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四日后）
（开往芙伊的列车）
唐之岚对着沉闷的阴天，心中觉得如同被束缚般难受。不光是呆在列车这类狭小的空间里令她感到沮丧，南宫和那个姓宇文的上层贵族之间摩擦不断，凌薇近两日神色虽恢复了许多，但仍旧不想说话。这对于性格开朗的唐之岚而言，空间与心理上的压抑感是十分痛苦。
这不，就在无趣地观赏风景的时间里，她都听见某人摔门而出的声音。
“南宫，你还是消消气吧，在这么下去你迟早会像凌薇说的那样中那家伙的圈套。”
“我已经忍耐到极限了！”随后南宫破口大骂，不过在唐之岚眼里，这场景都快成为日常了。
“唉，谁让你的情敌是个上等贵族呢。故意伤害这类人还算作犯罪。”
“行了，别在谈论那家伙了。倒是你的休假就快结束，以后还是会接那样的任务？”
“没办法，小女子家境可不像你这位贵族殷实，只能卖命继续工作咯。”
“那之岚你找个贵族嫁了不就得了。”这种酸溜溜的语气，在南宫的印象中只有一人。
“凌薇，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南宫见凌薇闷闷不乐，还以为她未从前几日的事情恢复。
“要你管！”凌薇赌气地说道。
“凌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几天南宫他没少为你担心。明箫子爵近来没有联系，我们也一直没问你那天在古墓之下发生了什么。”之岚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
“去问那个跟你一样的贵族吧。”结果凌薇暴怒地摔上自己的房门，留下两人尴尬对视。
然而另一个不受欢迎之人的出现令气氛一度紧张起来。
南宫选择无视宇文，可对方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在言语上对南宫进行挑衅。之岚和南宫都清楚宇文的话中增加了心理暗示，目的就是要逼迫他动手。但暗示的出乎意料地强大，之岚眼看南宫双拳握成一团，而自己又变得无法自由活动。
“南宫！你进来，我有话要说！”凌薇“砰”地把门打开，这个动作令宇文施加的暗示效果暂时被打破。
南宫才刚回过神还未能反映，之岚便见机推了他一把，令他赶快进入凌薇房中。
凌薇的房门再度关上，被列车声响围绕的车厢只留下之岚与宇文两人。
“唉，凌薇这么护着南宫，在列车上的时间也太无趣了些。”宇文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这样的形象与时时盘算对南宫下手的他无法联系起来。
“比起这些，将凌薇在古墓中所发生告诉我们，才应该更重要吧。”之岚克制着自己的语气问道。
“之岚小姐，这是请求别人时该有的态度吗？”对于宇文的话，之岚不禁感到反感，但还是改变态度再次问道。
“请子爵大人告知，凌薇在地下墓穴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宇文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注视了会手指上的戒指，向之岚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韩明箫在进入亡者空间之前对你们说的话吗？”之岚点点头，随后她脸上划过一丝震惊，“对，正如你想的那样，明箫那时的意思，就是指凌薇早已死去。”
“但我不明白，已死之人，其灵魂会归于冥界，怎么会好好地活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方法可以让灵魂徘徊在翼界，只是它们大多被列为禁术而不为一般人所知。”宇文的视线转移到那灰色的云层上，“据明箫的调查，凌薇的母亲是研究‘亡者之术’的专家，并且得到过延家的赞助。所以当凌薇在幼时因意外去世时，她利用自己即将出世孩子的灵魂的不稳定性，使用‘灵魂锁链’之术把他和凌薇联系在一起，使得凌薇的灵魂可以附着在肉体上并继续成长。但这也导致了她弟弟身体常年虚弱。”
“可是，明箫子爵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听他说，是那次在鹤雨村与凌薇交谈时，了解到她对幻术，尤其是死亡幻术与亡者境界极为了解，凌薇当时说那是向她母亲学的。而且明箫也注意到凌薇有些会莫名地朝某处着迷般地盯着，也说过她自己经常听到一些杂音。更重要的是在前段时间的测试里，凌薇的‘闪躲’一项出奇地差，结果他私下对照凌薇的资料，发现是从某个时间开始，凌薇的这项成绩就突然下降。最后经过调查，才知道这都是由于灵魂被强行固定，自身对周围的感知力被四处的灵体无意识地分散所导致。也因此，她能看见和听见属于死亡的东西。”宇文说完后，联想到凌薇几日前所说在北皇之山的森林中有人之事，估计是看见了那里冤死的亡魂。
“原来是这样......难怪凌薇她会心事重重。”之岚虽与凌薇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从南宫的口中了解她很在乎自己的弟弟，得知是自身便是导致弟弟体弱的根因，心里定会愧疚。
“那宇文子爵您很喜欢凌薇吗......即便这样也不放弃她？”
“为什么？我看重的是这场婚姻对宇文家的利益，至于凌薇如何，并不会影响结果。”
在之岚看来，这种没心没肺的话居然能堂而皇之地说出，令自己刚产生的一丝好感全无。
“难怪上等贵族中，大都实力平平，这是因为你们都坐享其成，把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吧！”
面对唐之岚的讽刺，宇文只是摇了摇头，似乎遇见了极为可笑的事。
“之岚小姐，你这样的挑衅行为在我们眼中是十分愚蠢的。请别再提什么实力平平，越是这样认为，就越是凸显你们的愚昧。”宇文转过身，临走之前留下这样一番话，“今日本爵心情不错，提醒你想想为何实力在我之上的你，会被我的暗示所控制。哦，还有凌薇的事，明箫其实已经给南宫发送了信息，只是他想亲口听凌薇说出来罢了。”
唐之岚对前一句话有些奇怪，随后便当这是贵族之流的诡辩而抛之脑后。但宇文最后的话令她无奈地看向与自己面对面的房门。这时走廊上一列服务员运着餐车，朝前方的车厢走去。
说来这辆临时增开列车的前方大部分车厢，貌似一直处于封闭状态，说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包下了。之岚忍不住好奇地朝那边一瞥，希望从开门的刹那望见里面的样子。
晃眼之间，她见那里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都穿着同样的服装，像机器人般稳坐在椅子上。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那些人的面孔、身型，好像都一模一样。
而同时在前方包间的门打开一条缝隙，宇文也同样探视着其中的情况，不好的预感从他的心底浮起。正当他准备联系帝都方面时，列车的晃动越来越来，而且玻璃也发出剧烈的响声。
他暗叹声不好，立刻冲出房间赶往凌薇处。但整个车厢空间顿时失去平衡，猛烈地翻滚起来。
（次日清晨）
（帝都——皇宫）
慕容宇辰阅过亲信通报的消息后有些气急败坏，他私下召集十一贵族中的延爵、连城爵还有几名副手讨论当前对策。
“陛下，恕我直言，这次发生在西北部易迪娜山区的地震，因属于自然想象，法术造成的因素极小，故此无需太过于担心。”连城伯爵在看完资料后说道。
“但西北部的增援军无法按时悉数到达，这对迎击韩明箫等人的部队有很大影响。”
“陛下，如果当前西北方面无法暗中派送兵力，可以让他们用国名议会的救援通道传送至帝都周边。当下芙伊市以西地区也因这次大地震而需要救援，正好能以此为借口。”一名亲信提议道。
“但传送能力有限，还是无法解决兵力转移的问题。”慕容宇辰显然对此方案不满。
“陛下，要不先让在西北部的地下军队先行苏醒，以无休止的步行速度，应该能在一个多月内赶到预定地点。”延爵说道。
“......那就先唤醒那群人，不过行军过程中一定要极为隐蔽。否则会带来恐慌。”慕容宇辰见延爵点头后，随后询问道，“从中部赶来的军队大概什么时候到？”
“报告陛下，不出意外，两三日内便可到达帝都，他们现在应该在提古嘘尼与帝都之间的科斯洛伐山脉。”
（此时）
（科斯洛伐山麓附近——合铃村）
由于山地的因素，在入春时节的合铃村，仍随处可见裹着厚厚大衣的人群。其中一名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刚从药材店中出来，清秀的容貌令他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略显消瘦的面容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他游走在宁静的山村之中，有时还停下来与农舍外的妇人交谈一些日常琐事。但就在他来到村子中心的集市之后，他似乎潜入了人群之中，再无任何踪影。这时如果有细心留意的人，便会发觉喧闹的集市中，有十几个身着长袍的人正四处张望，似乎失去关注的目标。
而那名少年，现在正以极快的“瞬移术”，穿梭在科斯洛伐森林的树梢间，向山脉中心移动。
不过一队形迹可疑的人令他停下来观察情况，他如猫头鹰般隐藏在树冠中，打量着下方匆匆走过，穿戴整齐的家伙。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像是训练有素的部队，但为什么选择行径这种山间小径？还有他们全部蒙面，显得更加可疑。更令少年在意的是他们身上散发出奇怪的魂力反应，大部分十分相似，同时也极度微弱。
但观察一段时间后，少年还是决定迅速离去，继续朝山林深处进发。
不久之后，他离开森林，来到一处山崖边。奇怪的是，这种地方居然建有民舍，而且就建筑的风格与周围部下的重重法力守护，居住在这之中的应该十分重要的大人物。
正当他穿过结界时，顿时感到一阵魂力波的扩散。少年心急地跑进屋中，直径朝二楼的房间走去。他“砰”地打开房门，对起身坐在床上的人说道：
“诺儿，你、你终于醒了！”
“你是......鹭！”诺儿睁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之人，“你的病，终于治好了？”
“恩，”鹭高兴地点点头，他把药材放下后来到诺儿身旁，“有人帮我把‘变形术’移除了。”
“太好了......不过，我现在是在哪儿？我记得我刚才还和明箫在一起。”
“这——”
“这是明箫大哥之前替我建造的一栋别院。”
“馨瑶姐！”诺儿见馨瑶满带笑容地站在房门外，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年纪相仿的少女，她记得那人是明箫手下的一员。
“鹭，你不介意让我单独和诺儿说说话吧，我们毕竟有三个月没见过面了。”
鹭短暂犹豫后，不舍地离开房间，留下被刚才馨瑶所言震惊到的诺儿。
“馨瑶姐，你说我们有三个月没见面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馨瑶理了理思绪，把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告诉了诺儿。原来化装作自己去皇宫的琬樱，在她通过意识链接与皇后见面之后便毒性发作去世。自己也由宁远桓施加了时间停滞之术，直到今日咒术才解开。至于月影枫和北冥星辰的事，馨瑶也简单地带过，并没有多提。
“明箫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多想了。”馨瑶安慰道。
“但、但琬樱她，是代我死去的，我没法安心......”
在门外探听房中动静的鹭听到这里，神情显得有些阴郁。他了解诺儿，纵使她被培养成杀手那样长大，但她善良的本性无时无刻不在令她的内心感到矛盾。
这时，他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鹭觉着奇怪便前去查看，结果发现络婷蹲在地上，收拾地板上的碎片。
“你在干嘛？”
“准备晚饭。”
鹭听闻后不觉好笑：“你这三个月待在这里帮忙照顾诺儿，怎么就没见你做过饭？”
“因为小姐来了，而且风小姐也醒了。”络婷保持刚才的语调，但鹭听得出来其中的讽刺。他本没有搭理的意思，结果络婷接下来毫无预兆的话引起他的迟疑。
“说来你也喜欢风小姐吧，怎么不趁现在好好抓住机会呢？”
“你是听命于韩明箫的吧？”鹭对她的话感到十分奇怪。
络婷很自然地点点头：“很奇怪吗？对于我刚才说的话？”
“我是好奇你是基于什么说出这种话来？”鹭的视线开始重新打量这个相处三个月左右的女孩，“还是说，你是因自己的某种目的才说出这种话？”
“无论是不是，反正风小姐跟子爵大人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很低。”她说着，把清理好的垃圾倒进桶中，“因为他们身份之间的差距太大，即便子爵他多么着迷于风小姐，最后可只能遵从家族的意思，与贵族结婚。就像小姐一样。”
鹭注意到络婷提到“小姐”两字的神情，接着他继续询问道：“你......其实讨厌诺儿吧，因为你朋友琬樱是替她而死？”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琬樱她其实早就没有生的欲望了。说来还是死在你们‘启’的手下”
“怎么回事？”
“十个月前，子爵与北冥星辰一起乘列车去西北部时，暗中保护他们的部队被你们的杀手全灭。她的恋人也在其中。”
听到这里，鹭不知该如何回应，不住地把视线移开。
“......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很要好吧。”
络婷点点头，同时将食材拿出来进行清理：“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包括郎溪和雷鑫，因为大家都是在一起被贩卖的。”
鹭并没有感到过于吃惊，他清楚贵族之类要培养忠于自己的死士，需要无依无靠的孤儿。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加入“启”的。
络婷也不再说话，转而专心地准备晚饭。鹭出于担心也还有一丝尴尬，便又上楼看看诺儿的情况。甚至是到了一起吃饭时，四人都处于一种微妙的气氛。络婷对下午的事情并不介意，但让她与馨瑶同座却有些不自在，鹭猜想是因为在韩府中的教导有关。不过见她没有推辞，可见私底下她们可能会一同用餐。
不过连这种平静都未持续多久，四人的神经因毫无预兆的警报器的响声而紧张起来。窗户外也闪过魔法屏障的蓝光。
一团团诡异的绿色火焰在屏障外围燃烧起来，鹭和诺儿不约而同地对视，而馨瑶与络婷则召唤出自己的武器。
“是‘启’的人，看来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这栋宅子的魔法符印能支持一段时间，小姐，我们从地下的密道逃走吧。”
络婷见其他人没有异议，便领着他们赶到储物室，此时墙壁上已经浮现出一道门状的蓝色痕迹。看来是警报被触动所引起。
在穿过密道的过程中，鹭把一块榆石扔给诺儿。
“里面是你忘记拿走的东西。”
诺儿本想问他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但在出口处闪耀的火光令他们不得不继续往森林深处跑去。一束束火箭从他们身后追来。但诺儿分明感觉到这与刚才的人不是一伙，这么说有两队人马在附近？
馨瑶的警告声让他们赶紧停下脚步，结果前方地面轰地产生一阵能量波，从下而上将所有的东西抛向空中。
此刻东面又出现了火光，络婷见状自告奋勇独自引开敌人，馨瑶等人则继续朝西北方向前行，并约好在附近的斯密修镇车站汇合。
结果分开没多久，三人的前方便又出现追兵。鹭见在不使用魔法的前提下逃离这里已经不现实，好在他与诺儿并不受水晶契约的限制，馨瑶也因这片区域为自由区而能够使用攻击法术。
三人一齐念咒，将气流聚集并对准前方，咒术释放的刹那，风暴把前方一条直线上的一切席卷一空。鹭瞬移到某一处火光，手臂还住对方的脖颈一拧，无声地将一个可怜虫干掉。
诺儿除了用双剑打散重来的魔法弹，利用风灵之力形成的风刃割伤来者的手腕。馨瑶则趁机用蔓藤困住他们，令其动弹不得。
但在一切看似顺利之时，馨瑶感应到东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迅速聚集。顿时，这股力量射向他们，速度快地令她来不及反应。她只觉得一道白光擦过自己的长袖，破裂之处禁开始自己腐蚀起来。
她想也没想便撕断自己的衣袖。不过下一波攻击接踵而至，它这回的目标是正在前方与敌人交战的诺儿。
当她喊出“当心”两字的时候已经太晚，光束现在离诺儿的距离令其根本无法反应。千钧一发之际，鹭挡在诺儿的身后，瞬间召唤出一道急速旋转的风流。让馨瑶惊讶的是，鹭居然抵挡住了这道攻击波。不过这道白光依旧在腐蚀鹭的法术。
“快跑！”诺儿回过神后迅速离开，鹭瞧准机会身形一瞬，令这道白光最终扑了个空。
但南面地区又出现了绿色的火光，鹭见状过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诺儿，馨瑶小姐，你们俩赶紧朝城镇出发。我去引开他们，如果明早八点还不见我，就赶快走。”
“可是——”
“他们的目标是你，诺儿。你逃走了他们自然会放弃。”诺儿见鹭如此坚定，只好与馨瑶前行离开。鹭则朝红色的火光处跑去，绿色的幽光则似鬼魂般死死追逐着他。
在鹭的身后，时而传来破坏魔法的波动，他猜想应是两波人的交战。但其结果也很明显，必然是“启”的人将那些人消灭殆尽。
他不知在林间逃窜了多久，远处的山间已显现一抹血红。
“她们应该已经安全了。”这般一想，他的疲惫不堪的身体停了下来，在黎明的寂静中等待那群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一名名穿着灰袍的法师从四面将他围住，而杨炽垣则身着鲜红长袍来到鹭的面前。
“你已经转化完了？”鹭警惕地打量着脸庞上多出一条赤红符印的杨炽垣。
对方点点头，并用奇怪的声音说道：“其他人也差不多快要完成，唯独你，鹭，让我们感到失望。”杨炽垣挥手示意，让周围的部队将他包围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该怎么做。”
鹭最后朝西北方向望去，双唇沉重地道出如下两字：“保重。”
（下次更新：02/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