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今泉百合这个插画师的绘画技艺是十二万分的佩服。此前,每当在游戏里看到这样高质量的卡牌立绘,我都会在脑海中想象,创作它的人是怎样的一位富有艺术气息、多才多艺、气质出众,样貌也……总之便是让我很着迷的人物。然而,接触过了画师“晃悠悠”这个真人——今泉百合之后,我才发现这是个除了绘画技艺外,其他方面都有些令人“残念”的人物,尤其以“蠢萌”和“废萌”两点令人摇头。
今泉百合如此的“残念”,以至于在她来到霞浦这边作画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发生着若干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大多因她自己的笨拙而起。也难怪近藤电子这边会在她来后乐得将照看她的工作甩给了我,自得地当起甩手掌柜。我想,这也是他们在多次与今泉百合打交道之后形成的教训吧。而且,这个残念的家伙还特别的粘人,靠着自己的“废萌”令被她求恳的人无法拒绝。比如在我和她相接触的这段时间里,我便被她求恳了好几回。对此,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和近藤电子的千金,也就是指派我去照料这个废柴插画师的人——近藤里绪提出,要增加报酬来冲抵我付出的这些额外的思考。
但近藤里绪却是个精明人,她早在我在最开始签保密协议的时候便计划好了后招。我在签保密协议时并不知道今泉百合会产生这么大的麻烦,于是只听了近藤电子关于保密事项的说明,没细看协议里居然还有“我作为霞浦的联络人负责今泉百合在霞浦的工作联络”。这样一来,我就算是被那一套卡牌活活套牢在这根柱子上,令我着实觉得吃了大亏。
不久前,面对今泉百合赶稿时间将届,无暇规律饮食和运动,进而被父母责备的困局,我为今泉百合支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招——让她每天早上向家里报告一声,然后一天内完全把通讯切断。这样就可以完全不管父母亲不必要的唠叨,安心创作了。
但今泉百合对此表示了忧虑:若是她真的这么做,她那对对她性格一百个不放心的父母,很有可能会直接飞到霞浦,亲自督促她节律饮食和运动。而我则表示怀疑:今泉百合处于一间酒店无数客房中的一间,本就是除了保洁员等店方工作人员外无法轻易打开的空间。此外,酒店客房密集,今泉父母有没有如此精确的定位手段尚且不知,就算定位到了今泉百合所处的地段是这家酒店,也不能精确到哪一间房间。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担忧自家女儿的身体健康,虽说恨铁不成钢,但也不至于做出从外地长途跋涉到这三线小城的破费举动吧。
基于上面的考虑,我还是向今泉百合建议,倘若真的是时间不容耽搁,那就在与父母联络的邮件中明说,随后便切断联系,来一个不辞而别。今泉百合对此表示同意。
但在执行这个计划的第二天,她在醒来准备发送这一天的报平安邮件时,却发现了不得了的消息。她的邮箱和通话记录中,各有无数父母发来的未应答的联络。最后一封父母的未读邮件内容说,他们见今泉百合始终不回答,便要亲自来到霞浦监督她。今泉百合立刻将“爸爸妈妈果然来了”的信息告诉了我,要我帮她一起防御可能袭来的“竹笋炒肉”。
“哪有这么容易找得到,放宽心吧。”我在电话这头安慰道。“假设我在你熟悉的酒店里随便挑一间房住下。单凭你和我用手机联络、发邮件,你找得到我在哪一间客房吗?”
“找不到。”
“这不就是了吗?”我道。“在酒店里堵人的唯一办法就是堵在大堂门口、电梯口或者餐厅大堂这种住客必经之路的位置。且不说他们找得到找不到酒店,若是单凭两个人,就想不间断地盯住偌大一间酒店,那也是不现实的。”
为了让今泉百合进一步放心,我还特地找她要了若干素材。今泉百合作为女儿,手机中很容易便找到若干父母亲的照片。我拿着这些照片,和酒店的经营者冈野智打了招呼。我在第七届惠比寿祭,以及之后的若干场合中为鹿洋商业街执行部、为冈野先生本人都帮过不少的忙,他们自也很乐意为我搭一把手。于是,上至冈野先生,下至大堂、电梯、餐厅等各处的一线员工们,都掌握了今泉父母的样貌。一旦符合这个样貌的人出现,并且长时间在这些公共场合像是等人一般待着,就必然会引起酒店的关注,进而将信息反馈给今泉百合与我。
“并且,也要做好这样的准备。”我对冈野先生道。“假设这个活宝父母不是在你的酒店守着,而是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来,通过窗户观察你家酒店门口的动向,这么做我们肯定是无法防御的。要不,我们就干脆为今泉百合提供一点特殊服务吧?”
在我的人情以及近藤电子提供费用的基础上,冈野先生很快答应了我的防范措施。那就是“每天上午,保洁员清扫房间的时候,会为今泉百合送来今天的三餐并回收上一天的餐盒”。今泉百合下榻的是高级客房,房中配有加热用的微波炉,不用担心饭菜变凉。而今泉百合本就不愿下楼运动,能有人为她把三餐带上楼自然再好不过。保洁员是和老板一道,都站在我这边,不至于出内鬼;而保洁推车体积够大,藏下三份打包饭盒不被发现绰绰有余。在这般严密周备的防范下,我着实不认为今泉百合的父母有能耐把她从一个陌生城市的酒店里抓出来。俗话说有其亲必有其子,那么反过来,从子女身上也可以推知亲人的若干影子。比如今泉百合是现在这般绘画无可挑剔但人却傻得可爱的模样,我也很乐于认为“她的父母的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做好这些防范措施后,我自信满满地让今泉百合放心,让她继续按照计划行动,也就是每天早上开始作画前给父母发个邮件报平安,然后便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一旁,任它来百条十条也不回复。的确,这么做的确取得了一定效果,在她的父母发邮件说“要来霞浦”后,这么三四天过去,今泉百合显然安稳地渡了过去。
但这一天就不一样了。我在上课时,忽然感到裙子口袋里手机有些响动。由于我是分开设置来电提醒的,只有一些特别重要的联系电话能在上课时段依然震动,其他都是静音。我背着老师偷偷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是今泉百合的联络。我临时告了个小假,在洗手间接听了电话:
“嘉茂同学,大事不好了!我爸爸妈妈来了!就在门口!”
“怎么回事?”
“他们已经来敲我的房门了!我在猫眼里看到了!”
“你先妆作在洗手间,我来联系冈野先生先把他们支走。我马上赶过来。”
我迅速联络了冈野先生询问缘由。既然这两人已经进入了这家酒店,那么大堂的工作人员肯定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掌握了他们的行动。冈野先生也立刻问明了情况回复我道,他们一路走进大堂,毫不犹豫地来到了今泉百合的这一间客房前。由于他们的行动表现出很强的目的性,店员一时间也不好相阻。冈野先生也早已意识到问题不妙,也立刻想了一招:他让人带着保洁车,开始为那一层的楼道更换地毯。楼道地毯是覆盖整个空间的,因此在更换时便有充足的理由请楼道中的人到电梯间等候。更换地毯要撤走地毯,清洗地板,再换上新地毯,一层楼大概要重复六七次才能逐一换过所有的地毯,这足以为我争取到到场的时间了(我这头多少在老师面前有些发言力,因此请个假摸鱼也大多在被认可的范围内)。
我来到冈野先生酒店的路上,用手机不断联络各方,大抵把上面的情况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一层换地毯的保洁员有意磨蹭,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今泉百合在房间里进入状态作画,把手机锁进了抽屉不问外物。而我则先乘电梯上到目标楼层的更上一层,再从应急楼梯口走下来,以免我从电梯出来便碰见今泉百合的父母,那就显然坐实了我是“晃悠悠”帮手的事实。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想明白。那就是在我设下了这样的防备之后,今泉父母依然能精准定位的理由。我在路上已经确认,我所做的安排都得到了较好的执行,并且参与这个计划的人中也没有人泄露风声。换句话说,就是今泉父母凭自己的检索能力独立找到这个位置的,这让我难以置信。
我一路上除了联络和了解情况,剩下的思维都用在了思考这个问题上,但始终也没能得出个结果,直到我走到今泉所在楼层的楼梯口。我一看今泉百合的房门口,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百密一疏——一个我所忽视的手段在这里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我忘记交代今泉百合留意门框四周。
许多人有过这样的体验:在入住酒店的房间后,会在门缝底下见到若干内容不甚健康的小卡片。这些散播小卡片的人和酒店有某种利益关系,他们得以堂而皇之地进入酒店。酒店保安并不会去认散播小卡片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只知道“他们已经和酒店的上层打过招呼,只要自己再得点好处,接下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了”。
诚然,今泉百合的手机信号够强(上次我在落叶堆里也能通过旧式收音机找到它便是证明),并且对于霞浦来说是个外地的号段。今泉父母又有这个号码的开户信息,只消进行技术查询,大抵就能锁定这家酒店的位置,这没有难度。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没有动静,酒店也没有接到有形貌类似的人出没的报告,这应当便是他们如我所料,在别的酒店观察冈野先生的酒店门口人员的出入情况。因为他们勒令自家女儿要平衡饮食和锻炼,所以她必然要在某个时间(也就是今泉百合受督促时惯例锻炼的起止时间)走出酒店。既然这几个时间段没有捕捉到,今泉父母便有足够理由证明女儿在偷懒。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找出女儿所在的房间”的办法,说穿了其实不值一哂,那就是今泉父母这边的一个人扮成发小卡片的猥琐小人,趁晚餐时去冈野酒店分发小卡片。一般来说,寻求小卡片渠道的人都是在夜里出动,晚餐时正是绝好的时机。
分发小卡片一般是从门底下的门缝中塞进去,但这次别有所图,今泉家塞小卡片是从上边门缝塞进去的。晚上酒店的人也大多下班,楼道里基本不会有人巡夜,住客也多是自扫门前雪的心态,也不会留意别人的门缝有无小卡片,何况顶端门框也处于一般平视视线的死角。
这样一来,这张小卡片就起到了一个“检验”的效果:一旦有人开门,小卡片就会落下来掉在地上;而没有人开门的客房,小卡片依然会留在门框上方。深夜,今泉父母这边再潜入酒店检查一道(他们只需请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便能避过酒店的警觉),记录小卡片没有落地的房号。第二天,今泉父母这边再派一个人扮得光鲜亮丽,到冈野家的酒店申请自选房号入住,掌握现有的空房信息,用以排除昨天大部分的错误选项。最后,他们自然就找到了这个有人入住,但小卡片却没有掉下来的房门。因为今泉百合的三餐都是在房间里解决的,她不会像其他旅客那样到了晚饭点必然出房进食。
到底是玩不过大人。我只能乖乖回到楼梯口,准备另想对策。没成想,我立刻就被一个人抓住了手腕。