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题粗看有些难度,但是在经过几个简单的固有算式变换以后,就可以得到一个非常美感的式子……就是这个,F(X)=(tanX)'”
“(tanX)'=1/(cosX)^2=(secX)^2”
“而我们知道,当出现(tanX)'的时候,基本上就相当于是给了这样一个标准答案,所以……”
用粉笔在黑板上轻快地写下一个算式,教高数的谢老师左手扶了一下眼镜环视教室一周,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听。
怎么回事,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讲课的时候停下来,按道理来说学生们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没有继续讲课了。
高数,作为历史上挂科率一直居高不下的一门课程,它所出没的教室即为痛苦的修罗场……在这门课上,学习的学生和瞌睡的学生数素来都是参半,所以谢老师也没指望学生们都集中精神安心听他讲,那是因为与其说没有这方便的期望,不如说没有这方面的可能。
但,与此相对的,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全班居然有90%的学生都没有在听课。
像今天这样的冷场已经基本上可以算是教学事故了,一堂课停下来三次用沉默提醒同学们注意听讲的方法却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效果。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难道是自己的教学质量变差了?
老师不禁有些沮丧。
缄默无效,那些原本爱学习的学生都没有在听课,他只能用粉笔头轻轻点了几下黑板来提醒大家注意,粉笔撞击黑板发出夺夺夺的声音,但就算是这样,却依然没有人闻声转过头来。
教室的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他依着同学们的眼光看去——
作为那10%正在听课的学生封一感到十分不自在,这种感觉不光是因为他是班上“唯几”听课的特殊人群,更重要的是,那些没有听课的人——整个教室的目光都注视在他的身上,这其中甚至包括了正在讲台上的谢老师。
事实上自从老师的目光转向这边,封一内心的焦急已经不只是如坐针毡那般简单了,而是火急火燎地,好像被突然扔进开水的青蛙一样,再不做点什么就真成了青蛙浓汤了……
封一趴在桌上尽量不去看周围人的目光,用微小的声音朝身边的人喊道:
“喂,蓝伽——”
“去死吧!丧心病狂!”
“能坐远一点么。”
“赶快暴毙吧!见异思迁!”
“暴毙就已经有即死的意思所以不用加赶快了……喂,喂?听我说啊……”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行注目礼问题是出在哪里,所以他想办法解决,但是他身边蓝伽从刚开始就一直嘀咕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哪股三叉神经不对,她居然忙于碎碎念而没有时间来理会自己……
像刚才这样的对话已经完全脱离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无论怎么运转他迟钝的大脑也猜不透天上来的蓝伽的想法。于是他把目光从右边蓝伽那里收回来,把希望寄托在左边同为人类的云想身上。
“云同学。”
“什么事?阿一。”
“你能不能别坐在这个位置?”
虽然昨天才认识,对阿一这个称呼也有些别扭,但封一还是按捺下想要吐槽的欲望好好沟通着。
于是,原本低头画着什么的云想抬起头,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作为昨天才认识的朋友不得不好好考虑你的建议呢。”
然后继续低下头作画。
“然后?结果呢?”
“……我深思熟虑了很久,但是不行啊,毕竟也不是很熟,所以可以选择拒绝你这无理的请求。”
……无理的请求么?封一看向右边的蓝伽——
“去死啊!比0和1还要简单的单细胞脑!比0和1还要邪恶的变态生物!简直是0和1‘哔哔’然后‘哔哔’后遗漏出来的衍生物!更像是无论是哪里都能溜得进去的蠕虫!简直就像死机蓝屏一样的没有道理!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的漏油打印机!”
“那到底是什么?用太多‘像’了吧?还有“哔哔”又是什么?别在奇怪的地方自行消音啊!”
面无表情到了冷酷的地步,冷酷的蓝伽用谁也听不懂的逻辑的低声咒骂着。
再看向右边——
“咕嘿嘿~啊哈哈哈哈哈~咕~嗯~讨厌啊!噫,这样也可以么?哇哈哈哈哈,好厉害!”原本定义上是现充一族的女孩旁若无人地发出了一听就“哦~真厉害!”的笑声。
已经无力吐槽了……
……
所以啊……事情是怎么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的!!!
如果要完整说起整件事情的经过就必须从早上,事情的起因开始。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早上的7点左右——
手机的喇叭开始播放预定好的《Butterfly》,在接受到这个信息之后,封一身体比头脑先一步从床上支起来,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按掉了铃声。
“已经天亮了么。”陈述句,因为手机上的时间写着7:03 AM。
不过其实天还没亮,十二月份日照南半球,现在外面还是天光未开的一片灰色,因为下了雨,早上的气温有点冷。
星期一一上午都有课的关系,所以封一昨晚特地设置了比平时更早的闹钟。现在看来效果是达到了,他揉了揉脸,关掉了空调打开衣橱。
在服装的挑选上并没有太多的纠结,因为款式都差不多,他从随手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囫囵套在身上走出房间开始洗脸。
坐在饭厅啃面包,他还是有些想睡。一到冬天就会有些懒,即使当时能够一鼓作气按着生物钟来,这个季节来临的话,皮肤的感觉也会越来越迟钝。
“面包买得有些差,要是再软一点就好了。”他想,早餐吃到一半却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天还没亮,封一拖着拖鞋蹭到玄关的位置,趴在门上往外看了一会儿。门外的声控灯应该是亮了,但眼前却依旧一团黑,应该是有人把手指放在了上面。
小区治安很好,所以他并不怀疑是什么可疑的人物,打开门,刚刚收回手指的蓝伽穿着一件呢料的蓝色大衣安静地站在门口,而首当其冲看见的,是鼻梁上多出的一副眼镜。
“喂,你也太无聊了吧。居然还玩把手放在猫眼上这种把戏,当心我不给你开门。”
“哦……”
“不是‘哦’吧,才一晚上没见你就近视了?”
习惯性的吐槽。
但是预料中的回答却没有出现。
按道理来讲,这个时候应该会被她强力地反吐槽回来或者干脆就是辱骂,事实上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蓝伽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就这么看着,看得他心里发毛。
喂!蓝伽就是要面无表情地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讲些可怕的话才对啊,像现在这样只是静静站着的模式有是怎么回事,反而释放出巨大的压迫感了……好强,无法直视!
“哦。”
“哦?又是‘哦’?”按耐住心中的不安,他侧着身子让开门口,问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么?”
但是即使是这样做,蓝伽也没有进来,甚至连回答都没有了。
“喂!”
不会真的出事了吧?事情不按正常规律来就是异常,面对着异常的蓝伽,他终于有点着急了。
开什么玩笑玩笑,这里治安不是很好么,他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干嘛?”
“我才该问干嘛吧!你一大早出现在这里才是要干嘛?”
“嗯,哦。”连续两个简短的促音,少女像这才睡醒一样把眼皮睁大,没什么光泽的瞳孔注视着他,问道:“大学……好玩么?”
“一大清早就是来跟我说这个?那我就放心了。”
“听……听不清就算了。”
嗯?!等一下,她好像脸红了?怎么突然变成傲娇了,不是毒舌三无属性么?封一用力眨了眨眼睛,嗯,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当然不是说听不清,而是觉得突然紧绷的弦放下来了而已……记得她说过她同样的话不喜欢说第二次。这里还是干脆的回答吧。
“要说大学不好玩的话也不对,正确的说法大概应该是‘现充们都去死好了’。”
“你那个态度还真是见光死一般的恶心啊!”
看吧,果然刚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这不就恢复正常了。
“那个‘见光死一般的恶心’是什么高等级的形容……”
“呵,这有这点我并不讨厌啊。”结果她又用很小的声音说话了。
“哈?”不明就里的封一发出疑惑的叹气声。
“不,没什么……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赶快吃胖点啊。”
“吃胖跟过年有什么关系……”对于对方的逻辑他表现出了相当的疑惑,想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难道是……因为过年杀年猪的风俗?”
“你有时候也不太笨呢。或者说我必须好好称赞你了么,猪猡。”
“额……不,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发现你起得真早……”
“嗯,真早,你也早,跟你说话真无聊,那么再见!”蓝伽用力关上门,房门撞击门框发出“砰——”地一声。
差点撞到鼻子的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回到餐厅继续吃自己的面包就白水,当然,此时的他不会想到,没过多关注的地方会成为修罗场的开始……
时间到了第一小节下课。
因为坐在靠门的位置,所以没条件像动漫主角那样整节课整节课地走神看着窗外,封一只有坐在阶梯教室的角落看着书上的内容发呆,而内容,是林鲤的事情。
以前也说过,林鲤是他的青梅竹马。因为多次搬家都巧合地成为了邻居,所以不光两个小孩很熟,两家的大人也因此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而对于从小父母就经常外出的封一来说,父母不在家的时候,邻居的林鲤家就是个有着家的感觉的很好的地方。
说起来小学的时候一度有一段时间说起回家就是回她的家。那个时候一起做作业什么的,现在想来也很开心。再仔细挖掘一下记忆,甚至还有被林鲤的母亲开玩笑的经验——说什么等他俩长大林鲤就拜托他了……
不过目前的情况是摆脱不是拜托吧。
毫无疑问他跟林鲤之间有很强烈的羁绊,但随着他逐渐长大,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难以跟人交流,他变成了常人眼中的“怪人”,所以终于有一天,她去了别的城市,把他留在夏南。
他很寂寞啊,至少朋友的角度有时候也会想起她,而更令人不甘的是,她走的时候甚至连去了哪里都没跟他提起过。
“至少走的时候,把去的地方的名字告诉我吧!”
他心里未免有些黯然——
“想什么呢!”充满活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沉浸在了对他人的追忆之中,闻声,封一错愕地抬头,眼前出现了一抹亮色。
是昨天刚认识的叫云想的女孩。
早上第一堂是封一他们班的专业课,与云想的广告设计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既然出现了,肯定是基于某种理由。
“不是有正当理由是不会来找我的。”
他对此深信不已,同时也正经地抬起头,堂堂正正地看着眼前被定义为现充的少女。
“因为我得好好观察你啊,刚才那个追忆中寂寞的表情做得也非常到位!五星好评~”
她握拳,伸出左手拇指。
“真是的……真不该相信她啊……”
“什么?”
“不是‘什么?’吧!既然知道别人正在寂寞就不应该打扰吧——而且,我又不是演员,评价里面干嘛要加个表情到不到位啊!盒饭能多领一个鸡腿么?”
两段式的吐槽,可是说出的内容立即就她被回以“你在说些什么”的错愕表情。
“那你在寂寞些什么呢?”
“擅自探听别人的隐私是不好的行为。”
“可是我很想知道啊……”
说到这里云想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电子画板一副不想走开的样子。
“呐呐,不是有个伟人说过:把自己的烦恼忧愁倾诉给别人听,那么这些不好的情绪就会减半么?所以我就来听你说话吧。”
“是哪里来的现充伟人啊!”
“欸,封一……我发现你的一个优点。”
“怎么自顾自的就跳到这个话题上了!”
“诶?有不好么?你不是说隐私么?”
“不,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转的太快了,我有点头晕……”
封一压抑住心中奇特的感觉:今天认识的女生集体抽风么?
“诶……你害羞了?”
被这样指着脸说道。
“怎么可能!”
于是云想立起画板噗噗噗地笑起来:“就是害羞了嘛——我发现你的吐槽真的满犀利啊。”
“吐槽?!”尼玛这也也能算优点?!而且这里的弯也好快啊!!
跟不上速度的封一只好不说话,看她端着电子画板忙碌着。
又过了一会儿……
“我说……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啊哈~开始关心我们的事业了么。”
“为什么是事业?为什么是我们的?”
“啊拉,你难道忘记了,昨晚上不是答应我要教我怎么画表情么?”
“……”
“所以说啊,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种事情。”
这是这家伙回去之后脑补的故事情节么?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今天一早就跑到教室来的理由?
传统的说法叫做一问三不知,就看见云想用力地鼓起嘴巴:“这是想不认账?”
“本来就没什么账!”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唔……”
被这样的台词吐槽之后总觉得罪孽深重啊……但是不对吧!我还什么都没做啊!
看着气鼓鼓所以鼓着腮帮子在电子画板上不停涂抹的云想,封一叹了口气,随她喜欢了。
当然,这个时候他依然不会想到,没过多关注的地方会成为修罗场的开始,这也难怪,修罗场,本来就是个三角以上的多边形嘛……
“画好了。”
“嗯?!”
“封一欺负我时候的样子。”
老子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啊!封一把头凑过去。
画面上是一张跟他很像的脸,不过眼睛被画的狭长而微微上提,嘴角则是很干脆地下掉了0.5厘米,看上去一副不良的样子。
她是有绘画的才华的,不过——
“这些也就算了,为什么身体是一只螃蟹,而且还有两个比头还大的钳子。”
“这是爱欺负人的怪兽封邦一世。”
“……”
就在这个时候——
“咳咳!”
差点忘了,蓝伽正坐在自己的旁边……
第二堂课是高数,需要换教室,于是封一依着尿性依然选择了对着门的位置。
云想第二堂依然没有课,于是她追着封一来到高数教室,依然选择了在他旁边坐下来。
第二节课上课之前,门口走进来一个眼神冷漠的戴眼镜的女孩子。
全教室的目光注视着封一。
坐在高数活动教室的他无奈地趴在桌子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表现出十分不习惯的模样,也就是一副蛋碎的表情。
不过是换了个教室啊,为什么就成了这样的展开!
情况有些复杂,心情有些复杂,分析不出对方的行动准则所以各种复杂……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封一此时也只能学鸵鸟那样,把头埋进桌子底下了。
放书的框太窄所以放不下,他尝试无果之后只能抬起头:“喂,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说话的对象是就坐在封一右手边的蓝伽。早上看见的眼镜也没取下来,仔细看了看,黑色的镜框分明也就只有镜框……所以说这个眼镜其实是装饰么?
“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哼,不要妄想的太开心了,我为什么非得跟你这样的猪猡是同学……”
所以说你过来是要来干嘛啊!
有伟人曾经说过,听人说话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听他没说什么。同理的,这句话适应于蓝伽,对于被恶语相向这件事,他已经习惯听而不闻。
“像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在某些方面,封一还是很优秀的!”
帮封一说话的是正在不停地“积累表情”的云想,因为执意要“学习”更多表情画法的原因,上午没有课的她依旧跟着封一。
“嗯?”
而当蓝伽听到云想这么说,她的目光转过来穿过本来就没有的镜片看向封一,然后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的挂起一个微笑。
“嗤~”
刚才那是嗤笑吧?被嗤笑了!
什么时候也能改改就好了,外观上不是一个秀色可餐光看看就饱了的美人么?!
这种不用语言仅仅用动作就完美地羞辱了封一的功力真是让人郁闷,这不是毒舌的等级又提高了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隐隐听见了班上同学的窃窃私语。
“我也想要被那样的美少女辱骂啊~”
“那家伙是谁?”
“不知道,看样子是哪里来的恶少,不然就是痞子小混混,把两个女孩子威胁了……”
喂,被误解了么?
“右边那个不是一直在骂他么?肯定是被威胁了啊。”
“对啊……而且左边那个应该是广告设计专业的云想,连她也……”
所以说事实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啊!在误会个什么劲!
这就是被关注的原因么?
“蓝伽……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说话也好好说前因后果啊!草履虫的语言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
“草履虫的话你听不到也看不到吧……好好地观察教室的气氛!气氛啊!”
蓝伽环视了教室一周。
“怎么了?”
“不是‘怎么了?',是要你快点做些啥吧?”
于是听从了封一劝解的蓝伽站起身来:“臭虫们!这只猪猡已经是我的狗了,你们眼睛放干净点,别想打他的主意!”
“喂喂!重点在这里么?”
忍不住就大声吼起来。我真是脑子坏掉了会去拜托她!这个毒舌女本来就不靠谱,思想异乎常人……真是的,我干嘛对她抱有期待啊。
“呐……云想,你也说点什么嘛。”
“啊!为什么?”
“额,你看现在这个气氛……我们不是朋友么。”
“就算是朋友这也太超过了啊!”她低下头,用画板遮住脸。
她在想些什么啊?
“不会,我觉得如果是你来说的话,程度其实刚刚好。”
“可我们不是才认———”
“拜托了!就当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呼,好吧。”一脸嫣红的云想放下画板。
真奇怪,她不是现充么?怎么还会因为在公众场合说话就害羞?
这么想着就看见她站起身来——
“臭,臭,臭……”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臭虫们!这只猪猡已经是我们的狗了,你们别想打他的主意!”
所以说你究竟是误会了什么啊!没想过是跟你玩羞耻PLAY啊!我不是要拜托你复述一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光是恶少,还喜欢这种重口味PLAY么……”
情况急转直下,总觉得以后要开口解释就更加困难了!这算哪门子突如其来的修罗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