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我穿过类似于薄雾的白色雾气,入眼的是一间记忆深处熟悉的房间。我虚浮在房间半空,看着房间里的摆设与记忆中一样朴素简约,那张简朴的木板材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当我看清那女孩的容貌时,让我震惊不已。那个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小时候的我自己,小脸红扑扑的,貌似发着高烧。
门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慌忙地将农具丢在一旁,脚步急促地走进了屋内。那被太阳晒得黝黑健壮的身板扑在年幼的我面前,着急地伸手探向我的额头。他眉毛紧皱,情况貌似不太乐观。
他打来一盆水,为我擦干净小脸,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出门去。虚浮在空中的我跟了上去,夏日的太阳很是毒辣,虽然现在的我感受不到温度,但还是可以看到地面上蒸腾起来的炎热的暑气。漂浮在空中的我一直跟着他,起初男子还在奔跑,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气喘吁吁地开始慢步行走,汗水彻底染湿了衣衫,面颊上不断滚落颗颗豆大的汗珠使他不停用手去擦。
我开始慢慢回忆起,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烧很严重,父亲给我煎了药,喂我服下才好转。难道我看到的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吗?小时候因为家住比较偏僻农村,村里条件不是很好,也没有通车,距离村子最近的小镇子也有几公里。母亲的精神一直有点问题,一直都是父亲一个人扛起了这整个家。
他走在那乡间的泥路上,炎热的温度将他黝黑的肤色晒得发红,这时的我多么希望能为他遮蔽一丝烈日,为他带来一丝阴凉。但是我无法触及,声音也无法传达,我仿佛不属于这里,只是一个路过的过客,一个观众。
当他回到家时,已经日落西山,尽管这样也是他马不停蹄来回往返小镇徒步走了数十公里。他急切地先看了看年幼的我情况如何,也顾不得停下来喝一口水,就进了厨房煎药。等药煎好,他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扶起幼小的我靠在他结实的身躯上。他舀起一勺药轻轻地放在嘴巴吹,然后细心地将药喂给已经烧的迷糊的我。给我喂完药,他一直守在我的床边,就这样静静地陪伴在我身边。时间静静地走,一个多小时后,直到年幼的我面色开始缓和,呼吸变得匀称,他才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看到这里内心复杂的情绪开始翻涌...然后眼前一花,场景开始变得虚幻,又重新凝实了。这是在屋外的小院里,我又看见了小时候的我,不过比起上次看到那个年幼的我又大了几岁。
那个我躺在一张长椅上,看着夏日夜空浩瀚无边,繁星璀璨。旁边的长椅上躺着一个健硕的中年男子,他拿着蒲扇为我驱赶蚊虫。我看着广阔夜空中的满天繁星,对着身旁的父亲说。
“爸爸,我想要星星。”
父亲宠溺地抚摸着我的额头,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回家时,给我带了一束满天星。他告诉我,这个花叫满天星,和我一样的名字。他还说,满天星的花语中有思念,我是他的满天星,是他的思念。
场景再次开始变化,这次出现的是刚刚上初中时的我,因为一次意外的演出,让我深深的喜欢上了舞蹈,我和父亲说。
“爸,我想学跳舞。”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周末,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到镇里的舞蹈培训班了解情况。昂贵报名费让我望而止步,当我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父亲拉住了我的手,他只是和蔼地讲了一句话。
“放心,爸来想办法。”
当时的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那天回到家,当我睡下后,他却出了门,骑上自行车去了镇上。浮在空中看这一幕幕的我再次跟了上去,父亲来到一个工地前,然后找到了一个类似包工头的人。貌似商量好价格后,父亲扛起一袋袋沉重的麻袋,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搬运着东西。
一直到天未亮,他才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承受着双倍的压力,他始终对那时的我只字未提,父亲的爱一直都是默默的付出和守护。漂浮在空中的我喉咙中哽咽的难以呼吸,我想要哭,可这时的我却连哭泣都做不到,虚浮着的我没有眼泪。但是的的确确在哭,哭的撕心裂肺。心理一阵阵的痛楚来自于我对父亲的愧疚,我心疼他为了发烧的我顶着烈日徒步数十公里;心疼他为了实现我的愿望日夜操劳;心疼他抗扛麻袋的肩头磨出一道道血痕;心疼他默默付出,我却......
最后他带着我给我报了舞蹈班,他看着我穿上舞蹈服时候露出的笑容,他也只是跟着傻傻地笑着。
场景又一次的变化,来到初三那段时间,因为要中考所以住校,父亲经常来学校看我。起初也没什么,只是父亲日夜操劳,衰老的很快,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却已经看起来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加上家境贫寒,父亲的形象显得像个邋遢的老头。被几个同学嘲笑,挖苦,父亲每次来,他们都会对我冷嘲热讽。
久而久之,我就开始反感父亲来看我,让我觉得很丢人,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我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正常家庭的孩子,周末休息我也不回家,开始在外面找工作赚钱。因为我是未成年人,很多地方压根不敢采用我,这使我四处碰壁。
后来一家家庭作坊收留了我,老板娘是个面善的人,她知道了我的情况,同意了我的请求。以周末在这里帮忙为由,我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有了钱之后,我开始越来越疏远家里,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正当我因为自己能赚钱,有了钱沾沾自喜的时候,父亲找到了我。他好言相劝,希望我能回家,可我呢?却没心没肺地对他说。
“你不用管我,我现在很好,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你不要来找我,被人看到了真的很丢人。”
父亲叹了叹气,默默地转身走了。虚浮在空中的我看的很清楚,父亲那个落寞的表情,那个一瞬间仿佛失了彩的眼神,恨不得下去抽那时的自己几个巴掌。
场景再次回归虚无,周围充满了白雾。在那次父亲找到我之后,我还干了更混账的事情,我偷偷地填写了一个距离家很远的高中,为的就是不让父亲能来学校找我,不让别人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上了高中后我边打工边上高中,我自己偷偷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因为休息时间少,经常上课睡觉,放学又要去打工,和同学们缺少交流,成了有名的问题学生。
不知为什么这次父亲他找到了我所在的高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难道只是为了见见我,劝我回家吗?一时间我仿佛想起了什么,那疾驰而来的大卡车,地上弥漫开来的鲜血,血泊中的父亲。
这时,从白雾中走出几个身影,是过去的我们。那次发烧幼年的我,手里拿着一束满天星的我,穿着舞蹈服的我,还有那个初三叛逆的我。她们站在了我的面前,那个年幼的我开口对我说道。
“你快回去吧,那个人在等你。”
手里拿着一束满天星的我说:
“这次轮到你去守护他了。”
穿着舞蹈服的我道:
“这次你要好好回应他的爱。”
叛逆的我说:
“这次不要再让自己后悔。”
她们一起开口道:
“快回去,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他在等你。”
她们向我走来,伸出手轻轻地将我推出,我仿佛一个风中的蒲公英种子,在随着风越飘越远...
我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我看了看周围,这是医院的病房。我回想起刚刚的梦,拔掉了手中的吊针,下床就想跑向门外寻找父亲。
我刚刚落地还没有跑开,左脚就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我才发现自己的左脚缠着绷带。一个护士看到扑倒在地上的我,过来关切地将我扶起,我急忙问护士。
“护士,我爸呢?他怎么样了?”
“你别急,先坐下。”
我被护士搀扶在病床上坐下。
“那个,护士,我爸他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和你一起因为车祸被送进来的男人吗?”
“对,护士,你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重症看护室,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
“不过?”
“不过听说,他因为长期劳累身体内器官枯竭,加上这次对大脑造成脑内出血,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不是说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什么?植物人?”
我只感觉一阵眩晕,内心难受难以言喻,真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我要见我爸,你告诉我,重症监护室在哪里?”
我不顾护士的阻拦就要冲出病房,我现在只想马上去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