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半日后——迪谱约）
淅淅沥沥的雨在披上灰蒙色彩的城市里寻找通往地面的道路，但它们之中有些很不幸地啪嗒落到无形的魔力伞上，停留在街道人群的上方一会儿后便化成了水蒸气。
但披着一件淡粉色呢绒外套的凌薇并没有展开魔力伞，而是选择让细如丝的雨尽情落在她的身上。
渐渐地，周围的喧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雨和周遭轻轻的合奏。而暂时安排给她的住所就在不远处。没有科技气息，完全的木质老屋。
凌薇根据电子指示来到了这座房子的铁门前，刚想作身边验证时。一位不请自来的人便出现在她的身边。
“......宇文伯爵，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凌薇转向右侧，轻轻说着并点头以表示问候。
然而宇文蓝枫脸上露出一丝怒意：“你真要这么做？”
凌薇点了点头，听出宇文在克制自己。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想在管这么多事了。
“你就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铁门在宇文的拳头下产生嘡啷的声响。
“但我没办法否认自己的心，”凌薇看着宇文的双眼说道，“我曾经放弃过一次。这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所以宁愿花上千年的时候去等个未知的结果？你疯了吗？！”可宇文的咆哮声没有令凌薇脸上麻木的表情有任何改变。
“对不起，我没法回应你。就像我说过的，我和你可以是朋友，却也仅此而已。”凌薇疲惫地闭上眼，不想再多说什么。
“那我告诉你。我们两家的婚约依旧作数，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宇文蓝风格又恢复了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剩下的那两年多时间就用来履行自己应尽的责任。”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消失在雾蒙蒙的烟雨中，凌薇没有看他离去的方向，只是摇着头说了一句话：
“傻瓜。”
（梦界）
北冥、馨瑶还有诺儿面对周围白茫茫的一切，可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在原地等待。
不过他们明显感到这里都充斥着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而似乎在这片白霭的尽头，有一股力量正欲急速冲来，但是被死死压制住。
“你们来了？”明箫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北冥见到明箫后转过身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我想先单独和明箫谈谈。”
馨瑶和诺儿对视后点点头，明箫看了眼两人后挥手将一片白雾招来，挡住了她们。
“你、应该全部都想起来。”明箫从北冥看他的眼神就猜到这个结果。
“小鬼，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对我说？掖着藏着好玩吗？”
面对北冥开口的训斥，明箫抬起有些苍白的脸，直视他说道：
“让你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改变吗？”
“至少我可以——”
“我们对事情的发生都无力改变，”明箫摇了摇头，“再者，仪式也需要你经历这些，就当作——”
“梦？哈哈哈......”北冥笑了起来，“什么时候你愿意向命运低头了？”
“我早就输了，”明箫眼中的沧桑已完全超出了他年龄所能承受。
“说什么傻话！”北冥喊道，“不到最后的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
明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但结果——”
“好了，我今天来不是和你争论的，”北冥叹了一口气，“关于‘突击’的方案，我同意影枫等人提出的办法。”
“！”明箫猛地抬起头，不过有些话被他硬生生噎了回去，“......所以还是要这样吗？我做了那么多还是只能回到原点吗？”
“这是处理最坏的情况的唯一办法，”北冥注意到明箫一脸的自嘲，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真到那时候，馨瑶会触发我身上的封印，这样拓拔旋烙也短时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明箫听到这里时，双拳不禁握紧成一团。
“还有一件事，关于诺儿，你是不是知道最后——”北冥试探着明箫，如果他才知道这个消息会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
“我明白，”明箫面露绝望地闭上眼，“但我会有办法处理的。”
接下来，两个人之前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北冥不明白他们两人是不是真的变了，原本应该有很多的话，很多的事要说的。可现在却无言以对。
“星辰，”明箫突然改变了往日里平淡的语气，用三年前的口吻称呼道，“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了。”
“麻烦的小鬼，”北冥转过身，“下次见面再好好收拾你。”
接着明箫目送北冥的身影消失在纯白的雾雨中。
“还是老样子。”明箫无奈的笑了笑，脸上又换上了之前平静的表情。他又一次挥手，把他身后的雾气消散。馨瑶和诺儿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
“明箫，你和北冥聊完了？”诺儿走上前去问道。
“恩，”明箫把额头靠在诺儿的头上，同时揽住她，“你在那边也要小心。”
“没事，”诺儿笑着说道，“有馨瑶姐他们陪着，不会有事的。”
但是当诺儿提到柳馨瑶的名字时，明箫的脸色又一度变得难看起来。诺儿瞧见他眼中带着警备地注视不远处的馨瑶。
“明箫，你不要这样......”
“诺儿，没什么，”馨瑶理了理自己的长发，“不过我也想单独跟我弟弟聊聊，诺儿你看能不能先回去呢？”
“哦，好。我只要看到他没事就——”
“你不用走，”明箫却牵紧诺儿的手，并且不明显地与她交换了方位，“有什么话就说吧。”
“看来你也有相当高的觉悟呢。”馨瑶的手轻轻在后方一摆，一张白雾做成的长凳便出现了。她优雅地坐下，碧绿的双眸仿佛要把明箫看穿一般。
诺儿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两人的感觉简直就如在谈判，或者说是在审问。而馨瑶接下来的话就完全令诺儿僵在原地。
“你不是这条时间线上的人吧？”
而这时的迪普约中。
北冥离开梦界后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样？”影枫一直站在他的不远处，见北冥醒后便问道。
“明箫同意了，”北冥说罢从床上一跃而下，“现在我们就开始准备吧，明箫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九天不到。”
“好。”影枫干脆地回答后打开房间的门，结果恰好遇见准备按下开门键的凌薇。
影枫凭气息分辨出来者的身份后，朝着凌薇点点头。凌薇也以点头作为回应，随后门自动关上。
“凌薇，有什么事吗？”北冥问道。
“没有，只是来道声谢。”凌薇的话令北冥有些莫名其妙。
“谢谢你在冥界支持我的决定。”
“哦，”北冥反应过来，“我知道你下决心要做的事，就算绑住你也阻止不了。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了。”
“呵...”凌薇淡淡地笑了笑，“看来还是青梅竹马了解我。”
“说的不好听些，就是大小姐脾气。”北冥补充了一句。
“大小姐脾气...”凌薇念到这个词，随后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北冥说道。
“果然是...”凌薇欲言而止，转移到正题上，“我是想来给你个忠告。”她说这话的同时，把目光放在了躺在另一张发出白色荧光的铁床上的柳馨瑶身上。
“小心柳馨瑶。”
而两者谈论的焦点，正在梦界里与明箫陷入某种对持之中。
“馨瑶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诺儿难以置信地盯着馨瑶，似乎刚才的话是梦一般。
“我的意思，明箫你应该很清楚吧？”馨瑶别有意味地说道。
“明箫？”诺儿的视线转移到一脸凝重的明箫身上，面对他的沉默，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明箫的话证实了诺儿的感觉。
“你是怎么知道的？”明箫此刻反倒一脸无畏，毫无忌讳地说了出来。
“就你从帝都被袭后的多次安排，似乎都算准了‘启’、慕容家，甚至是拓拔旋烙的行动。”馨瑶注意着明箫脸上的表情，“尤其是这一次，你居然知道拓拔旋烙的最大目的以攻击亚特兰提斯来打破其维护梦界与翼界的界印，好让他的梦之长老能够伺机进入梦界，通过暗中操控所有人的意识来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就这些？”明箫耸了耸肩，似乎有些无奈。
“不止这些，还有......”馨瑶故意拖长了语音，“你居然会对我做出防范，这是明箫他从来不会做的事。”
“你就这么自信吗？忘了前几年你的神秘照会吗？”明箫冷笑着说道。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传送石上面附着我的魂力这件事的？除非我亲口告诉，没有人会察觉这件事。而且—— ”馨瑶站了起来，“接触翡翠之眼前，你对 仪式流程的了解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加上对情况的掌握度，你原所在的世界至少比这里提前一年多的时间。”
明箫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不过馨瑶继续说道：
“还有就是在冥界，你竟然知道连我都不清楚的地名。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冥界的司晨这样说过，‘并非这条线上的人’。”
此话一出，她面前的明箫只能以沉默来作为回应。
“果然，”馨瑶眯起眼睛，“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明箫，是在帝都遭袭那次就已经死了。”
诺儿听到这番话顿时想到那日的情景。明箫的胸口被“魄银之曦”刺穿，最后拼尽全力把她送走。竟然从那时候起，明箫就死了？
而且另一个问题让她陷入混乱中，自己这么久面对的，究竟是谁？
“对，在我跨过时间鸿沟过来时，正好是过去的‘我’被杀的时候。”明箫转过头观察诺儿的反应，结果和他想得一样，诺儿完全愣在原地。
“传送......”馨瑶念到这个词语，“照这么看，是那个世界的‘我’做的咯？”她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难道仪式最后失败了。”
“没错，在那个世界，仪式失败。所有的一切快荡然无存。”明箫把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带给了馨瑶和诺儿。
“是什么原因？”馨瑶从短暂的惊愕中反应过来。
“最后没能来得及使用‘硫珀石’，但......”明箫说道这里时显得有些迟疑。
“但是什么？”馨瑶毫无犹豫地问道。
“‘你’说，真正崩坏的原因并不是‘硫珀石’，而是能量的殆尽。就算仪式成功了，最后的终焉还是无法避免。”
这次轮到馨瑶感到一阵晕眩，她捂住自己的头，嘴里不断地念叨。似乎是在计算什么一般。
“等等，那她不惜打破时间常理把你传送到这个世界。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新生，她只对我这样说。”
“新生......新生，难道！”馨瑶如同被电流贯穿一般，惊讶地呆在原地，嘴里不断地碎碎道：“上次仪式的不完整性......”她抬起头，双眸死死盯住护着诺儿的明箫。
“难怪你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排斥，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自言自语道，但明箫的注意力不完全在对面，他从诺儿被牵住的手感觉出身后之人的犹豫。
最终，诺儿轻轻松开了明箫的手，一蓝一碧的眸子带有困惑地注视着眼前之人的背影。
“对不起，我想先回去静一静。”她不经意低下头，万千思绪将其大脑死死绑住，她需要时间来理清一切。
“恩，”明箫没有阻止诺儿，“但我想说，无论是在怎样的时间里，你在我心里从未有所不同。”
诺儿听闻后淡淡闭上眼点了点头，伴随明箫抬手一挥，她瘦弱的身体泡沫般消匿于周围的苍白世界。他在目送诺儿离开后，又换上郑重的表情面对馨瑶。
“我认为，你已经想到办法。”虽然他们是不同时间里的维度，但在明箫眼中，她与自己世界中的馨瑶毫无差别。
“对，我想到了，”馨瑶恢复了镇定，“但你——”
“无所谓，”明箫转身朝迷雾走去，“我来这个世界，是不想再失去她。还有一件事，”明箫回过头问道，“水之匙是在你体内吧？”
“对，我知道到那时该怎么做。”馨瑶淡淡地回答。
（同时——迪谱约）
（视角：风璃诺）
“......你说的我都明白，会注意的。”北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溜入我的耳中。
“可你就不愿去查清，对吧？”那是凌薇的声音。从她的口吻中，我听出了些许无奈，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过，去查清什么？
“嘛，这只是作为青梅竹马的建议，你在这种事上一直是死脑筋。”
“...对了，我现在要去和影枫他们谈谈，可否帮我——”
“照看她们吗？去吧！”凌薇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并无恶意的不耐烦。
随着一扇机械门扉发出关上“嘶”的闭合声，我的耳畔就被凌薇均匀的呼吸声充斥。等了几分钟后，直到觉得没有大碍后才睁开眼，缓缓坐起来，并取下戴在我手上的入梦环。
对刚才话题的好奇又被之前在梦界中所听见的一切压下。
“你不是这个时间线上的人。”怎么会......
“诺儿？”凌薇向我走了过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言语被扼制在我的咽喉，说不出来，真的没法说出来。
“难道，在梦界里发生了什么？”凌薇坐到了我身边，轻握住我的手。
她的这一动作使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脸上。虽然依然美丽，但是显出深深的疲惫，原本从不出现的眼袋，作为信号挂在了她的眼下。等等，那么注意仪表的她，今天却没有化妆。而那眸子折射出的除了以往的真挚外，还参杂了一种冰冷。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只是有些奇怪你今天没有化妆。”我搪塞道。
“哦，化妆...话说我这几天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凌薇笑了笑，转而说道，“反正也用不了什么保养了。”
“怎么？”听到她这话，我略微有些担心。自从冥界那件事发生后，凌薇的状况时常令人捉摸不透。
“你应该知道吧，我只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不，准确来说，是九百九十八天。”她自嘲道。
“......”我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为什么，你要选择做灵人？”
一阵沉默，或者说是凌薇又陷入了思考中：“我想听从自己的意志。”
这是她给我的答案，自己的意志。
“看着很傻，对吧，”她双手放回到大腿上，脚似荡秋千般来回摇了摇，“不过我能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你知道，我以前自认为喜欢着星辰，可直至那日得知他走了的消息后，自己才真正明白对他怀有怎样的感情。”
凌薇把视线移开，盯着发出银光的天花板：“原先认定自己的心已有所属，但其实一直爱着另一个人。很差劲吧，我——”
另一个人......明箫......
“诺儿，我，实际上挺嫉妒你的。”凌薇重新看向我，面露苦笑，“你身边，始终都有韩明箫在。而且重要的是，你们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彼此的心意......我不自觉地把手放到胸前。
“无论是在怎样的时间里，你在我心里从未有所不同。”
明箫，不同的时间线，另一个人......
“所以我选择作为一个灵人，即便他不记得我，就算他即将再回到神树之处。我还是想亲自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她的回答让我震惊，就为这样，愿意用千年为代价？
“可你有没有想过，在未来有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有些事，就算当初再如何悲伤，最后还是会投入到新的生活里。”我下意识问道。
“不是没有想过，但今后，就算我按家里的意思与宇文结婚，就当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我的心还是空空如也，那对我来说可能只是虚幻的泡影。时间或许冲淡一切，却不能让人忘记所有。”凌薇站了起来，伸展下略微疲惫的身躯。
“为什么会这样，”我向后一倾，最后靠在冰冷的机械床上，“现在，我真的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没有真实和虚幻之分，你坚信着什么，什么就是真实”。凌薇边说边走到门前的感应区，折射房内的白光从那灰溜溜的金属平面上落入房外通道的领地。
“那我先走了，那个女人就麻烦你了。”凌薇向我甩了甩手，背影消失在门后。
“那个女人？”我转向还在最里处的馨瑶姐，看来这俩人的关系还是不融洽。
闭上眼，满脑都是之前在梦界的图像和与凌薇的谈话。明箫，不同的时间线。
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蹿出一个想法：为什么他将我的事了解地一清二楚，自己却还是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下次更新：06/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