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伯龙静静地听着菲娜讲述伊丽莎白关于罗兰的回忆，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对于伊丽莎白的背叛他也没有那么在意。
“原来是这样啊。对于伊丽莎白来说，那样的选择并不奇怪，就像我说的，她是个冷漠的人，可是那样的她对罗兰都有着特别的感情，果然，罗兰是我们之中最出色的。”
“罗兰对你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吗？”
“当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也难以用语言描述，我们一起度过了长久的岁月，享受过快乐，也经历过痛苦。我们像是朋友，但是我们之间又不仅仅只是友谊。对我和芬里尔来说，或许我们都对罗兰存在着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我心悦于她。”
“这个，我想给你看看。”
叹息一声，菲娜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纸人，经过东方胧月的术式，她们用这种方式把云顶回廊的那幅画拿了出来，本来想要交给魔王的，但是现在想想，拿过来也算是正确的吧。
纸人在魔力的催动下开始燃烧，烟雾之中一幅画出现，画上那黑发的少女正是魔族的始祖，宛如钻石一般的少女，不灭者，罗兰。
“这是芬里尔留下的，他精心保护着这幅画。”
“谢谢你，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她。”
奥伯龙的眼中包含着炽热的情感，他接过那幅画像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说服伊丽莎白，或许罗兰也不会死了。”
“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的没错，那是罗兰和伊丽莎白的最后一次见面，可是那并非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在伊丽莎白离开了我们，去旅行后，我还是找到了她，那个时候她已经到达了离我们很遥远的一片荒原，地上的火堆映照着她孤寂的身影，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找到了她，我想要她回去帮我们，帮我们救下罗兰。”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罗兰会被奥莉安娜杀死？”
“听我说完吧。我并不憎恨伊丽莎白，她没有理由帮助我们，就像她说的，神明本来就没有给她枷锁，所以在罗兰告诉我伊丽莎白选择离开的时候，我也觉得她做的或许没错，她背负的罪孽已经够多了，她没有必要和我们一起死。奥莉安娜一直将神明的死归咎于伊丽莎白，而在后续的宗教中，她也依旧在宣扬这样的思想，于是天灾过后，渴望被神明拯救的人类开始将怒火转向伊丽莎白，我明白这是错误的，因为杀死神明的不仅仅是伊丽莎白，而是我们五个人，以及全体有着共同愿望的人类。可是我没有办法，在那个时代，人们需要发泄的对象，而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伊丽莎白是最合适的对象，我们还需要他们的支持，于是，我选择了视而不见。伊丽莎白帮了我们很多，那并不是她的义务，我们也不应该要求她做什么，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哪怕我们真的会死于天灾，那么也会是我们四个人死在一起，伊丽莎白和我们不同，她总能活下去的。可是，失去伊丽莎白的我们也彻底失去了抵抗天灾的力量，我们只能让奥莉安娜留下最后一次的奇迹，渴望寻找战胜天灾的方法，于是我们又经历了三次天灾。第四次天灾是飓风，第五次天灾是暴雪，而第六次天灾则是暴雨，就这样，人类苟延残喘地度过了第六次天灾，城市分崩离析，而那些研究设施也早被掩埋，唯有奥莉安娜的塔依旧存在，可惜，我们想要复活神明的计划最终也没能成功。”
“六次天灾？！”
“是的，接下来，奥莉安娜靠着圣典的力量预言了第七次的天灾。圣典无法告诉我们未来确切的走向，但是它会告诉我们一定会有的支点，而那个时候的人类，真的无法接受最后的天灾了，第七次天灾后，仅存的人类也会灭亡。”
“那个时候的社会怎么样了？”
“为了争夺仅剩的资源，人们过着彼此斗争的生活，而无能为力的始祖也被人类抛弃，他们对我们彻底失望了，而面对一次一次能够在天灾中活下来的我们，他们开始视我们为怪物，开始憎恨甚至仇视我们。这一切都让善良的罗兰感到无比的悲伤，也是因此，她做出了那个决定，她找到了奥莉安娜，她愿意献出她的生命，用她的生命和魔力，使用圣典唤醒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以此，来保护最后的人类。”
“什么……”
“是的，就像我说的，圣典引发的奇迹需要代价，我们不具备伊丽莎白那样的生命力和魔力，我们之中仅次于伊丽莎白的，只有罗兰。我和芬里尔想要阻止她，可是那是她的决定，她非常坚决，我们无能为力，于是我想要找到伊丽莎白，我想让她代替罗兰，我，是个自私的人。”
菲娜的手微微颤抖，一种莫名的心情在她的内心深处蔓延，她难以形容，好像是愤怒，也像是悲伤，还有可能是嘲笑，它非常复杂，而菲娜也明白，那是属于伊丽莎白的情感。
“我在那个晚上找到了伊丽莎白，我甚至跪在她的面前求她，我不希望罗兰牺牲自己，可是伊丽莎白还是拒绝了我，她没有选择救下罗兰，而是尊重了罗兰的选择。我其实也明白的，如果伊丽莎白真的同意，奥莉安娜也不会使用圣典的，她不希望拯救世界的伊丽莎白，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和罗兰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偏执而又疯狂。”
“所以罗兰最后还是……”
“是的，罗兰被奥莉安娜杀死了，用她的生命和魔力作为祭品，唤醒了奇迹。但是，奥莉安娜也没有全部遵守约定，她背叛了我们，她虽然信守承诺，用奇迹的力量救下了一部分魔族和人族，但是她却放弃了精灵族和兽人族。”
奥伯龙无奈地叹息。
“芬里尔对伊丽莎白的无动于衷感到愤怒，他也彻底对伊丽莎白失望了，其实，他最为不满的，应该是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自己。而面对奥莉安娜的背叛，我们也并没有那么气愤，对她来说，她只是做了一个选择而已，奇迹的力量有限，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她能够信守承诺，救下罗兰的族人，已经很不错了。我和芬里尔也做了最后的努力，我们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下来，但是我们还是想要尽可能地保护我们为数不多的族人，在我们拼尽全力准备的时候，奥莉安娜分给了我们一点奇迹的力量，在那之后，第七次天灾到来了。”
“第七次天灾是什么？”
“那是黑暗，是世界的重塑。太阳落下，不再升起，黑暗之中大地在翻腾，将地上的一切掩埋，而又露出新的土壤。古老的山川倒塌，新的山脉隆起，早已干涸的河道被填满，而新的水源冲破地面，流淌出新的河流。那是神迹一般的场景，天塌地陷，仿佛一切都被碾碎，一切又被塑型，而人类，想要在这次重塑中活下来简直难于登天。”
菲娜睁大了眼睛，只是听着奥伯龙的描述，她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光景，那一定是十分壮阔而又恐怖的，人类，在那光景前一定是非常渺小的。
“天灾持续了七日，当第八天的太阳初升，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又一次迎来了光，旧日城市的痕迹早已消失，我们创造的那个时代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魔族和奥莉安娜保护的人族从奇迹创造的光芒中出现，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初的人类了，而我和芬里尔也活了下来，我们倾尽一切，总算是留存了一些精灵与兽人的火种，可是我们，也都遍体鳞伤，芬里尔的身体更是变得残破不堪。值得庆幸的是，这是最后一次天灾，我们成功守护了人类，但是我们也明白，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守护人类了，我们都将死去，而人类只能靠着自己，主宰这片土地。”
菲娜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七次的天灾，世界的重塑，罗兰的牺牲，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这就像神话中描述的史诗，充满着瑰丽的色彩，但对于亲历者呢？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辛苦了。”
菲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想去同情古老者，那是他们的枷锁，那是他们应该去做的，他们必须去做的。
“你觉得罗兰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吗？”
“我很敬佩罗兰始祖，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不会有那个勇气的。而她也有着很好的继承者，现任的魔王是个和她一样的人，她们都坚信着世界的善良和正义，比起牺牲，她们更加在意的是能够拯救什么，能够拯救多少人。但是我不觉得牺牲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意义的牺牲，而这个世界也不应该存在有意义的牺牲，因为那太残忍了，牺牲就意味着有什么没能被拯救，有什么被放弃了，我讨厌那样。我讨厌这个残忍而冰冷的世界，所以我才想要改变它。”
“即使如此，你也会敬佩罗兰吗？”
“当然，她是一位崇高的始祖。”
“是吗……”
奥伯龙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太好了，罗兰。”
他看着画中的少女，眼含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