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下午三点半。
太一穿上衣服,回想作为【蹲家】活着的一年半,并不是没有出过门,而是常常会害怕,不知道出门做什么,该怎么办。
【看吧,这就是你自己。】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太一想了一个晚上,但是没有答案。这样懦弱而奇葩的自己,怎么就会是【我自己】呢?
[也许他能救救我。]
太一摇摇头,自己的想法实在不能说是【自立】,但是他发觉自己并非不信任司仪。太一穿好鞋子,开门后用手挡了挡阳光,眼睛还不是很适应。
“好,打起精神。好像要走过一个小巷子……”太一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好像要把这一年半欠的懒腰都给伸完。
“哥,你啥时候回来啊?”
“给我半个小时就行了。十七呢?没有问题吗?”司仪对着调整木刀的十七说道,“还有,你穿的是木履,没问题吗?”
十七板着扑克脸,摆了个【OK】的手势,没有多说话。十七已经吃了四包乳酸菌薯片了。
司仪看看兰岚,对方只是点点头。
“那走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司仪和十七转身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就是演一出戏,希望不要用到我包里的东西。]司仪在心里说。
“欧阳司仪,演一出戏就行了吧?”十七板着脸说。
“是啊,你只要把那些小混混打到再也不敢再靠近那个人就行了。”司仪认真地说。
“哦,好,那我就下手重一点……”
“不不不不不……别下手太重……”
“那大概是什么范围?”十七在此问道。
“介于【害怕】和【重伤】之间吧。”司仪很没有把握地说。
“了解。”薯片吃到爽的十七爽快地答应了。
司仪点点头,开始扯话题。
“居合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十七没有立即回应,想了想说道:“跟需要不断调整的普通剑道不太一样,居合道更需要有瞬间的爆发力和判断力,这样才能做到【拔刀断水】。”少见的,十七说了很多的话。
“所以相同实力,普通剑道和居合剑道相比,还是居合道更占上风了?”
“居合道是偷袭的战术,如果对手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到我的动作而不是刀上,也有可能会败北。”
“这样啊……”司仪觉得那四包薯片不能白给,“那你的……”
“象棋是什么东西?”
十七主动问话,这让司仪有点讶异。在北区游乐园,十七几乎没有说过话,总是板着脸,吃着薯片。
“象棋……可以说跟剑道是同一种东西吧。”
“怎么会是同一种东西?”
“都需要注意力和判断力,有的时候也要思维的爆发力。”司仪面无表情地说。
“象棋也有分为【进攻象棋】和【防御象棋】吗?”
“不,【防御象棋】是我研究的一种体系而已,并不是说分类分为进攻和防御。”
“哦……”司仪看着十七冰封的侧脸,叹了一口气。
“你的表情……你为什么总是要去板着脸?”司仪觉得前一种说法有些不友善,赶紧改口。
“有吗?我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十七的表情没有变化。
“这样啊……”
司仪没有问下去,从包里拿出一把黑色握柄。
“这是什么?”
司仪用力一甩,银色的长棍【唰】地伸出来。
“本来是我们家里的磁吸晾衣杆,如果对方有带铁制品,你的木刀也扛不住吧。”
十七点点头,把长棍接过来,甩了甩,再收回去。
“如果……”
“如果对方赤手空拳,木刀就行。”十七冷着脸。
“啊,是的。”
“这里吧……”太一怔怔地看着光线昏暗的巷子,不禁有些发抖。
“没想到这个秃头居然真的在这。”
太一惊慌地往后看,三个和太一年龄相仿的学生正站在太一的身后。
“那个人说的果然没错。”
[那个人!!!]太一才发觉司仪欺骗了自己,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喂,秃子,你的黄游做得怎么样了?”三个学生嘲笑着太一,太一踉踉跄跄往后退去,不料被石头拌了一下,摔倒在地。
“欧呦呵,在家里蹲久了,走路都不会走了。”三人渐渐靠近,露出令人作呕的表情。
“你们……”太一眼里渐渐失去精神,回想起当年的那些声音。
“秃头!”
“宅男,学编程为了写黄游。”
“就是就是……”
[我什么时候被他人待见过?]
太一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没有理会任何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喂!你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其中一个人攥紧拳头,想要上前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但是站在旁边的黑发黑眼睛的瘦弱男生摇摇头,拉住了他。
“别拦我,狮子,我要去揍他。”
“哎呦呦,你想惹出事吗?”
“狮子,你要是再这样……”
“没听到吗?”称为【狮子】男生看似瘦弱,身上却散发着气场。
“我……我知道了。”那个男生没有再要求殴打太一。
【狮子】走到太一跟前,看了看四周,然后一脚踹到太一身上,太一倒了下去,眼里含着泪水。
“哎呦!”
【狮子】的一个同伴应声倒下,身后出现一个穿着剑道服的人影。
“谁啊……哎呦!!”
长棍再次精准无误地击中另一人的脑袋,头疼不止。
“这么麻烦啊,总算是来了。”【狮子】扭扭头,没有再理会太一。
十七单手持棍,飞身上前对着【狮子】的腰肋处砍去。
【狮子】用手臂挡住,铁棍和手臂的接触处居然传来钢铁的敲击声。
“早就知道你们会把我当做欺负太一的同谋。别着急别着急,我是日名的人。”【狮子】轻轻推开棍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钢板。
“站在这里,就是敌人。”十七俯下身子,没有松懈。
“七姐啊……真不知道该说你有分寸还是没分寸……不是说赤手空拳用木刀吗……”
司仪从巷子的一处分支里走出来,双手插着口袋。
他似乎对【狮子】很放心,“【狮子】是你的外号吧,你叫什么?居然叫陈文冬为日名,你和他关系匪浅啊。”
“哎呦呦,你就是欧阳司仪吧?我是白狮。”【狮子】站起身,走上前想要跟司仪握手。
“把另一边袖子里的钢板也拿掉吧,这肯定很重。”
白狮愣了一下,笑了笑,一甩左边胳膊,钢板应声掉落。
“真不愧是象棋大师呢,一猜就中。”
“日名叫你来不仅仅是为了演戏吧,比如还有要给太一什么东西之类的。”
“哎呦呦,老实说吧,我是自主想来参与的。所以嘛,很抱歉,非要说有其他的事情嘛,大概就是见见您欧阳司仪吧。”
司仪直勾勾地盯着白狮:“这样啊,你可以走了。”
“哎呦呦,真是感谢。”
白狮复杂地看了眼司仪,拉着被十七打头的两个同伴,转身走掉了。
“欧阳司仪,我好像见过他。”十七把棍子收回去,顺便整理一下腰间,“跟剑道社里的一个人好像啊。”
“先不谈这个,十七,这回真是谢谢你了。”司仪走向太一,顺便跟十七道谢。十七的脸冰释将近几秒,可以称为【冰山美人】,可惜司仪背对着十七,没有眼福。
[然后就是第二阶段了。]
“太一,你看到了吗?”司仪蹲下来对着太一说。
“看到什么?”太一仍然被蒙在鼓里,双目无神,只知道司仪没有背叛他。
“他们真正在嘲笑你什么,为什么要嘲笑你?”
太一有气无力:“因为编程……”
“因为你的懦弱。”
太一摇摇头:“懦弱是我的性格,而他们针对的方向是编程。”
“不是这样……”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我在编程上有多少努力,所有人只会看不起我!你懂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下棋的,你知道什么?!!!”太一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吼叫,似乎是在反驳,也似乎是在发泄。
“蠢货,你在想什么……”司仪站起身,“坐起来。”
太一慢慢地坐起身,还没坐直,又被司仪一脚踹到地上,这次太一用的力气比白狮还大。
“你干什么……”疼痛让太一清醒许多。
“你要这样被别人踩在脚底吗?”司仪吼道。
太一一皱眉头,咬着牙。此时,他的内心正在渐渐瓦解。
“我再问你一遍,你要这样被人踩在脚底吗?”
纵横交错的青筋浮现在太一的手上。
“欺凌不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行,而是你的窝囊!他们知道,你从来不会反击,当别人认为你做错事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道歉,这已经不是懦弱了。”
十七在司仪的身后静静看着。
“你甘愿吗?”
太一的眼角流下泪,内心的最后的防线崩溃了。他用力地摇摇头。
“那你就给我去把编程玩到极致!当你站在最高的地方,说明已经无人能挡,懂吗?”
他慢慢翻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低下头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唉……”司仪很是困倦,十七从司仪身后递给他一瓶水,司仪没有拿着,十七就收手回去。
“我才不要这样……”沉默许久后,太一双肩轻轻地耸动,落日的红光已经可以照射进昏暗的小巷里,万般静谧中只有轻轻啜泣的声音。
四月九日,早晨六点。
“所以说,太一的心结解开了?”日名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是啊,而且好像也开始重新学习编程了,也有了去上学的打算。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司仪叹息,自己的精神有点差。
“真有你的啊……”日名笑着搭着司仪的肩,还晃了晃。
“总感觉我亏了啊。”司仪对此也没有说什么,眼神回到了平时毫无精气神的死鱼眼。
“话说回来,你从哪里得到这么多情报?”
日名用双手做出一个打键盘的动作,司仪一怔,直勾勾地盯着日名。
“你……黑了太一初中的服务器?”
“只是找到有因为欺凌而被举报的同学档案,没什么其他的大事。”
“真过分啊……”司仪难得说出这种话。
两人没有选择走小巷,而是走大路。
“小司,我们这样演一出戏,真的好吗?”日名摸摸灰白的头发,“这是在说谎。”
“说谎能救一个人,这不也是你所期望的吗?”司仪没有担心这点,象棋就是要不择手段地获得胜利。
“这我知道,可是……”
“说难听点,就让良心被狗吃了吧。白猫黑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会用各种办法,这就是我的作风。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贯彻【冷淡理念】?”
这段换谁都会不禁反驳的话,日名居然没有回应。
“我还以为你听不懂呢。”
“我是很了解你的。”日名很自信地说。
两人走上大桥。
“你和兰岚的绯闻已经消失了,明明住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分开走?”
“绯闻是淡下去了,但是制造的人还在……诶!!!你怎么知道兰岚住在我家?”司仪震惊。
“猜的,因为你不会无缘无故去跟别人的家人吵起来,想了很多种结果,这是最有可能的。”日名坏笑,司仪只好一摊双手。他知道日名不会说出去。
“对了啊,你认识白狮吗?”
“白狮?那是谁?”日名愣愣地说。
“啊,诶……不对,昨天你叫来的三个人中,不是其中一个是叫白狮吗?外号还是【狮子】。”司仪深感不对劲,忙问道。
“不认识,我叫来的三人都是以前欺凌过太一的人,没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不可能……难道说……”司仪想到一种可能性,但是自己又不愿意相信。
“日名,昨天的三个人,都是在预算时间里回家的吗?”
“有一个人比较晚回家,声称自己半路上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醒来到现场已经没有人了。”日名先前觉得没有必要说,自己一想,也有点恍然大悟。
“白狮……看来又有麻烦事来了……”司仪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他真的就只是想见我,真就被他调查了啊。”
“白狮不惜放倒三人中的其中一人,也要见你的动机是什么?”
“不知道,而且不只是我,有可能你也被他调查了。跟我见面的时候,他说出了你的日文名字。”司仪伸了个懒腰,“嘛,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先休息一下吧。”
“是啊。”
“是欧阳司仪吗?”
幽幽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司仪回头一看,十七板着扑克脸,悄悄跟在后面。
“十七,怎么了?”
“不,这是我打招呼的方式。”
司仪扯了扯嘴角。
“这就是六班的七姐吧,幸会幸会。”日名深知这是不能惹的角色,“称呼你为十七,可以吗?”
“称呼我十七就好。”她很淡定。
“你跟小司认识啊?”
“我跟欧阳司仪是友谊之上的认识。”十七还是扑克脸,司仪感觉不妙。
“友谊之上?是什么范围?”
“可以做出格的事。”十七仍然很淡定。
沉默一会。
“小司,如果被兰岚听见了,你该怎么解释?”日名平静地说。
“这种情况你要我怎么解释呢……大概就是信任我吧,对吧十七?”司仪满头冷汗。
“是的,毕竟第一次见面欧阳司仪就做了出格的事情,让我握着一根长长的东西……”
“你给我打住!你怎么老是会让人误会啊……”
“哈哈哈……”日名低声笑了起来,“原来真的能存在让小司束手无策的人啊。”
“在你眼里,【能让小司束手无策的人】已经成为一个种类了吗……”司仪苦笑,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越来越会苦笑了。
[身边的人多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感觉倒是不差。]
三人边聊边走,早早到了校门口。
“呦,欧阳。”萧霖璐站在门口,对着司仪挥挥手。
“我可不想听【今天是代理组长】这种拙劣的借口。”司仪开口毫不留情。
“不是啦!!!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霖璐别过头,还【哼】了声。
午休时间。
[总得来说,事情平息下去了啊……]
一年(4)班教室里只有司仪一人,他趴在桌子上想要睡觉,想了想还是用书垫一下头。把手伸进书包里找平时当枕头的书,但是摸到一个锦囊一样的袋子。
司仪拿出来一看,是还没开始吃的饼干。
[我给忘了啊。]
司仪坐起身,开始吃饼干。
[说起来,太一那个家伙,今天会跟他父亲好好谈吧。]
司仪站起身,拿着手里的五块钱要去买瓶装茶,自己还没开门,门后就有人开门了。
“欧阳司仪,同意了。”十七面无表情地说。
“啊,什么?同意什么?谁同意的?”司仪呆住了。
“剑道社的场地要修整,所以暂时关闭了,张老师允许我暂时加入象棋社。”十七淡定的语气里有一些愉悦。
[那个老太婆……]
司仪无奈地挠挠头发:“好吧好吧,不过你要从头学。”
“拜托了,欧阳司仪老师。”十七微微欠身。
“额……不用叫我全名,只要叫姓氏就可以了。”
“好的,欧阳司仪老师。”
[完全没听嘛……]
“学长,学长!”走廊传来森莺的声音。
“来得正好,这位是我们的新社员,你刚好也是(6)班的吧?就交给你教了。”司仪把十七介绍给森莺。
“请多指教。”十七二话没说,对着森莺就是鞠躬。
“啊……起……起身啊七姐,我连副社长都不是……”
“从现在开始是了。”司仪果断地说完,开始吃饼干,没等森莺讶异就问道,“呐,这么匆匆忙忙找我,什么事?”
“那个,社团教室的门……好像被别人反锁了。”
“这样啊,那要去找老师……”
“带我去。”十七板着扑克脸,“带我去。”
“啊,好好好。”
司仪不知道十七有什么事,也就随她去。
是脚步声。
是说话声。
不一会儿。
是门被踹开的声音……
“……”司仪站起身跑到二楼,看见森莺窝在一旁瑟瑟发抖,十七依然保持着踹门的姿势,两眼发亮地看着里面的设施。
[我是不是……不该告诉她这世界上有象棋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