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门后的无言像是在明箫的预料之中,他的指间出现一团冰雾,随即凝成一个人状的模样。“呯”地一响,人形被捏在他的掌中,放慢时间的话,还能看见那张平静的面孔被割碎成几块。
明箫手一松,冰的粉末流沙般散落在红地毯上,加深了它的深度,犹如血迹。
“你这是在做什么?”回荡在整个空间中的声音,似乎被这一幕震惊到。
周围的全息影像刷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黑色空间。
“如果这个结界你是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那么我们就开始吧,拓拔伯父。”
烟雾隆起,从中走出一个黑色影子。从他笔直的站姿,就能看出此人十分高傲。
“如此看来,你父亲已经和你谈过了?”
“没。”明箫轻松的口气,仿佛根本不看重这些事情。
“那你怎么得知.....等等,你的命格不是——”黑影一下冲到明箫的面前,短短几十厘米的距离,他“锁定”着眼前少年深蓝色眸子。而那对眸子也毫无畏惧地对视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虚无面具。
“伯父算是第二位看出这件事的人,就连那个女人也没有瞅出所以然来。‘魂术’果然是强大的力量。”明箫的手突然收缩在一起,四面的黑色空间便开始崩溃。
它们如刚才明箫手中的冰雕,碎成一地,而后毫无痕迹地消失。留下的却是一处白色的世界,雪地上孩童大小的脚印延绵到山下的城镇。雪松顶着银色的绒帽将明箫与他不远处的那人的踪影掩盖起来。
拓拔渊冷冰冰的紫瞳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后不再作任何伪装地说道:
“按常理说,我们此刻是敌人,为什么要跑来这里送死?”
“我并不是来知道我会不会死,而是来这里问你,你愿不愿意去救你的儿子。”
明箫眼中的狡黠稍纵即逝,却也被拓拔渊捕捉到。
“儿子,我拓拔世家,没有那个不孝子。”
“伯父,在这样装下去就没有意义了。”从明箫的鼻翼中,忧愁的雾气刚一出生便消逝,“在寒川第二城中,我可是配合激怒星辰,让十六侍者顺利出现。至少还是表现下您的诚意吧。”
“难怪,那日你突然提及星辰母亲和曦羽的事。”
“但是伯父您的演技还得再提高一点才行,那么多矛盾的话,我真有些听不下去。还是说,那是您向某人传达的反抗之意?”
拓拔渊笑了笑,但是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
“说吧,星辰出了什么事?”
“他现在应该是被水洛天和程柯,困在了秩序巫女的体内。打着消灭‘混乱之源’的幌子,想反抗那人的意志吧。顺便说一句,战神与圣女也在。”明箫说话时心不在焉,视线却一点都没有离开拓拔渊的脸。
“哼,凭你的实力,能轻易应付,还浪费时间到这里作甚?”
“我是能应付,但是在限制阵法中使出全力,会使那人起疑。再且,还有人正打着其他算盘,不得不防。现在情况还在控制范围内,所以我这个守护者也还不用出手。”
“韩明箫,你一副道德伟岸的样子,背地里就隐藏地如此之深?”拓拔渊嘲讽道,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个少年,绝非善物。
“这就是我的行事标准,”明箫从木椅上起身,向他露出一个纯洁的笑容,“世上可没有什么人是绝对的正直,也没有人在人前人后都是在道德伟岸之上。”
他带着笑容走向面前的中年人。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这才是现实。就如您与伯母、家父那般,亲手策划十九年前震惊全翼灵界的‘沉船事件’一样。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拓拔渊就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停留在额头的一颗汗水正摇摇欲坠。
“那便是在你们的行事标准下,所做的正确之事。而如今的我也一样,做着自认为‘正义’的事。”
“正义?那种渺茫的事物,还存在于你的价值观中。”拓拔渊的话止住了明箫的步伐。
“伯父难道不知道,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吗?‘正义’并非世界那所达成的道德共识,而是自己独立的天平。不过像伯父这样的人,应该是站在正义的彼端上吧。”那种天真的语气,与他那畅言无阻地表达自己所谓的道理之时的神情,实在不属于一个十七岁少年拥有的。
“这是讽刺我用极端的方式,来施行自己的‘正义’吗?还是我应该理解为你在自嘲?”
“这,就全依赖于您了,”明箫回礼道,冰天雪地的世界又回转到了最初由全息影像装饰的祷告室中。
正当那细长的手指触及反射出寒意光芒的金属门把时,明箫提出此行最后的问题。
“伯父是否知道,拓拔旋烙在哪儿吗?”
死寂,绝对的沉默持续了近十秒后,拓拔渊第一次带有怒意地回答。
“若我知道,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这样......”明箫没有回头,随之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留下拓拔渊独立站在被水打湿的地毯上。
他回想起刚才把玩在少年手中的冰雕,那冰人上的脸,分明是韩明箫自己的脸。
(同时)
(地下空间)
从大教堂赶来的影枫和逸纤倾尽全力维持住中央的法阵,那片被扭曲的影像形成一块球体,水银般的外衣将水洛天与程柯校长困在其中。
可是从内部不断冲击而来的魂力波动快要将阵法的回路彻底破坏。
影枫朝右边瞥了一眼,馨瑶还在给重伤的鬼束与南宫治疗,连北冥所受的轻伤都只能让诺儿来处理。翰钦与月茗正试图从下方救出君离,而上官则做好随时防御的准备。
“该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许乏力,“韩明箫那家伙怎么还不来?”
“影枫!我这边要撑不住了!”逸纤在他的对面喊道。
“可恶,逸纤,我数三声,然后同时将这个空间迅速压缩,这样还能争取几十秒的时间,北冥、上官!”他朝那边大喊道,“都准好准备!”
影枫的倒计时结束后,他与逸纤同时腾空一旋,霎时把那水银之球压缩成水滴般大小。
两人跳到众人后方,召唤出武器准备迎战。
短短几十秒的沉默,让燃烧自己生命的烛火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声源。微弱的呼喊声伴随着自己的泪水,将岩壁照成深红色。可没有人发觉,岩壁上的深红正愈发清晰,如血迹般展开。
“咻!”从中央地带突然冒出数十道冰棱,北冥与上官虽轻易打落它们,但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发现眼前的景象完全发生了变化。
又是那柱状展开的深红之墙,又是那血红色的地面。
“完了,我们又陷入刚才的阵法中了。”
“当心!”上官还未来得及抱怨完,就被冲击来的能量波击中。
“轰”的一声,能量波爆炸在墙壁周围,不过从灰尘中隐约瞧见一个人影正挡在上官面前。
是逸纤!她手掌合十召唤出护盾帮上官挡掉一击。
不过北冥无暇顾及两人的情况,他连忙躲开接下来的数把魔法剑。脚刚一触地,又是一道落雷砸下,逼迫他不断后退。更可恶的是,他至今分辨不出攻击波的来源在哪儿!墙沿上没有君离的幻影,那么是水洛天和校长?
轰鸣声中,一旁的鬼束醒来。她捂住刚刚愈合的左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鬼束,你现在该静下来休息!”馨瑶对她嘱咐道。然而她只听到鬼束摇着头,自言自语说道“快停下来”。
馨瑶顺其目光看去,自己也愣住。那些攻击波将这个空间破坏地千疮百孔,从那些窟窿中正喷洒出令人难受的鲜血。它们沿着地面的莫名纹路,朝中间流去,已经形成一小片积水。
红色的表面上,还不断冒这气泡,而那些是......
君离的脸。
“好痛......”
“不要......”这些声音鬼魂般地入侵到所有人的耳中。馨瑶想到,如果这是君离的体内,那照这样下去,她会——
“星......”可是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若再要已经十分吃力的北冥接住所有攻击,他一定会......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这时,影枫突然与众人建立起精神链接,一片横纵交叉的网状线笼罩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上。
“大家注意,一旦网状图上出现光点,就朝那里进行攻击!”
馨瑶被他的话吸引,连忙看去。竟发现影枫此刻的眸子正闪耀出翠绿色的光芒。她回过头,仔细地注意任何一处地方。
忽而,一个符文标记出现在她视线的右下角。
馨瑶立刻召唤出祭祀书,书页飞离书脊,盘旋在馨瑶的四周。随着她一声令下,那些白纸化作箭矢急骤刺去。
乒乒作响的声音与钉在一层灵护上的符纸同时出现,接下来符纸随着皲裂的灵护开始移动起来。
诺儿瞧准机会,卯足全力朝符纸的位置扔出手上的莫霞。
只见那层灵护突然发出绿光,形成一面新的防御。不过莫霞瞬移到了后方,只闻如玻璃碎落声音后,水洛天与校长的身影终于出现。
“哼,没想到会栽在镜术手上,不过——”水洛天黑色的眸子顿时变化为灰色,脚下多出一个将程柯包括在内、不自然的灰色圆圈,从它的边缘吐出一跟扁平的线条,牵连住他们身后的墙壁。
不过这一变化并没有影响逸纤等人的攻势,她与翰钦即刻运用灵力制造出一股火云风暴,从不同方向侵袭而去。魔法产生的巨响,甚至掩盖掉了鬼束与月茗的警告声。
整个结界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声惨叫揪起了所有人的心。
哗啦的血水喷泉般从水爵他们两人身后涌出,那水面上还冒着烟雾,如同岩浆。血色之潮迅速吞噬掉低矮处,只留下与水洛天他们相对的较高地段。
“怎么会这样?”逸纤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是水爵,他的传世翼术,转移术,将你们刚才的法术伤害转嫁到了他们身后的墙上,所以——”
“所以刚才受伤的是君离?”北冥根据鬼束的话推测道。
回答他的是鬼束无奈的点头。
“那现在该怎么——”影枫话音未落,就连忙召唤出一道冰盾,恰好抵御住了来自对面的充能波。
“他们怎么能肆无忌惮地攻击?就不怕把君离她——”
“在那些人眼中,恐怕君离的性命根本不算什么。”翰钦注视面前即将破碎的冰盾,回答逸纤的话,他自己也无可奈何。眼下所有的攻击都会转化成对君离的伤害,不就等于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地挨打?
鬼束盯着脚下不远处的赤水,它们在金色的能量波的照耀下,晃眼间呈现出深渊般的黑色。
“什么是感情?”是君离的声音!她四顾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却最后发现只有她一人才能听见。
“过来吧,取回属于你的东西,我也要取回我的东西。”
鬼束听闻后叹息,挪动黑色的长靴侵入带有常温的水中。那种温暖犹如人的体温,她继续向前走去,向赤色之水的深处走去。霎时,那从后方传来的呼喊声瞬逝了。就连她自己的所见之景也都被艳丽的朱红色占据。
不过那个声音仍在回荡,一直在问:
“什么是感情?”
(下次更新: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