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我被公司开了。但说实话,我觉得这并非全都是我的原因。
我是个互联网架构师,说白了就是个程序员,在一家相对而言较大的互联网公司工作,地位偏上。我工作效率一直很高,任务的完成度和质量都挺不错的。至于为什么会被开,一方面是公司的周转问题,据我了解,最近南国整个互联网行业都存在问题,我们公司也无法幸免于难,公司迫于无奈裁员将近四分之三。
当然,也有我自身的问题,在公司虽身为领导,但并不勤快,我将自己的任务处理完,就开始浑水摸鱼,准点上班,准点下班。对我来说,不拿加班费也无妨。不过在这个行业,加班被认为是常态,而我则表现的确实有反常态,而我身为一个领导者,给手下带这样一个头,对其他职员的影响不好。上司也经常旁敲侧击,或是干脆直接约我谈话,不过嘛,由于我和我的手下工作完成的还不错,他们抓不到我什么把柄,但我在公司的职位也确实止步不前。
这次公司的动荡中,我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裁员名单。
这里我想解释一下,我不加班并非因为懒。只能说我这个人更偏重的是生活而非工作。这种想法在大多数人看来似乎是不上进的表现。不过要说我不上进也并非不可,但这背后的资本便是我有着极强的工作能力,我之所以能够很好的浑水摸鱼,从根本上而言还是因为我的工作效率高,毫不夸张地说,倘若我稍微认真些,我一个人可以干一整个组的事,周围的人对我而言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但是也因如此,这个工作对我而言缺乏了一种乐趣,变得死板单一,简直是在浪费我的青春。
唉,怪当初选择专业时并没有考虑太多,而这个行业究竟如何也没过多了解,仅仅是觉得这个行业未来前景广阔,能够让我安逸得混日子。
现实当然也是如此,自从我工作四年下来我也见证了公司的逐步壮大,除了这次的特殊情况外,基本没有遇到太大问题,一切都风平浪静。只不过当初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并不适合这种无聊又“高强度”的工作。
倘若早知如此,当初便不会再考虑这个行,即便知道自己在未来能够有所建树,我想我也不会愿意。闲时看看周围埋头于工作中的人,无论是我的手下还是我的领导,我对他们都有一种别样的怜悯之情。
我与公司之间的商谈十分顺利,各种社交技能都用上了,为的就是能拿更多的补偿金。
其实,我对被辞退这件事并非十分抵触,因为我自己想改变下自己的生活状态,同时我对自己也有着十足的自信。
当然,根据公司的离职报告中所写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有闲心写这个),我有个他们认为的“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所谓的“团体协调性欠佳”。一个公司里协调能力不好的人通常并不好过。这点我深知,不过如果让我单独完成某项工作,我会比任何人完成的都要好得多。
收拾完自己办公桌上的物品后便准备离开公司,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隔音板看到会议室里在激烈的争论,我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在说些什么,也许他们早已忘了裁员这档事吧。
出了公司写字楼,找到离我最近的ATM机查看余额,显示器上赫然映着“您的余额:1460.00元”。
这似乎有些不够,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自从两年前父亲病后,家里一贫如洗。父亲所攒下的钱根本不够,由于实在没办法就和亲戚以及父亲的朋友借钱,久而久之,他们也很少与我接触。当然,我能理解。好在最后所欠的钱都还上了,还债的日子也是十分煎熬。如今父亲仍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每个月还需要一大笔费用,使得我目前没有太多存款。
倘若你问我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或许是平淡之中穿插着几丝兴奋吧。
还是给自己放个假吧,时间也才刚到中午,今天还剩下一半,天气也不错,抬头望去几乎一片淡蓝,看不见几片云,秋高气爽,正是逛街的好时候。
再次确认了下卡里所剩的钱,取下卡放回钱包。走到最近的车站,搭上了一班公交车。
先是折转回家,把公司的东西放好,随即又搭上了另一路公交车,到了达林广场。
达林广场是达林市的中心,也是鼎鼎有名的富人区,这里环绕着市政厅,林立着不知道什么用途的商务写字楼,以及一排排高档住宅区、几条热闹的街市。
往市政厅的后方走有条叫红布街的繁华街市,其实严格来说整个红布街由五纵三横共八条街道组成,街道不宽,不高的店铺夹在两旁使得街道更显拥挤。此外这里还有地下街市,从纵街与横街三个十字路口进入,其规格也如地面一般。
这里建筑几乎全是欧式风格,无论是两旁的店铺,还是喷泉,雕塑等其他装饰建筑,都有别致的风味,街道两旁的店铺无一不精美绝伦。在周末,由于来这逛街购物的人很多,仅有两条的车道被行人占满,车辆几乎无法行驶。琳琅满目的商品在橱窗上屹然不动以便供人观赏,小吃车也随处可见。到了中午或者旁晚,大大小小的餐馆几乎座无虚席。这里简直是消费者的天堂。
但我没有钱。
我徒步穿过广场。广场很广阔,鸽子很多,仿佛被谁召唤而来在此聚集,也有无事可做的老人不知疲倦地喂这些鸽子。鸽子们琢着地上散落的圆圆的饲料,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在广场中心的巨型喷泉下驻足观赏了一会,接着往前走,绕过市政厅,之后又步行了大概十分钟,来到了红布街。由于是工作日的缘故,街上的人并不像周末时那么多,但仍然略显拥挤。每当我走在这条街上时,总会不由的在心中赞叹,这里才是真正的中心。
戴着耳机以隔绝外部的噪音,走在路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环顾周围的一切,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这种感觉怎么也难以表述。看了看各个牌子新季的服装,新发布的游戏与音乐专辑,去了几家体验店。接着又到了一家三层的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但很遗憾并没有,拿起几本未曾读过的新书却感觉没法读下去,便找了个位置接着看之前未看完的《经济学原理》。将剩余不多的内容看完后,便离开了书店再次回到街上。
到了转角,有一家不起眼的画廊经营着,我经常来这。我走进去,墙上挂满了油画,除了我还有另一个客人,而店主不知在哪。望着墙上的装裱好的画,它们每一副都能带给我别样的感觉。我有鉴赏画的能力,我有鉴赏一切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轻松考进南国第一学府的原因之一。
为了不需在一个枯燥无聊的环境下工作使我被剥削以至于损耗殆尽,那时可是在闲暇之余好好学了一会呢。不过身为南国第一学府的毕业生,现在却在如此窘境,可真是够好笑的呢。
我能明白我所见过的几乎每一幅画中作者想表达的东西,当然也有例外,就如画廊尽头的那一副,仅仅由黑色线条和白色背景构成,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个符号。而这个符号象征着什么,也许只有作者自己明白。显然这并不是拿来卖的。
逛了整个画廊,有意思的地方很多,它们大多都很隐晦,暗含讽刺,或许在旁人眼里一幅画就是一幅画吧。我想作者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很喜欢这里,不过我总担心他的画是否能卖出去。
看罢便又回到街上,肚子有些饿了,便朝着之前打点好的餐厅出发。没有预约,但由于今天是工作日顾客并不多,没有太多不便。走进店后,服务员拿来菜单,我坐下慢慢翻看。价格虽说在整个红布街算是平价,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说还是需要考虑一下的。但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还是随自己的心吧,尽兴一把。于是我招呼来服务员,点了一份鳗鱼饭,于是近百元就这么没了。
在等餐的期间,我什么都没干,只是默默观察着周围的客人。我并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这种观察总能让我有意外的收获。他们或是边吃饭边和自己的同伴聊天,或是和我一样等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
过了好一会,心心念念的鳗鱼饭终于上桌了,味道确实不错,不负我花了那么多钱。
到了晚上七点左右,红布街的夜晚开始了。各个商店和餐厅的广告牌亮起,各式各样的LED屏照亮了街道,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于此。这里的夜晚失去了白天的俨然,一切都显得放肆起来。店员努力吸引客人,烧烤摊的桌子摆到了人行道上,多的是人在这里喝酒吃肉,这就是红布街一道别样的风景吧。不过晚上最大的亮点应该是地下街市,晚上的地下街市已经全然变成一个跳蚤市场,无数的小摊贩在这摆摊贩卖。无论是衣服还是书籍,数码设备还是小型家具,应有尽有。这不禁让人怀疑,这地方真的是富人区?
但这里并不混乱,一切都井然有序,所卖的东西也都有一定的质量保证,到了白天甚至这些小摊贩会自行清理摊位,让整个地下街市重新恢复整洁。这点十分令人不解,我并不是在讽刺当下人的素质低下,但这仿佛真的有什么在制约着这里的一切。我看过这里的相关规章制度,也都没有找到根据。
在地下街市闲逛许久,虽然什么都没买,但这也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看看时间,表针已经指向九点了,该回家了。坐公交车大概十分钟回到家。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那块占了一面墙的白板,上画着的“WELCOME!”
黑板是我的浪漫,可惜我受不了那粉笔灰,于是用白板和水笔代替了黑板和粉笔,但效果却是一样的。他们在我的生活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我的思路可以在这白板上完美的表现出来。
我的家很整洁,每个周末我都会花些时间做些家务,或是擦拭家具,清洗客厅的木地板,以及把房间里的地毯送去清洗。我喜欢整洁,每当我工作劳累之余回到家中时,看着我打理好的一切总会心旷神怡,轻松许多。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卫生间干湿分离,厨房和客厅相通。卧室采光不错,每早醒来,都能看到阳光洒在窗帘上,让人迫不及待想拉开窗帘,感受太阳的温暖。阳台比较宽敞,由于居住的楼层较高,视野很宽广,我在这安置了一个小型的单人沙发和咖啡桌,闲暇之时会在此看书听音乐。
只可惜这房子并非我所有,父亲在医院的开销就得六千左右,这套房子虽然不大但处于靠近市中心的地段,每个月的房租加上水电费得接近六千,而我工作仅仅四年,工资也就两万多一点,看似还行实则根本不够,更没法攒什么钱了,也根本没有买房的能力。
不过我的确很享受这里的生活。
回到家后花了二十分钟洗澡,洗完澡后,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我的假期结束了。
来到客厅,在白板上统计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财产和债务(目前没有)。从现金到退房后的租房押金,从冰箱洗衣机等家电到厕所的一包纸巾,甚至连卡内所剩余的流量,一一统计在内。
之后找出了这一年内的账本——我有随手记账的习惯,每一笔收支我都会记在上面,哪怕是几毛钱的手续费也不会落下。通过账本,我算出每个月在各个方面的支出情况,遇到特殊项目时单独列出加以分析。计算完得到一系列数据后,根据这些数据的情况进行压缩。接着我通过账本算出某些非常事件的概率,包括生病和物品损坏、遗失等等内容,置备紧急资金。再通过电脑查询食品目前的市场价和营养价值得出两套一个月份的菜单,以及为了维持身体健康每日所需的运动量,这些都是为了保证我的身体不出问题而设置的。基于上述的一切,我得出了六套方案,每套都是我认为的在不同情况下的最优解,近乎完美。
我开始制作每日身体健康情况的表格,包括了脉搏、呼吸、血压、体重、排泄次数等一系列数据,打印总共了三个月的分量,用磁铁扣扣在白板上。
制定完这些计划后就得开始找工作了。在这地方找工作相当困难,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做如此细致入微的计划的原因之一。我接连访问了十几个招聘网站,结果一个相关的招聘的信息都没有,仿佛整个行业都人间蒸发一般,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也稍有吃惊。再通过不同途径联系了多家公司也同样一无所获,真是糟糕。既然这样,那只得换个思路,找找其他临时的工作来应付一下了。
我嘛,算是个较为优秀的人吧。因为在大学时期迷恋日本的ACG文化,又因为不想因为翻译和作画的问题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于是自学了一系列技能,以便能够满足自己想法。因为兴趣,也为了方便未来能够只身一人到更远的地方,雅思也考了个较高的分数,四年完成拿到了计算机软件工程的专业硕士学位。我想一个人一生大概只需掌握四门语言就差不多够了,如今还剩一门,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虽然我对待工作的态度和旁人比起来较为慵懒,但是对于“学”这件事上我还是很上心的。我喜欢不断地提升自己,而对这种提升我并不慵懒。未来我还会学更多的技能,而现在我所学过的东西也或许会对我的将来有帮助,而这个帮助或许会马上兑现。
我复习了一下当初面试时的资料,之后拟写了十二份“各具特色”的简历,接着在网上查阅了各行各业的一些基本常识。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二点半了,似乎一切都准备就绪。
躺在床上,双目凝视着天花板。
我深知,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准备充其量也只是准备罢了,面对浩瀚无边的未来,一切究竟如何,我无法知晓,但我却并不迷茫。即便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这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我的生活不会那么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