电话，一边穿衣服。
“你是为了兰岚。”
“烦死了，整天跟我说兰岚，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和兰岚的关系啊。”
“哈哈哈，你会这样回答我，说明你真的很在意她啊。”
“我都说了，很烦啊。”
司仪突然感觉到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但是啊小司，你可要注意咯。”
“啊，什么？”
“兰岚说不定是个危险的人。”
司仪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但是更为强烈的理性压过情感。
[这是他的套路，不要直接回应他。]
“啊，也许吧。就这样，再见。”
电话挂断了。司仪叹了口气，又一次倒在沙发上，回想刚才日名说的话。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人群所主宰的时代，抛弃的不止是单纯的【一个人】吧……日名这家伙，做事太狠了。那么现在，我要为太一做什么？]
另一边，日名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好像在意什么。过了许久，然后抬起头喃喃自语。
“也许吧……吗？”
[是啊，也许吧。]
四月七日，早晨。
“怎么了怎么了？”司仪一大早听见祈【呜哇】的喊叫声，赶紧从厨房快步走到祈的房间，看见祈窝在角落，用手抓着笔指着床底：“蟑……蟑……蟑……蟑螂啊！！！呜哇！！！”
司仪把头探到床底，看见一只可怜弱小无助的蟑螂。
“不就是只蟑螂吗？”
司仪从围裙里掏出纸巾，把手伸进去一巴掌拍死了。
“欧阳同学……真是很厉害啊……”司仪正在收尸的时候，感觉到背后瑟瑟发抖的目光，然而那不是祈的。
“啊，祈很怕蟑螂，不巧这栋公寓正好蟑螂比较多，打着打着就没有顾虑了。话说我打死的蟑螂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吧……”
“停！别说了……”
司仪从床底探出头：“难不成你也……”
兰岚脸【唰】地红了。
“是……是啊，很……很丢人……吗？”
“不是的，”司仪愣愣地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
“啊……”兰岚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飞奔出去了。
司仪把蟑螂扔到厨房的垃圾桶，洗了个手，然后拿出面包、起司和拌好的沙拉，准备做三明治。
“好困……”
[昨天……啊，不，好像是今天……想起来就让人火大啊。]
“哥，今天你也要早去学校吗？”祈穿着睡衣，走到厨房，后背的双手好像拿着什么。
“是啊，怎么了……”
“兰岚姐今天天还没亮就起床，给你做了包饼干，但是她胆子小，就叫我来送了。”祈拿出背后的一包类似于锦囊的东西，举在司仪脸前，“告诉你哦，我也有帮忙，也算是我送的咯。”
司仪看了看灶台旁边没晾干的曲奇模具和揉面盆。
[这样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要给我打气吗？]
“谢谢你了，对了，帮我谢谢兰岚。”司仪拿走饼干，摸摸祈的小脑袋。祈还自己把头往手掌上蹭，一脸幸福。
[首先我肯定要跟太一谈一谈，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能让他说出来原因，我就可以抓住话里的漏洞，就有机会让他重拾编程……日名所希望的是这个吧。]
司仪一边做三明治，一边思考。
[去谈话的人最好是能让他安心的……祈或者兰岚是最好的，但这两人应该是抓不住漏洞的……]
司仪双手轻轻一压，一个三明治就做好了。
[那就自己来吧，两件事物最大的差距就是没有差距。]
司仪知道太一与自己有点像，区别就是想通与没想通。
“司仪……”兰岚站在司仪背后，轻轻地说。
“啊，怎么了？”
“那个……那个……饼……饼干好吃吗？”
“啊，我还没吃，我想带到学校去。”
“这……这样啊，那……到了学……学校，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了。”司仪做完最后一个三明治，“祈，吃饭了。”
司仪自己拿起一块三明治，拿了一盒牛奶。
“我先走了。”
“哥，早点回来。”
“知道了，今晚吃鳗鱼饭。”
“欧耶！！！”
司仪对着兰岚点了点头，把三明治叼在嘴里，走出门。
他跺跺脚，穿好鞋子以后，看了看隔壁的门。司仪没有把锁翘坏，所以还能关上。这扇门比之前更死气沉沉，更沉默。
司仪咬了一口三明治，就转身离开走廊。
“班长大人，你今天也是值日生吗？”
司仪用死鱼眼打量着萧霖璐，对方也是愣住许久。
“我……我今天不是值日，是……是……是……是代理组长。”
“哦。”但是司仪完全不相信她，还在打量着霖璐，弄得霖璐很是尴尬。周围的同学自顾自地聊天，不去理会这两人。
[日名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做到昨天传开的消息，不到一天就平息下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司仪的眼睛也不再盯着霖璐，显然刚才的行为是为了测试什么。
“那个……其实我……不是代理组长……”霖璐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知道。”
“啊？”霖璐怔住，有点疑惑。
“你的包，”司仪看着霖璐瘪的包，解释道，“你的包里应该没装几本书，因为你的书都是放在抽屉里。”
“是啊……”
“但是代理组长的手册不能放在学校。我觉得那样一大本书，就算包里没有其他的书，应该也相当重吧，人在感觉到重的时候，会不自觉耸肩，但是你从刚才就没有耸过一次肩。”司仪面无表情地说。
“对了，补充一下，班长成为代理组长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这……谁能对他说谎啊……]
“对不起……”霖璐微微欠身以表歉意。
“道什么歉，我又没有生气……”司仪看看校门上的电子时钟，还有五分钟。他把书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小沓东西，“策划书，我已经按照格式做好了。报酬我觉得可以再多一点。”
“这么快？”霖璐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昨天提出来的策划书，一天时间里司仪就完成了。
“拿去啊。”
“啊，哦……谢谢。”霖璐感到心里一暖，接过策划书，然后抱在怀里。
“报酬再加一点。”司仪的语气变得从容而又有点要挟的味道。
“我知道了。”霖璐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这可是我这个月零花钱的一部分。”
“感谢老板。”司仪面无表情，让霖璐很想笑。
“对了，你为什么最近都这么早来上学？”霖璐问。
“这个时间人少。”司仪利落地回答。
“你真是本性难改啊，还是那么不知好歹。”霖璐微笑着说，今天没有把紫色的头发梳起来。
“我本来就是这样。那班长又有何事今天要这么早来呢？”司仪打了个哈欠，话是这样说，但是语气里完全感觉不到在意。
霖璐脸上泛起红潮：“我觉得我不能告诉你。”
“那就算了。”显然司仪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
“诶——怎么这样啊……”
司仪完全没有听霖璐接下来的话，满脑子是对日名的疑惑。
[似乎在前年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感觉……这种不爽的感觉。]司仪皱起眉头，左手紧紧攥成拳头。
“欧阳？欧阳？你有在听吗？”霖璐担忧的声音让司仪回过神来。
“刚刚走神了。”
“你没问题吧？”
“没事，日名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日名？没有啊。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司仪走到贩卖机前，买了两瓶茶，打开一瓶就是往肚子里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