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冥界——史溪）
在没有水流的银色之河上，一叶方舟正由那带着面具的撑船人用蒿杆与平面的触及而来静静前行。自从离开渡口，北冥向上官了解些许情况后，七人就陷入了沉寂中。
北冥和馨瑶，上官和逸纤低着头相依而坐；月茗一直注视着月汐留给她的那条项链；君离独站在船头，眼睛盯着那飘在船头的诡谲火影；凌薇，则不断地向周围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时，七人察觉到船上的火光稍显黯淡，似乎一阵无缘无故出现的阴影打落在他们的身上。可当他们抬头望去时，除了那湖面般的“天空”外，再无一物。不过浮游在冥界中的雾气已消散许多，能稍稍瞧见从天上正洒下几道白光。
“喂，那边的是......”北冥没有觉得他们移动了多远，可之前模糊的影像都变得清晰可见，突如其来的景象令他们有些难以适应。
远处的白光之中还夹杂着银线，它们形成一个从上到下不断缩小的螺旋状，如同在海边能够被吹响的海螺，而它们的起始之处则是那面天空，终点却无法看清。但应该是这片荒地——
北冥再度被眼前异变的图像呆住，荒蒿之上不知何时长满了翠绿色的草。它们挺拔地站立在冥界的土地上，同时之前笼罩的迷雾也彻底消失，远处的景色一览无遗。螺旋状的银线在这样的清晰度下看到更加清楚。北冥等人才发现，原来那是由无数颗光球集中而成的“线”。它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所差异，下落的速度时快时慢。
“有影子，那水里有影子！”凌薇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六人把视线投放船身周围。
“奇怪，那上面的波纹是怎么回事？”上官注意到水面上不断涌现的凌乱纹路，这跟下雨时的样子毫无差异，但是这里会下雨吗？
“哈哈哈......”小孩子欢闹的声音刺激了所有人的感官，但双目一望，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
但当他们发现声音的源头时，目光都呆滞地聚焦在那原本银白色的河面上。
“那到底是什么？”月茗问出了一个其余人无法回答的问题。纯银的河面上似被各色的颜料随意涂抹，画成了一幅幅扭曲的图画。刺眼的红色如血把画 面染红，待他们仔细看时，那原始一团团火焰。黑色的部分与橙色相连，几颗杂乱的黑点落在橙色之中，不过它们大小各异，形状也似乎有所差别。
“人...那些东西难道代表着人吗？”逸纤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些画面所代表的意义。
“你们看那边的白色。”北冥听闻后一转，尖塔在这二维的空间上勾起了他的回忆。
“这是帝都的魔法之塔。”他一字一字地念到，大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景轩？景轩！”凌薇霎时大喊到，说着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身。但她还是继续把手伸向河面，这样下去——
“凌薇！”眼见凌薇险些要跌出小舟时，馨瑶一个激灵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船上。
“你疯了吗？想跌进去丧失掉所有记忆吗？”馨瑶出人意料地对凌薇责备道，在北冥眼里，她这样着急的样子着实少见。
“可那是景轩...停下来，拜托把船停下来！”凌薇像个孩子般哭闹起来。
“薇儿，你冷静下，你刚才看见的只是幻觉。”
“可我真听得见他的声音，看得见他的脸！我没有办法......你怎么能再让他抛下我？”凌薇激动地抓住逸纤的肩膀，无助地摇着。
逸纤也没法回应，只能抱住凌薇，仍凭她哭闹。
“北冥，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上官用密音问道，并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现在的我，怕是只能起反效果......”对啊，他自己现在应该是被凌薇记恨着吧。
“诶，就到这里吗？”经由月茗一说，众人才发觉小舟已经停泊在河的正中央。撑船者笔直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如路标般指引到远处蒿草丛生的原野中的一抹亮点。从北冥等人的方向看去，似乎恰好是那些白光汇聚的终点。
“景轩？”凌薇突然抬起头，略呆滞地眼光只朝那方向望了几秒后便纵身翻过船身。
“危险！”馨瑶想伸手去抓住她，但为时已晚。她只瞧凌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船身的另一侧。
其他人见状也立马来到船的该侧，然而发现凌薇竟安然无恙地在河面上奔跑。仔细一瞧，原是下面露出了一条填满白色符文的狭窄光桥。
“别愣在这里，我们快追上去！”北冥喊了一声后便朝凌薇的背影追去。
就这般，在被未名草丛覆盖的旷野上，少女淡黄轻衣摆动的影子闪现在深暗的背景下，而在她之后的不远处有六名少年少女在追逐着，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可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不知疲倦地跑着。这样的影子与远处堕落的白光，下沉的蓝光相应。因为它们也如那少女般，漫无目的地落下，划过错乱的回忆。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这是他们见面不足半月那次，在飞船上不愉快的谈话后，她记得她没差点被这家伙把自己的肺气炸。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纪律！”
“喜怒无常的家伙。”凌薇当时在心里吐槽道，原来这人发怒起来比星辰还要恐怖。
“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了北冥星辰？”她记得他脸上明显的不快，可她那时还是故意的给他肯定的回答。
而那日在霍斯铭的地下城，听到他那番话后为什么当时不能明白过来自己的心？这样后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误会，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上。
“我——”她知道他可能会说什么，但至少，至少要听到他亲口告诉她。就算自己迷失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凌薇。”
“景轩？”凌薇好像听见那个牵动她灵魂的声音就在那不远处，那处闪光处。她改变方向朝着认定的声音来源奔去。刹那，荒野中出现了依稀可见的人影，一身白色长袍的他背对凌薇，让她看不清方向。
或许是因凌薇太过于执念，竟未发现她的脚下早已游荡着数以万计的白色精灵，它们就似这地上的星河，光彩夺目。
“北冥，这些是——”上官问道。
“是魂魄！”北冥在使用“魂觉”后给出这个答案。那么也就意味从天而降的魂魄都是刚离世不久的人。
他不经意抬头望去，在那么遥远的距离都如此明显，究竟有多少人在不断地离去？而像这般随意扔在地上，就是最后的归宿吗？
此刻凌薇终于到达了她满怀希望的地方，她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白色的身影。
一股风墙意外地将她包围起来，就在她与那人还有几厘米的距离。
“柳馨瑶！”她忿恨地转回头，眼中怒火闪耀。
“冥界的灵人被不能打扰！”馨瑶双手交叉，做出一个很明显的施咒动作。不寻常的绿光从她的脚下闪耀着。
“可他是——”
“他不是南宫。”馨瑶打断凌薇的话。然就在两人对话间，北冥惊讶地注视着馨瑶。
“为什么她可以在这里使用法术？”他对这个问题的思考被逸纤的话转移。
“那些灯火，那个人难道是在......”逸纤没有说下去，仍由北冥等人观察那白衣人周围的环境。之前目睹的部分空中的白光都落到这周围，而那名白衣人则不断地召唤出一盏鲜红色的纸笼，同时挥手一摆，把地上的一颗魂魄捡入笼中。最后松开手，把装有灵魂的赤色纸笼送入现已清晰可见的深蓝帷幕。
经这番观察，北冥才注意原来天空中还有许多的暗红色光点在徐徐上升。之前由于雾气与明亮的白光才使他们未能出现在七人的眼中。
“诶，比我想象的要快上许多。”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出现在了空荡的冥界原野中，可北冥他们不久知晓来源竟就在他们的身后。
一个裹着残破的灰布，黑色的短发与周围的景色相应，水汪汪的大眼表明上还露出天真无邪的样子。
“小孩子？”上官迟疑地说道。
“各位被选中的凡人，你们好。我是冥界的司晨。”他咧嘴一笑，看似好奇的样子背后极不协调地带着一丝冷漠与蔑视。
（亚特兰提斯）
（水之圣域——中心大殿）
诺儿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暂时战胜了对现状的忧虑，他们在季游靖等人的带领下重新来到亚特兰提斯的城区中心。出乎诺儿意料之外的是，在科技化气息浓厚的中央区，居然还留有水之圣域这般大面积的旧式建筑。
它被新建的巨型大厦和各类魔力浮阵包围在城市的中央，蔚蓝色的海溟石经过上古无数人的双手铸成了这座见证万年变迁的低矮宫殿。
诺儿知道水族人从古至今崇尚宗教，对这片地区的管辖有很大的影响。加上地理位置遥远，帝都往日对亚特兰提斯在战后的干涉不多，导致这里一度被削弱的种族势力极快地恢复。
一个浑身披着银色冰鳞的半鱼人摆着鱼尾越过连接两座大殿之间的水镜，用着诺儿听不懂的语言向走在前面的季游靖说了什么，而季游靖和明箫却回以点头。
“明箫，你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吗？”诺儿拉了拉明箫的衣角。
“那是古亚特兰提斯语，意思是向我们打招呼。”明箫微笑着说道。
“诶，原来这里还在沿用古语言。”诺儿的注意力又被蓝色石墙上的几条似电流般移动的发光条纹吸引，一快镶嵌在墙壁上的石块突然凸出，接着自动地被一朵汽包围住，光速消失。
“恩，水族人一向注重传统。”
“不过也并非拒绝新事物。”一个沉稳的声音接上了明箫的话，让两人把目光投到正前方。
诺儿当即发觉这个房间的不同，蓝色的金属如颜料般涂在原本灰蓝色的墙壁上。房间中心外的地面上用蓝色的荧光勾画出几道相交的轮廓，中央处则整体凹陷，几道环形阶梯如调节器将高低两个平面相连。
最关键的是正中的那块区域积满了溢出淡蓝色光晕的水流，再看它的源头是悬在房间各个方向中点的银色球体。清澈的水一束束温柔地落到躺在地面上的水中，无任何奇特之处的它们在交融后镀上了那层光耀。
蝌蚪状，长短不一的纹路徐徐在水面移动，不过每一条线都呈现出一个奇特的形状。
刚才声音的来源就出自站在这水面之中的白衣老者，印上水之符文的长袍顺着它主人的身体把长长的尾巴拉直展开在水上，但并未沾上一颗水珠。
老者双目罩上一条绣满古亚特兰提斯文的绸带，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不少的痕迹，但他威严的站姿似在无言地告诉他依然能完全承受时间的压力。
“两位，这便是大祭司——”季游靖的话被明箫打断。
他简单做出一个带有宗教意义的动作后就开口说道：
“请原谅我的无礼，但现在时间紧迫——”
“你问吧。”大祭司干脆地回答道，像是早有预料。
“如果从帝都方向传来类似‘崔特利维亚之光’的攻击波，亚特兰提斯会怎样防御？”
一旁的诺儿和季游靖顿时被这话惊讶地瞪大双目。
“会启动‘轮移之环’来躲避攻击。”大祭司稍作迟疑后回答道。
“没有其他办法？”
大祭司摇了摇头。
“该死......”明箫小声地骂道。
“明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说到‘崔特利维亚之光’？”诺儿拉住明箫的袖子问道，但当她注意到明箫的眼神似乎蒙上了一层灰，没有平日里的光彩，反而像...亡灵那样，只有冷漠与决断。
“我明白了，”他突然说道，“我会提供五分钟的防御时间。”
“明箫！”
“谢谢。”大祭司沉重的声音压过了诺儿的担心。
“还有一个问题，‘水之匙’和‘受智之矛’还在亚特兰提斯吗？”
“‘水之匙’，‘受智之矛’？”诺儿心里念到两者的名字。
大祭司的脸上只露出一丝明了的表情，说道：“受智之矛就在这房间的上方。”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朝上望去，在光的阴影处，一个模糊的矛状物体挂在大祭司的头顶。
“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放在那里——”明箫自言自语道。
“因为它只有本族圣女才能触碰，不过他们的目的似乎并非......”
“那群人只是想乘此毁掉，令这件东西无法被人找到罢了。”明箫重新看向大祭司，“否则在特海里被毁时，水之圣域不会未受到攻击。”
“看来真如这流纹所预料的一般，你——”大祭司欲言又止。
“那么，水之匙在哪儿？”明箫问道。
“在本族圣女的体内。”明箫听完后身体一震，在诺儿的眼中，那对眸子流出点点的伤感。
“若圣女去世了呢？”明箫问道。
“什么，姑母她——”季游靖诧异地说道，但被大祭司的一个动作止住。
“但是爷爷——”
“游靖，忘记你的职责了吗？稍安勿躁。”
明箫只是带着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番季游靖，随后继续说道：
“请大祭司告诉我。”
“如圣女在去死之前有女性子嗣，那么便会由那名子嗣继承。”
话音一落，明箫骤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之感，诺儿甚至听到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做的真绝啊，柳、不......卓嫒依。”
（下次更新：06/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